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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元春那一种凄惶形状,贾敏虽心下不忍,仍是硬着心肠告诫元春:“去了宫中,务要谨言慎行。”元春怔怔地点了点头,似是听进去耳去了,含着泪犹如一株凝露清荷脱俗可人,半晌,才破啼为笑:“姑妈尽管放心,还请保重身子,不必为元儿发愁。”贾敏也含泪带笑道:“你也要保全己身才是。”姑侄俩依依不舍叙了许久,还是元春见贾敏精神支持不住,才提出告辞,姑侄俩洒泪分别。
元春去后,贾敏一连几日皆百无情绪,贾家倒是一阵忙乱,不时有新闻递了进来。又是办宴,又是请戏酒,大张旗鼓,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家里送了一个姑娘进宫当女史表忠心似的,一连热闹了七八日才渐渐安静。贾敏不能赴会,三房的芳芸与贾敏甚是相得,应邀前去饯别宴,回来还到贾敏房中哭了一场。贾敏本就伤感,哪里禁得住芳芸这一场痛哭,更添了几重病。
芳芸回去遭了邹氏的一通数落:“你二伯娘身子弱,你偏又去搅她静养。病人哪里听得哭声,你不开导劝解也就罢了,反给她添了心事。你已是将要出阁的姑娘了,行事还这般莽撞,为娘都不知如何说你才好。”芳芸红着眼圈儿认错:“我想着元姐姐进宫去了,此后怕难相见。心里便难受地狠,想二伯娘为人姑母的,只怕比我还要难受十分,便想着过去劝慰一番,不想却忍不住眼泪,反给伯娘添了烦恼。要不然,我现下便过去赔罪?”
邹氏叹道:“罢了,你去了,怕惹你二伯母触景生情,明儿我再去赔礼罢。你回屋去好好反省。”芳芸听了,脸上讪讪,不敢多说,顺从地退了出去。邹氏对着心腹陪房徐魁家的叹道:“芳儿性子如此跳脱,我真有些可虑。幸而老爷结亲的是二姑太太家,谅来嫡亲姑姑会包容一二,二姑太太素性宽柔仁厚,腾明斯文腼腆,陈家世代书香家风清肃,我才不致过虞。”
徐魁家的顺着她的话儿奉承道:“大姑娘知书达理,嘴儿又甜,既能主持中馈,又能彩衣娱亲。怪道二姑太太一见姑娘便欢喜得不得了,待姑娘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日后嫁到陈家,婆媳亲如母女,太太还有什么好烦恼的?”邹氏却是触中心病,眉头微微蹙起,徐魁家的极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起:“太太可是在担忧婚期未定么?”
邹氏默默,暗暗叹了口气,芳儿今年及笄,明岁出阁正好,两家看中了几个黄道吉日,却因贾敏病重而耽搁下来。哪有伯母卧病在床,侄女儿却急剌剌嫁人的?再则,他们合浦林家与姑苏林家同枝同脉,血缘至亲,陈家与这边林家姻亲多年,故而两家皆不大好在这当口上议亲,怕触伤老太太并林海。他们家本就在林家借住,也不好在林家有病人的时候,大吹大擂地操办喜事,这样也太不通人情了。
邹氏倒是想着在京中另择了房屋搬出去独居,如此操办儿女喜事也就没什么妨碍了。奈何林深执意不肯,邹氏无奈,眼见贾敏病情愈来愈不妙,她更是悬心吊胆。若是贾敏有个万一,芳儿要服一年的齐衰不杖期,粗粗一算,也要耽搁上一两年的功夫。腾明万事皆好,只是比芳儿略大上两岁。这些念头在邹氏心里转了又转,却又不好对人说起,连至亲丈夫都不曾说过。徐魁家的倒是能体味一二,但却不该说出口。
邹氏为此训诫了徐魁家的一顿,徐魁家的也暗悔说话冒失,连掌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次日,邹氏去替芳芸赔礼,贾敏只是淡淡一笑:“你也太多心了。芳儿性子聪慧、齿牙伶俐,正可与我解颐。”邹氏见她眉目间平和从容,果然不似多心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前儿大夫评贾敏“心思过重”,府里谁人不知情,上下人等皆不敢让其劳心,也只有芳儿这个傻丫头才会贸贸然触动贾敏伤心。
贾敏那样敏感多思,岂不知情,众人都听从林海瞒着她烦心事,哄着她欢喜。连带着邹氏今儿也为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前来致歉,她心里更不自在了。这种如同捧着一个琉璃蛋儿,呵不得拿不动的架势,像是怕略大点声气,她便碎了化了一般,贾敏不禁自怜,难不成她的身子竟弱到这步田地了。
时已将近腊月,天气十分寒冷,冷风如割、雪重霜寒,外头冻死的人不计其数,有老人便说这是五十年来最冷的一年了。贾敏虽处重帏厚褥之中,地龙熏炉旺旺地烧着,但她还是觉着身上一阵冷似一阵,骨头缝里“吱吱咯咯”地冒着凉气,本就病着,如今病势更重了,镇日里昏迷不醒。林家满京城请了大夫来诊脉,一半拔腿就走,一半沉吟半日,开了方子,含糊道:“吃吃看罢。”把林海急得坐卧不宁,愁得白发渐生,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相代。
林母虽也伤感,却不忍见儿子日渐消瘦,忙拿话来劝解:“二媳妇病了,你心里焦急,我瞧着也难受。玉儿、黛儿几个孩子也都熬得狠了,面色黄痩,你好歹瞧着这几个孩子,也该保重自身,不要过于悲苦才是。阖家大小俱都仰靠你一人。你若有甚么好歹,我们这些孤儿寡母也不能成活了。”其情之凄恻,说得林海双泪交流,哽咽道:“儿子省得。”
林母含泪点了点头,悲伤道:“我想着是不是将一应后事用的物件给他预备起来,也好冲一冲,说不得便去了晦气,康健起来呢?”林海闻言垂头默然,半晌才无可奈何道:“儿子也没法儿了,姑且试试罢。”林母却突然说出一番出乎林海意料的话儿:“不如就将我那副寿材匀给她罢。老婆子安安稳稳活到了耳顺年纪,也算有点福分了,分一点给她使也不碍。”林海遽然色变,严辞坚拒了:“那是用来祈佑母亲长命百岁的,岂可胡滥动用?断断不可。”
林母犯难道:“那可怎么办?好木头一时难寻。”林海由林母针砭痛处一番,也有些认命,垂头丧气道:“母亲不必忧虑,打发人去寻便是了。”林母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林海一贯孝顺,便开口问道:“母亲有什么话儿不能与孩儿直说?”林母犹豫片刻,便直截道:“好些年前你便提过,要让玉儿兼祧两房,这话儿可还算数?你只说与二媳妇参详,我也不曾过问,你如今是什么主意?”
林海甚是为难,踟蹰道:“若论儿子,这一个主意再不曾改。玉儿嫡长,行事稳妥大方,必能克承家业光耀门楣。只是敏儿不肯,络陵竟也不肯,儿子只好按下不提。而今敏儿病着,我也不好重提此事。”林母有些吃惊:“络陵为何不肯?”林海摇头道:“儿子再三追问,她也不肯吐露。儿子细细思之,想来她是碍于蝠哥儿才不肯的罢。”
秦氏的心思很简单,她是断不肯让自己的儿子认贼为母,林珩兼祧两房,势必要奉贾敏为母,认贾家为外家。若是如此,她情愿把二房的家财拱手让与晨霜所生的庶子。林母虽不知二人仇怨,不过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了。玉儿若是兼祧二房,那蝠哥儿就再无立锥之地了。“那过继呢?”林母在心里盘算了一回,玉儿两兄弟一人承继一房,如此一来,可不就圆满了。桂哥儿是庶子,身份上天然弱嫡子一层,日后自然要分出去的。
林海思虑再三,迟疑道:“过继是大事,儿子得仔细想想。”林母听他这样一说,也有些踌躇,她方才不过是灵光一现,尚未权衡利弊,母子对视一眼,彼此苦笑。却不想这一番话儿被人听在耳里,不是旁人,正是在里间守着香甜酣睡的黛玉,贾敏身边的旧人月清。月清乃是贾敏陪房所生的女儿,又蒙贾敏一手提拔,故而对贾敏忠心耿耿。
冰雪早在她们跟着黛玉搬到上房时,便隐晦提点过,要她时时刻刻留心上房的消息。恰逢今日黛玉歇在林母内室,她遣散其他丫头,一个人守着,正巧撞见林家母子私下说话,便壮着胆子将耳朵贴到板壁上偷听她听得林海母子提起“过继”,心里便暗叫“不好”。
从前史妈妈筹划谋害林珩,她们这些心腹丫头都略知一二。史妈妈性子暴躁,当着她们的面儿,便常恶语咒骂秦氏母子,故而素知她们这一房的人与大房是不大对付的。听到这件事儿,月清心里便急得什么似的,也无心再留意林海母子再说什么。又怕被人侦知自己偷听主人谈话,忙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去。
出了介寿堂,便一溜烟地跑到承瑛堂去报信。本想着告诉冰雪或是夜露,由她们转告贾敏也就罢了,不想恰巧碰上贾敏醒来正在吃药的时节。冰雪听了月清的话儿,气得浑身乱颤,但此事事关重大,绝不是她能拿定主意的,还须早早告诉贾敏,还让她做个打算,免得届时林海提起此事,倒闹得她们手足无措,无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