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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的内室,除却夜晚临睡前及早上起床两个时段会有下人进来收拾外,其余时候下人是不敢随意进入的。
想到这里,他眸光微闪,拿起其中一只鞋子翻看鞋底……
有泥?还是湿的。
他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将鞋放回原处,若无其事地睡在妻子的身边。
“……阿蕖。”他哑声轻唤。
回应他的只有浅浅的均匀呼吸声。
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探出手地将软绵绵的小妻子搂入怀中,在她额上亲了亲,定定地注视她片刻,这才缓缓地阖上眼眸。
他的决定是对的,无论是私下让长英查探周氏主仆及吕洪之死一事,还是将红鹫调入内宅。
不管她打算做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帮助她,但是她一定得好好地保重自己,绝不能将自己陷入危险当中。
翌日是朝廷休沐之日,难得地一早醒来能看到陆修琰出现在眼前,秦若蕖又惊又喜,双手环着正撑在自己身侧的陆修琰的脖子,凑过去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陆修琰,你今日要留在家里陪我么?”
一大早便有如此美好的待遇,陆修琰欣慰地抱过她,笑道:“不,今日咱们到外头走走。”
“真的么?”秦若蕖瞪大了眼睛。
“自然是真的。”
端王妃刹时便笑得如春花般灿烂。
嫁来京城也有好些日子了,整日里不是呆在家中,便是到宫里向皇后请安问好。都说京城繁华,大街小巷均是热闹非凡,可她一直不得空去体会体会,如今乍一听到陆修琰这般说,她又怎会不欢喜!
“咱们先到晋宁侯府拜见舅舅与舅母,然后再到西大街那边走走,那里有许多特色商铺,天南地北各色商品都有。”陆修琰笑着将他的计划道来。
秦若蕖欢喜得险些找不着北,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赤脚便跳下了床,正要伸手去扯架子上的衣物,却被陆修琰拦腰抱了起来,下一刻,整个人便被抱坐到他的膝上。
“地上凉,可不能再光着脚到处乱跑。”陆修琰怪责道,手中动作却不止,轻柔又熟练地为她穿上绣鞋。
指尖不经意地触到鞋底一处,触感沙沙的,低头望了一眼脚踏上那几不可见的干泥,略顿,飞快地抬手拭去。
“好了。”将秦若蕖放落地上,他笑着道。
秦若蕖快步朝捧着水盆进来的青玉走去,动作轻快地洗漱、更衣、梳妆。
陆修琰耐心地等候着她,见她对镜描眉,想了想,上前夺过她手中眉笔,含笑道:“都说画眉之乐,成婚至此,本王竟从未曾享过此乐,王妃不如今日便成全了本王,也让本王体会一番这画眉之乐如何?”
秦若蕖呆呆地望着他,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要为我画、画眉么?可、可是、可是你、会么?”
“王妃不如让本王一试?”
秦若蕖想了想,也好,画得不好看她再擦掉重画便是。
“好啊!”
得了允许,陆修琰微微一笑,随手拉过绣墩在她身边坐下,凝视了她那两道秀眉,沉吟片刻,缓缓落笔……
“陆修琰,你真厉害,画得比我还好。”望着铜镜内那两道形象美好的眉毛,秦若蕖惊喜地叫了起来。
陆修琰嘴角微勾,对她的夸奖甚是受用。
“王爷,红鹫姑娘到了。”气氛正好间,侍女进来禀报道。
陆修琰点了点表示知道了。
“红鹫姑娘?”秦若蕖讶然。
“是我特意挑来侍候你的丫头……你若是不喜欢,那便让她回去。”终究还是舍不得逼她,陆修琰迟疑一阵,又加了一句。
“我身边有青玉和岚姨便已经足够了,不过,若是她也有青玉那样的好记性,留下来倒是很好。你不知道,青玉有时候也会犯混,明明记得牢牢的位置还会放错。”说到后面,秦若蕖的声音不自禁地添了几分抱怨。
陆修琰好笑,这丫头挑人的标准可真够特别的。
夫妻二人携手出了外间,秦若蕖一眼便见青玉眼中放光,正一脸欣喜地望着垂手恭敬站立中央的蓝衣女子。
“红鹫见过王爷王妃。”见二人出来,蓝衣女子红鹫忙上前见礼。
“你就是红鹫?你与青玉认得?”秦若蕖好奇。
红鹫略迟疑片刻,回道:“认得。”
所幸秦若蕖并没有追问她二人如何认得,只点点头笑盈盈地道:“既然你们是旧识,那你便留下帮青玉的忙吧!”
陆修琰笑瞥她一眼,这丫头任人唯亲啊!
红鹫与青玉怎会不相识,当年这丫头在他的别庄里养伤,正是红鹫伪装成她的模样,跟随青玉回到秦府,顺利为她打了掩护,想必也是那个时候这两人结下了情谊吧。
“王爷,车驾与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素岚走进来禀报。
“有劳。”对这个当年拼死救下妻子,又数十年如一日般照顾妻子的女子,陆修琰是充满了感激与敬意的,平常也不将她视作普通下人。
素岚连道几声“不敢”,正要退出,脚步却在看到红鹫时略有迟滞,只很快便又回复如初,静静地退了出去。
一早便听说王爷亲自挑了丫头到正院里侍候,看来便是那位红鹫姑娘了。将红鹫放到王妃身边,王爷这是已经起了疑心了么?
一想到这个可能,素岚便觉一阵寒气从脚底板慢慢升起,很快便蔓延至四肢百骸。
秦若蕖自是不知素岚的担忧,用过早膳后,她便与陆修琰坐上了往晋宁侯府的马车。
此次出行,陆修琰并没有使用有王府标记的马车,更不打算惊动旁人。往晋宁侯府,只是以晚辈的身份去拜见长辈。
秦若蕖有几分紧张地抓紧他的袖口,问:“陆修琰,舅舅与舅母会喜欢我么?”
“会的,舅舅虽然看起来严肃,只对小辈却是极好的;舅母更是仁厚慈爱,若见了你,必然会喜欢。”
只要是他真心喜欢的,舅舅与舅母又哪会不喜欢。
“噢。”听他如此说,秦若蕖才稍松了口气。
要真说起来,当初在岳梁家中,她是远远见过许昌洲一面的,印象中确是个不苟言笑的,陆修琰亲自带着她前去拜见,足以见得他十分敬重这位长辈,她自然也希望能得到对方的认可。
晋宁侯府虽长年累月闭门谢客,但对端王陆修琰却是例外的。
而正如陆修琰所说的那般,晋宁侯夫妇对他们夫妻的到来表示出了无限的欢迎,总是沉着脸的许昌洲在见到秦若蕖时甚至还微微勾了勾嘴角,让秦若蕖顿生受宠若惊之感。
“他们舅甥俩总爱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咱娘儿俩也寻一处去说说话。”晋宁侯夫人牵着她的手笑道。
秦若蕖下意识地望向陆修琰,见他朝自己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晋宁侯夫人往后院走去。
“……那里是醉月楼,每年中秋时节,家里人都会在那儿摆上几桌,今年你们来得可不巧,否则大家也能聚一聚。”一边走,晋宁侯夫人一边向秦若蕖介绍着府中景致。
“那里呢?那又什么地方?”秦若蕖来了兴致,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精致院落问。
晋宁侯夫人顺着她的指向望过去,回答道:“那里……那里是懿惠皇后出嫁前所居院落,娘娘进宫后,便一直空置了下来。”
原来是陆修琰娘亲居住之处。
秦若蕖恍然。
“夫人,侯爷问前些日刚得的新茶放哪儿去了?他怎么也找不着。”正说话间,府中侍女过来道。
“不是放在他那百宝箱里头么?”晋宁侯夫人皱眉。
“都找过了,没有。”
“没有?”晋宁侯夫人想了想,便转头对秦若蕖道,“我先去一趟,稍许便回来,你……”
“舅母有事便先去忙吧,我一人在此便可。”秦若蕖体贴地道。
晋宁侯夫人笑了笑,吩咐侍女好生侍候王妃,这才迈步离开了。
诺大的园子,虽然环境清幽、景致怡人,奈何着实冷清了些,少了晋宁侯夫人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着,那冷清之感更甚。
晋宁侯府本就人丁调零,许昌洲夫妇育有两儿一女,女儿好些年前便已出嫁,两个儿子亦各自婚娶,长子月前带着妻儿前往老丈人家中作客未归,次子一大早便陪着妻子到庙里还愿去了。
“……却是不知是端王待王妃好呢,还是长乐侯待夫人更好些?”突然,女子的声音从花丛中透出来,直传入她的耳中。
“要我看来,还是长乐侯待夫人更情深意重些。端王毕竟正值新娶,自然千般好,天长日久的可就说不准了。可长乐侯不一样,这些多年来,待夫人始终如一,得嫁如此良人,长乐侯夫人当真是福泽深厚。”
“听说当年长乐侯与周家三小姐有婚约在先,可周家三小姐瞧上了别人,硬是退了亲。”
“这周三小姐可真是有眼无珠。”
“我倒有个不一样的消息,据闻当年长乐侯本来就非常不满意与周家的亲事,只碍于父母之命不得不从。依我看来,周家三小姐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小姐,能有那般轻易见外男么?连见个面都难,又谈何瞧中了?说不定是长乐侯设下的圈套,好摆脱这门亲事。”
“听你这般一说,倒是甚为有理。”
“可不是嘛。”
……
说话声越来越远,秦若蕖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神情呆呆滞滞,连身侧的侍女唤了她好几声都不知反应,惊得对方险些掉下泪来。
陆修琰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秦若蕖仍旧是毫无反应,任凭身边的人又拉又唤,瞧来像是失了魂,又似是被寒冰冻住了无法动作一般。
“阿蕖、阿蕖、阿蕖……”陆修琰大急,一连唤了她几声,可她却仍是那呆滞的表情。
他惊惧万分,猛地将她抱了起来,一面大声叫着请大夫,一面迈着大步就要往外走。
走出一段距离,忽觉怀中的妻子‘呀’的轻呼一声,他当即停下了脚步,目光紧紧地锁着她的脸,声音又轻又柔,似是怕惊了她一般。
“阿蕖?”
秦若蕖摸摸自己的脸,满头雾水:“是我,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么?”
下一刻,却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中,晋宁侯夫妇关切的眼神正落到自己的身上。
她窘迫万分地挣扎着要下地,陆修琰生怕会摔到她,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
“我、我……”秦若蕖羞得耳根发红,还是晋宁侯夫人反应过来,吁了口气般拍拍她的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她方才出什么事了么?
秦若蕖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