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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清晨,天空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不一会儿又被瑰丽的朝霞打散,坊巷胡同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沈家院子里,透亮的露珠从玉兰树枝头,含羞微绽的花苞上轻轻滑落,湮灭在泥土之中,馥郁的香气杂糅晨起清新的空气,多了一份缱绻迷离。
用过朝食,沈棠思进屋换上吴氏前几日为她准备的亚青色斜纹布长衫和茶褐色步履,头发用胡杨木的簪子挽好,就匆匆忙赶去厨房收拾今日踏青用的吃食。
不多时,沈凉和沈炎也都换好了新衣裳出了屋子,吴氏笑嘻嘻地为三人系上五色香囊,嘱咐三人出行要当心,就先行跨了篮子赶赴茶会去了。
沈禄则是被隔壁家刘大嫂的夫婿邀去喝小酒,端午佳节,男人、女人、小孩儿各有各的玩法去处。
沈棠思一行三人照旧往愚客茶坊听过痴叟的说书,才拦了辆马车往德胜门内水关而去。
沈凉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直裰,俊秀的脸上始终泛着微微笑意,沈小胖则是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直缠着沈凉讲往年内水关赛龙舟的热闹景象。往年里他年纪小,吴氏怕他出事,端午这种龙蛇混杂的节日是坚决不让他出门的。
今日马车走得极慢,车外喧哗声不断,人肩相摩,列货布路,实在难以快行。沈棠思嘴角微翘,托着腮听着兄弟俩的一问一答,更令她欣喜的是今早痴叟讲的消息。
祖母竟真的将繁缕和齐嬷嬷他们救出来了,虽说最后还是因着护主不力挨了二十板子,总比丢了性命要好。想起那日赵嬷嬷捎来的信儿,祖母要她静待重逢之日,她却是有些等不及了。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车夫勒住缰绳,将马车停在了德胜门大街上,沈凉掏出荷包给了车夫三十文钱,一行人往内水关积水潭走去。
此时的德胜门大街上人流如梭,店铺鳞次毕集,四房财帛骈集,巴蜀的竹扇、广东的藤荀、滇南的镂金簪子、漠北的毛皮参茸乃至越翠琼珠应有尽有,更别提那些冲着节日人多赶集而来的小商贩。
积水潭曾是运粮的漕运码头,如今人工挖掘的河流干涸,积水潭因着风光秀美,周围寺庙林立,成了京城上香和踏青游赏的好去处。
他们三人并不急着踏青,悠闲地沿着德胜门大街逛了起来。沈凉往书摊上买了几册八股文选家所写的时文集子,又选了几方好墨。沈棠思兴致勃勃地瞧着街市上的各种货品,却没有哪样东西能惊艳到让她掏荷包的。
最失控的莫过于沈小胖了,先是盯着卖玩具的摊子死活拉不走,沈凉无奈只好应了他的要求让他选了九连环和华容道,之后沈小胖又被各色小吃勾了魂。
酥没辣、烧肺片、烤羊肉串、山药圆子、蟹黄包子……各色小吃扑鼻的香味儿和着摊主人卖力的吆喝声,激得沈棠思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向沈凉。
沈凉好笑地瞪了眼两只馋嘴猫,认命地跟在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二人后头,当个散铜钱的小厮。
餍足过后,三人提着东西挤过人群,往积水潭边的绿地走去,却见前头儿牌楼底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根本走不过去。
隐约可以听到一个娇嗲的声音说道:“圣人有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若不是要偷这位大娘的荷包,又怎会恐惧至此,辱骂于我。方才你确实拿了枚铜钱要剪断那位大婶的络子。”
“小娘子莫不是说笑,莫说在下绝非剪络贼,就说是,一枚铜钱哪里就能剪下那位大婶的荷包了?我瞧着是你合着那位大婶想要讹我银子吧!不要脸!一脸狐媚相,哪里像个良家女子。”另一道有些尖利的男声回道。
沈棠思三人费劲儿挤到了前排,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朱红小碎花撒花裙的小娘子神态孤傲地立在人群之中,她约莫十一二岁,肌肤胜雪,柳眉微拧,一双斜挑的猫眼顾盼之际颇有勾魂摄魄之态,让人魂牵梦绕。细细瞧见她的眼眸里,才会发现她的眼神犹似一泓清水,干净明朗,周身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清傲孤高让人不敢亵渎。
这是沈棠思见过最美的小娘子了,杂糅矛盾的气质让人一见难忘!
那小娘子见剪络贼抵死不认,脸上表情也是倔强,加重了语气道:“小贼休要再信口雌黄!方才我都看到了,那铜钱必是被你藏起来了!”
“嗤!你才不要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着这么多人想要讹银子你也不怕被送官。再说,我穿得比那位大婶都华贵,再看看我的荷包,怎么瞧都比那位大婶的鼓吧。别眼睛长歪了就想污蔑人!”边上身穿靛青锦袍的男子指了指自己身上华丽的蜀锦,又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鼓胀的荷包,不屑地讽笑道。
围在边上的众人对比了那位大婶身上材质普通的罗唣色松江三梭布,纷纷点头,对那锦袍男子的话信了个七八分。人群中甚至有人开始辱骂那位小娘子和大婶做局讹人,该当扭送官府。
那位身穿罗唣色衣裙的大婶见情况不妙,怨怼地瞪了一眼那小娘子,急匆匆地钻出了人群。
这下子,苦主都跑了,众人更是笃定那锦袍男子是被冤枉的。
人群中有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放肆轻佻地说道:“小娘子骗人招数实在不扎地,可这一脸媚态可了不得,到新帘子胡同里随便找家妓行保准能成头牌,哈哈,哥哥一定给你捧场去。”众人哄然大笑。
“你!……”小娘子见周围诸人均是是非不辨,气急了却骂不出脏话来,只失望地捂住耳朵,喃喃道:“口出恶言,非礼勿听。风俗弊坏,由于无教,圣人诚不欺我。”
沈棠思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突然间瞧见锦袍男子不耐烦地朝人群的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不由眯起了眼睛。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枣褐色的婆子手忙脚乱地冲进了人群,一把扯起那小娘子的手臂,尖着嗓子大叫,“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红妈妈今日准许你出来玩儿可不是让你来捣乱的,还不赶紧的跟这位公子道歉。”
说罢又转头望向锦袍男子,软了语气,歉疚的躬身道:“抱歉惊扰到公子了。这小娘子在我们倚红阁里头养了好些年,脑子有些糊涂,逮着人就污蔑人家是个偷儿,拽着酸文就教训人。大家伙儿甭理她,我这就领她回去啊。”
锦袍男子昂起头鄙夷地斜了眼那位小娘子,一副不予计较的模样,“哼!既是个傻子,我也不与她计较了,赶紧领回去关起来,省的再出来乱咬人。”
那小娘子脸上流露出惊惶,拼命地想要挣开那婆子的双手,怒道:“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这位婶子非我相识之人,且莫胡乱攀扯。”
“大家瞅见了吧,这脑仁真真是……唉,如今连我这看顾了她几年的老婆子都故作不认识了。”婆子眼带危险地瞪了那小娘子一眼,又挤出几滴眼泪作悲苦状,转向人群抱怨道。
众人见婆子表情真挚,再觑了眼那小娘子满脸的媚态,确像是勾栏里头养出来的,再加上脱口就拽诗文的模样,对锦袍男子和婆子的话不再怀疑。
只那小娘子也颇有些力气,与婆子二人一下子陷入了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