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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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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一株梅花,梅花枝上几点碎雪。马车停下,昆吾挑起帘子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陈休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喊道,“大哥,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昆吾没说话,小童从车上搬下了四个盒子来。陈休奇怪,一一打开,四个盒子里分别是枯枝、蝴蝶、死鱼和一只大雁。

    “这是什么?”启恒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抬头看向昆吾,昆吾面无表情,再看陈休,陈休低头若有所思。

    陈休倒是想起来了。陈铭曾督促他读书习武做个有用的人,陈休不懂为什么要做一个有用的人,说做人太不自在。陈铭问他什么自在,他回答说‘山中树木,花中蝴蝶,水中游鱼,天上鸿雁’,这些不用读书习武照样每天自由自在,人总说自己是万物之灵,却不见得比这些草木鱼虫活的快活。

    那时候陈铭答不出来,现在昆吾答出来了。昆吾带着‘山中树木,花中蝴蝶,水中游鱼,天上鸿雁’来了。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大哥!你还是我的大哥!”陈休惊而喜,他没有细想这其中的意思,只是明白眼前的人确实是陈铭。

    以前在哪里?以前都在这黄土之下了,何必再翻出来。昆吾道,“上次你问我什么是天道。不过数月,我当然记得。”声音依旧冷冰冰的,还是那个昆吾。

    “天道?天道就是把活生生的东西弄死吗?”陈休心凉,又看了眼这四件东西,冷笑道。

    昆吾摇头,“天道生之,天道养之,天道长之,天道死之。你明白吗?”

    陈休不懂,也不明白昆吾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所以天道是残忍的了?”启恒懵懂道。

    “不是残忍,而是世间必然。世间万物生老病死,无一自由。”昆吾道,说话时咳嗽声重,小童放下帘布。

    昆吾道,“你会明白的。”

    马车调转,出了院子渐渐远去,慢慢融入茫茫白雪之中。

    明白什么?陈休不知道。想像一下所有的东西都在恐惧,都在逃散躲藏,也是可怕或者可笑的。更是没必要,毕竟山上如此多的树,水中如此多的鱼,落到昆吾手中的不过那么一个而已。可是谁又知道山中有多少树木在长成之前被麋鹿吃掉了根,花丛中多少蝴蝶折断了翅膀。若是游鱼自在,为什么会出现在餐盘之中,若是大雁自在,何以春秋南北迁徙?危险、痛苦是存在在天地间任何角落的,无一能幸免,而生和自由也是天地赋予世间一切生灵的。

    启恒似乎明白,也似乎更糊涂,追到了院门外,马车已经远去,眼前是熙熙攘攘的领赈粮的人群。启恒喃喃道,“世间万物无一自由。”

    耿小多静静的望着马车远去。

    孤独,耿小多心道,不自禁的向太上湖看去。除了不见边际的太上湖水,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知道那里有一个人,一个她跟着他很久却始终看不到他的内心的人。不过他是幸运的,还有一个人陪着他承受。朱蛮刀再做的事很少瞒耿小多,可是耿小多却一直不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朱蛮刀始终不肯提。或许是地狱吧,耿小多心想。

    耿小多看了看启恒,突然笑道,“你哀叹个什么?天下比你痛苦的人多了去了,那轮得到你装出天下第一可怜人的样子?”

    启恒抬头看一眼耿小多,突然恍然,原来世上并不是独独他一人受这么多的痛苦。

    耿小多远远看着的方向是沉龙岛,一个常年弥漫水雾的地方。因为雾气弥漫,从来没人能窥伺分毫。

    太阳西斜,余光洒在湖面上。一叶轻舟停在寂静的水雾之中,隐约中能看到轻舟上一个女人的身影,女人身前有一张矮桌和一把琴。琴声悠扬穿透不可跨越的雾气,穿透盘桓曲折、诡异幽密的松树林,穿透百丈的神道,穿透祭坛的石块,向下传到沉龙岛深处。

    深处是一块方百丈的青碧色石头,石头上露出一条裂缝,裂缝火红,似乎石头下是火焰和岩浆。向下望去,却看不到任何东西。裂缝上的空气被烤的干燥无比,空气似乎在晃动,仿佛是幻觉。偶尔有什么东西落进裂缝,寂静无声,只有坠落成了永恒。

    朱蛮刀盘腿坐在石块边缘。琴声传来,他仿佛睡着了的脸上突然笑了笑,伸出手,在青碧色的巨石上轻轻敲了几下。敲过的地方仿佛陷了下去。在沉龙岛的外围,轻薄的雾气和平静的湖面,那一叶轻舟前,凭空一朵水花。卢羽也笑了。

    冀曲

    夜色深了。启恒睡去。

    风来、云破、月初,天地骤然明朗。空荡荡一片寂静苍野,远处隐隐山峦,一泓流水蜿蜒而来。

    水中有月,月中游鱼。游鱼戏水,食月辉,享山影,天地与我如无物,恣意盎然,好不快活!突然几声战马嘶叫,群马奔腾涉水而过。马蹄纷乱,霎那间月影踏碎、水珠溅起,游鱼惊走撞入网中。

    启恒惊醒。害怕和恐惧,这些从来不会消失。

    “殿下!苏令带兵来了!”一人喊道。

    “他到了哪了?他要干什么?”启恒大惊。

    “没有,他之前去平乱,现在又回了海门,听说是要进攻冀曲。”那人慌张道。

    启恒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取下匕首贴身放好,就要往外走。

    “殿下!去哪里?”邵子安听见声音也醒了,开了门就见启恒匆忙要出去。

    启恒道,“苏令!苏令打来了,他们拦不住他的。快给我备船,我要去找陈休。”

    邵子安四下看着,“谁说的苏令打来了?”

    启恒一愣,四处看却不见人,整个院子空荡荡只有他和邵子安两个人。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苏令的?很久以前在陈国的雪山上,还是他,那时候他在拼命的保护自己。启恒怔住,恍惚坐到了地上。

    “殿下?”邵子安微惊,上前去扶起启恒。

    “是梦,竟然只是个梦!”启恒失了神,自嘲一般的笑,推开邵子安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回了房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