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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翘当然不会真的被打断腿,只是20下的藤条那是免不了要挨的。这藤条本是寻常百姓家教训淘气孩子时用的,飞入这妓院里头却成了体罚姑娘雏儿们最常见的一种方式,藤条打腿不打脸和手,要的是不显眼的地方,还要拿捏好力度,抽下去钻心的疼,却又不破皮,擦些化瘀的药,过些天就好了也不影响姿色。我看着孙妈妈拿着那半尺宽的藤条,站在院子里,一下一下的抽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腿上,顿时就出来了一道道淤青,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想起在府中时大娘的那些责打,想起娘亲为了护我时落在她身上的疼。来到这里的,哪个不是遭遇可怜,何苦还要互相算计刁难。
我转身去求了荣妈妈,但被她以“说过的话怎能随便就收回,不惩戒哪立得了规矩”给打发了出来。她说这样的话,行那么重的罚,除了真正为我出气,不也是想借着警诫我及所有人,不听话的下场吗?!好一石二鸟的手段,明里暗里的告诉我只能顺从听话。
如嫣和巧慧亦被罚了10藤条,然后和绿翘一起在园子里跪了两个多时辰不许吃午饭。我偷偷的在自己的午饭里边掰下半个馒头,又趁着妈妈没注意,偷拿了一个,塞进怀里。等到她们跪完一出来,赶紧分别给她们送去。
巧慧趴在床铺上,啃着我拿给她的半个馒头,小腿红红的,左右两边旧痕未消,又各添了几道高高红肿的新痕,看得我直呼后悔不该生事,忙拿出来葛大夫给我开的药膏,要给她擦,她却满不在乎的拒绝了,还挽着袖子给我看,“我哪配用得了那么好的药膏,你放心吧,我没事呢,我以前带着妹妹讨饭的时候,被人家放狗出来咬都没事,这些都小意思了。”真是个傻丫头,为别人强出头挨打,还反过来安慰令她挨打的人。
我又去看望绿翘和如嫣,她们都已经有孙妈妈命人送过了药。我拿出馒头,却被绿翘一巴掌打落,“你别到这猫哭耗子了,若不是你耍心机装可怜,我们能躺在这里?!你还成心来这里看我们笑话是吧?!”
我默默捡起馒头,拍拍上面粘粘的灰,复又放在她床榻,咬唇走了出去。
经过这一场风波,我在这“梨香苑”里的名头倒是一下就响亮了起来,姑娘们都知道“司务处”里新进了个小姑娘,模样儿长得好,人也厉害的很。我刚一进来就无意得罪人惹出是非,自是不敢乖张,老老实实的听从荣妈妈安排,每日里勤勉的学习各种技艺。
好在荣妈妈见我乖巧听话,逐渐也许着我去看望秀娘,秀娘起时见了我都自责不已,伤心流泪,后来听得我劝了,也逐渐接受暂且在这安身的事实,只盼望着以后能寻找机会逃出去。
时间如同指缝里的微风,总也握不住它的流逝。转眼间,我已经通过了两茬梨香苑里一年一度的才艺竞试。所谓的才艺竞试,即是挑选容貌端好、才艺出众的小雏儿,让她们各展所长,从中挑选出有潜力培养为未来花魁的好苗子。我不负荣妈妈所望,连续两年都夺了才艺的头彩,令她喜不胜收,命先生更为用心的教导我,又破例,将我从右司的睡房中迁出,换了只有姑娘们才可以享有的单独厢房。听说,这在“梨香苑”,哪怕是渭水河畔,也绝无仅有的雏儿待遇。
厢房里,轻丝罗帐掩香榻,玉梳古镜美人妆。墙上挂的是烟雨苏桥游春图,桌上放的是景德镇白玉瓷茶具,角落里花案上摆的是开得正盛的浅粉色秋海棠。黄花梨雕的苏绣屏风,屏风下古琴流水知音。
我走过去轻轻的一拨弄,琴弦叮咚,清音绕耳。荣妈妈真是甚费心思,铺陈得这么奢贵,却又淡而雅致,令我喜欢。而我当前,还只是一个年仅12岁的雏儿,只是怕,越是今日的如此用心,他日就更是要千百倍的相逼索还,她又如何可能会如她所说的那样容我“寻了个造化”放我而去呢?!不过现在想这些,倒是尚早,我低头一凝思,提步再去找荣妈妈。她说会安排个丫头来服侍我,我欲要秀娘,被她一口斩钉截铁的回绝,倒是意料之中。转而向她要巧慧姐妹,非常爽快的便答应了。
荣妈妈特意又给我量做了许多套衣裳,俱是浅浅的颜色,再配上同一色的面纱,交代我今后在人前都不可随意的摘下。愈是要保留一丝清冷神秘,就愈发会有人想一窥那一缕薄纱后究竟掩藏着怎样一张令人销魂夺魄的容颜。愈是不可得,则愈加辗转反侧、魂牵梦绕。她说,这就是天下男人求之不得则视若瑰宝的荒谬心理。
能不能令男人们对我魂牵梦绕,我其实一点都不关心。来这里两年,终日看听男欢女爱,我已非昨夕懵懂,却对天下间男子的厌憎更浓。原来,薄情的的不仅仅是我那虐妻弃女的爹爹,那些流连于这烟花之所的男子,家中未必没有娇妻美妾,却放荡形骸的终日醉倒在这些虚情假意的温柔乡里,一掷千金,粗言秽语,只是为了一个谁给钱就能奉曲迎合的青楼女子。
雪姬暮雪的恩客已经在这里留宿了接近半月。柔兰灵雪四姬中,雪姬是最晚来的“梨香苑”。不仅容貌秀丽,更是饱读诗书,笔墨精通。她的性子极是孤傲冷艳,即是前来拜会求欢的公子大爷,也须得试过她对子,才可见。荣妈妈对她也较为不同,大抵都由着她的性子,让其他姑娘多是微词。听说她出身本是富贵,只因两年前父亲得罪了地方权贵,落得家人惨死,她也被送进来了这蒙羞受辱。刚入来时也是不从,一心求死,却不知荣妈妈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说的她就动摇了,做了这四姬之一。我曾经远远的看到过她一眼,的确是肌肤欺霜赛雪,身形绰约风姿。
她起时是不留夜的,只是开开场子,设个诗词赋对,有幸的,就可以加了银子,过了对子,入得她的香房,陪着品茶听琴,说得会子话。这孙公子,想是入得她的眼了,竟然就令她主动请求了妈妈,使得孙公子买得了她的初夜资格,也包下了她的沁雪房。这青楼的女子,一旦破了身子,就少了份金贵,她自是也明白这个道理的,仍是狠下心来做了如此决定。我听得进去她房里服侍的丫头私下讨论,说那孙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对她也是极度讨好怜爱,光是一只凤血镯子,就价值连城,言语中尽是羡慕嫉妒。
我在想,如果孙公子能替她赎身了去,逃离这浮华风尘,两两相悦,这大概就是荣妈妈那日对我所说的“寻得的造化”吧。若真能如此,我必为她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