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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园。
二夫人窝在美人榻里,伸出芊芊手指,夏花在一旁用调制好的蔻丹涂抹着。
“二夫人,这蔻丹颜色真鲜艳,涂在您手上好看极了。”
“夏天的时候你和冬雪再多摘点凤仙花。”十个指甲涂成了红鸦嘴,王氏动了动手指,还算满意。见祝妈妈走进来,她问道:“如何?”
“还在寻摸,听说长宁街上有个厉害大夫,只是最近出远门了。”
“那就过几天再去看看,别的地方也打听打听。”王氏并没有很失望。二房常请来看病的吴大夫也给老太爷瞧了,说的和张太医一样,就是长期卧床血脉不畅,加上怒气上头便中风了。不过她始终不甘心,万一能找到老太爷被害的证据呢。见祝妈妈站着不动,问道:“可还有事?”
祝妈妈脸上看不出什么。王氏一挥手,夏花就出去了。
祝妈妈这才开口:“奴婢有一句话要说。”她看了下王氏的脸,夫人心情似乎不错。“卧薪斋的那个小丫头,二夫人不妨用起来。”
“哪个小丫头?”
“就是那天挨打的蕊儿。”
王氏轻哼了一声。
祝妈妈不再打哑谜。“二夫人,如果老太爷真是被害的,您说谁最恨那个给老太爷下药的人?”
王氏脑子转了好几圈才眼睛一亮,“那个小丫头?”
祝妈妈点头哈腰。“正是,奴婢这么想的,咱们找大夫是一则,另一边叫那个小丫头暗地查着,岂不是事半功倍?”
王氏喜上眉梢,“好法子,这事你去办吧。”她又想到最近出了翠园就各种缚手缚脚。府里的账房说老太君规定,以后所有出入记账要将“一”、“二”改成“壹”“贰”,还有三房和大房走近了不少。难道曼烟那个丫头真想让松哥儿做她的兄长。王氏脸色深沉了些,“既然要用她,不如给她再找个事。我看三房如今不太听话,竟求着那个老的谋到了碧水书院的名额。”
祝妈妈会意点头。忽听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瞧,穿花游廊处等着一个人,是常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荔枝。这位姨奶奶在安平侯府生活了三十多年,身边的丫鬟加起来不少。她自请去佛堂时将身边的小丫鬟都打发了,只留了两个大丫鬟荔枝和山竹。荔枝在佛堂随身伺候,山竹守着院子。院子门前有老侯爷亲手挂的匾额——“星月小筑”,蒋姨奶奶去礼佛之前也叫人取下来了。
荔枝福了个身子,“二夫人,姨奶奶有命,让奴婢从今儿起到您身边伺候。”
王氏很纳闷。这荔枝隔段时日会来汇报姨奶奶的情况,她也是熟的,不过怎么会突然被指过来伺候她。想到二老爷对这个生母的看重,笑道:“那敢情好,我真是巴不得呢,能请动你这个稀罕人。”
这话不假。荔枝看起来一点不像个丫鬟。就说她的年纪,双十已过,经历的事儿多,比侯府所有的丫鬟都沉稳、见识高。至于长相,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粉腮红唇,简直是怒放中的石榴花,极尽芳华。
祝妈妈自去忙活。夏花却有几分闷闷不乐,自己恁的煞费苦心也不能在二夫人跟前多些脸面,本来祝妈妈就强横,能抢的好事都占去,现在又要多个荔枝。以后真是不好过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莲心桥,远远看见木鱼手指绕着一根狗尾巴草,在那悠悠地闲逛。夏花好生羡慕,她听木鱼说过,三小姐院子里丫鬟多,都抢着干活,便没活可干。两人都是家生子,从小便熟识。木鱼一看到她,就将狗尾巴草用力甩过去,“好好的大日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木鱼在府里奴才中人缘一向好,再加上三小姐让她跟府里的人多结交,最近遇上谁都是会玩笑几句的。木鱼把夏花拉到偏僻的地儿,夏花便将心底的委屈诉了诉。两人一向这么过来的,侯府这些年动荡不少,她们那份心却没变。夏花哭了一场,祝妈妈的德性府里人都知道,木鱼也没法子好生安慰,只能叫她自个想开。
夏花卷了卷帕子,擦擦眼角,“你呢,这会子也出来闲逛?”
“三小姐忙得很,今儿又不在府里,用不着我伺候。”
夏花不免好奇,随口问道:“去哪了?这个年纪的小姐不是待在家里学绣花吗?”
“三小姐带着秀儿,还有那个种花的去庄子上了。”木鱼原本只是一时心直口快,才大喇喇将“琉璃院”里的事情说了出来。两姐妹私底下谁还不说点悄悄话?
可是,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伍嬷嬷对那些小丫头的警告,还有伍嬷嬷板起的面孔:“谁要是在外面说三小姐的事情……”
“谁要是在外面说三小姐的事情……”
“谁要是在外面说三小姐的事情……”
伍嬷嬷的脸在木鱼脑中扭曲膨胀,变得狰狞至极。
瞬间她觉着不对,打了个冷战,悄悄看向周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以后……”
木鱼越想越后怕,她不是故意泄露主子的事,只是说话不小心说溜了嘴,三小姐不会责怪的吧?
夏花忙安慰她:“瞧你吓的,我能是那种人吗?要卖了你的消息叫我下辈子下下辈子给你做杌子,让你天天压着我。”
木鱼这才噗嗤一笑。两人不敢再说各自院里的事情,挑些不紧要的话说了会,半天才散。
曼烟这会已经到了沟头村,今日出门带的秀儿和檀香,坐在赵大赶的马车里。这架马车以后是曼烟专用。另一辆是柳五赶的马车,里头坐着种园子的郑先生。两架马车直接停到田边的大道旁。
曼烟领着郑先生,走到那块贫瘠的田间。郑先生是洛京有名的园林师,曾经在各王府公主府都负责过园林布置,种植这一块,亦乃郑先生所长,尤其擅长伺养牡丹。
“先生,今天特意请您来是想让您看看,这块地可否种竹子?”
郑先生年不到半百,却留了一把长胡须,是个年轻的美髯公。他抚着自己的青须来回转了几圈,又拿手亲自触摸土壤,拾了一小块搓了搓后,连连摇头:“难,难。这块地太干了,土壤里也无养分,普通的庄稼都不易收获,何况是竹子。”见曼烟兴致盎然,郑先生觉得这个闺阁小姐很是异想天开。“三小姐,你可知道竹子喜温暖湿润,这半片庄子的土却是已经干结。竹子即使植下了也不能成活。”
曼烟轻声道,“郑先生,您可知万物皆流?”
闻得此言,郑先生倒想听上几分。“老朽未曾听说,愿洗耳恭听。”
“人常说好花不常开,是否?”
郑先生点头,“正是,世间万物莫不如此。”
“人如此,花如此,土亦如此。万物皆流也是一样的道理。若这块地的土质能改良得接近于正常的田地,郑先生可能在这种出一片竹林?”曼烟放低声音,悄声道,“小女恰好从古书上得一法,先生不妨一试。”
郑先生一双细眼须臾变大,眸子迸射出惊喜的光芒。“若真如此,老朽愿一试。”天啦,若真有改善土质的良方,他郑慕丹能种出多少奇花异草。真是快事一桩,不虚此行,不虚此行。他情不自禁频频捋起长须,等着看眼前的小姑娘如何行事。只听她镇定自若地吩咐下去:“檀香去拿东西,赵大柳五去叫那些佃户挑几桶水来,其余的人拿些锄头铲子过来翻土。大家一块帮忙,早点干完早点回去。”
曼烟选定那两垄靠近刺槐树和旱柳的田当做试验田。刺槐和旱柳是对盐碱地比较耐受的植物,这附近的土壤相对那些光秃秃的土壤盐碱化要轻一些。曼烟先跟郑先生小声说了几句。待众人都就位,郑先生便指挥他们先浇水软化,再从外围把土铲松,然后将半袋子的红色寒水石粉四散洒到土里,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又浇了一层水。
见佃农们依言奔忙,郑先生暗自思量,没想到三小姐还知晓农事,真是让人伸颈侧目。
秀儿看着那块试验田,津津有味地问道:“三小姐,这样就行了吗?什么时候能种竹子呢?”
曼烟看向郑先生,目光意味深长。“那要看什么时候能移栽竹苗。先生刚才告诉我,差不多七天左右,这块地就能种东西。真希望可以快些竹生成林。”
郑先生见她一脸胸有成竹,心里更信了几分。“三小姐放心,老朽明日就准备竹苗竹鞭,要快的话,可以埋枝也可以移鞭,三四个月就能长出新竹。只是这里的土要记得多浇水,尽量保持水土湿润。还有这块地旁边,最好能盖一间屋子,让竹子背风向阳。”
曼烟鞠了一躬,一脸敬意。“这个我叫府里安排。老先生见识广博,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改良土质,植树育林,小女子万分佩服。”
郑慕丹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三小姐这是让他担下这份功劳,可是,可是……他竟然不想否认。
曼烟走近两步后福了下身子:“宝剑赠英雄,才能体现出宝剑的价值。郑先生,您有今日的热心之举,来日园艺之道必能更上层楼。小女子再次多谢。”
郑慕丹一咬牙,就当欠这个小姑娘一个人情好了,他日有机会必定报答。接着他又交代佃户们如何灌溉施肥,让这块土地更适合栽种竹子。
人群中有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年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他是从官道旁边的庄子上过来看热闹的。此人正是洛京有名的神童,王以安。他今日来自家庄子上玩耍,刚才看到安平侯家的马车,以为是傅庆年就跑过来了。结果,发现这个小姑娘在背后指点大局,却故意耍心机误导旁人。越看他越感觉有趣。
直到那个仪态大方的小姑娘上了马车,他才问身边的小厮:“这是安平侯府的哪位三小姐?”
王以安不过才九岁,说是跟安平侯府有亲,却只对二房的四少爷八小姐熟悉。之前侯府大夫人去世,那也自有府里的大人操心吊唁之事,他何曾见过这个安平侯的嫡女。
那小厮也不知,说一会就去打听。
他甩甩手,“不用打听,我们七天之后再来。”
他也想知道,七天之后,这块田是不是真能变样。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额,眼睛还算过得去,如何那么一脸笃定,这块地能变好。难道她比他还聪明吗?真让人不服气。
一颗奇异的小种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进了王以安的心房,开始生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