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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丹楼初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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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脉三层以上修士,方有御剑破空之能。风启洛与风雷只是用了神行术同轻身化羽咒,便化作两道白影疾驰,不过半盏茶工夫,就抵达十余里外的丹藏楼。

    此处名虽为楼,却有一道石砌高墙,将几座小楼包围其中,为的却是安全隔离。

    概因炼丹师惯常喜爱修改丹方,探索新药,一个不慎,往往引来丹炉爆炸,灰头土脸。以石墙隔离,防的便是这些小事故波及到庄中别处。

    风启彰与随从立在石墙外大门旁,仍是笑容和煦,挺拔直立,阳光映在他玄色长衫上,隐隐泛起一层金色光彩,衬得此人世家高华,贵气逼人。

    隐隐就与地牢中着红袍的新郎官重合一起,叫风启洛心中猝不及防,蓦然一痛。

    风雷自是感应到他情绪变化,不动声色将他右手握住,二人心意相通,如影随形,动作默契,双双往大门处走去。

    风启洛被他温暖手掌牢牢握住,那剑修手心有些微厚茧,乃常年握剑形成。修士**强横,修复极快,不易留下疤痕。风雷这却是刻苦勤练不辍,导致修复跟随不上之故。

    这般牵手而行,却叫风启洛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心魔,又减弱些许。

    风启洛面上仍是温柔带笑,神色却疏离如映在树顶梨花上一缕月光,“有劳堂兄久候。”

    风启彰见他二人携手而来,风启洛又改口唤他堂兄,疏远之意昭然若揭,不由心中微沉,却仍是和煦颔首道:“不过早到一步,未曾久候。只是炎羊真人性格孤僻,不喜热闹,只怕要请风侍卫留步。”

    风雷眉头微皱,风启洛却含笑道:“自然客随主便。”

    又松开手道:“风雷,你自去修炼。”

    风雷道:“要小心。”

    风启洛笑道:“不妨事,我身在山庄中,莫非还有小人想害我不成?”

    他这坦坦荡荡一句讥讽,却叫风启彰脸色有些难看,强笑道:“堂弟说笑了,你我嫡亲血脉相连,有为兄看护,谁敢对你下手。”

    风启洛也是笑道:“多谢堂兄护我周全。”

    二人面上兄友弟恭,一派祥和。风启洛便离了风雷,随风启彰进入丹藏楼大门。

    风雷目送那二人离去后,身形一晃,便进入门外一个等候的凉亭中,盘膝打坐,闭目入定,竟是不怕外人干扰,自顾修炼起来。

    却苦了来访的客人与仆从,只觉一股强横威压叫人胆颤,竟无人敢靠近凉亭百尺,每每行至附近,都远远避开。

    风启洛跟随风启彰,进入石墙包围内最高的正阳楼中。

    一楼大殿穹顶高耸、空阔寂静。满地铺铁灰色辟火砖。唯有殿堂正中,一口两人高的青铜双龙云纹鼎下,炭火烈烈燃烧,时而发出爆裂之声。

    两名炼丹童子在火前打扇,神色专注。

    一名羊角须的白发老道在不远处趺坐蒲团,手中拂尘映出火光闪烁,道骨仙风,清矍枯瘦,正是丹藏楼楼主炎羊真人。

    只是他虽名为真人,修为却不过凝脉一层。只因浸淫炼丹一道百年,如今已是高等炼丹师,颇受礼遇。

    风启彰上前,恭敬施礼道:“炎羊真人,这便是舍堂弟,今日起便跟随真人修习炼丹之术。”

    炎羊真人此时方自白眉毛下微微睁开一双眼睛,竟是神光内蕴,略颔首道:“老夫已知晓,你退下吧。”

    风启彰素来自诩谦谦君子、礼贤下士,自是对这老道傲慢态度不以为意,仍是温和笑道:“不敢打扰真人清修。”

    又对风启洛叮嘱几句,方才离开。他身为少庄主,也是杂事众多,又要兼顾修行,忙碌得很。如今亲自将风启洛送来,落在外人眼中,足见其爱护手足之情。

    而那般殷切嘱托,纵使风启洛明知他居心叵测,竟也险些相信了,只怕风启彰此时对他,也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关切。

    风启洛并不为所动,只是面上感激敬仰,又与堂兄道谢。而后便转向了炎羊真人,“在下风启洛,参见真人。”

    炎羊真人白眉低垂,自他身上一扫,道:“你这黄口小儿,坐拥宝山不知珍惜,你可知炼丹一途,耗费心力,乃三灵根以下修士无奈之举。”

    风启洛天生单灵根之事,众人皆知。外人眼中,这等天之骄子,风光无限,哪知内中辛酸。他亦是淡然含笑,“真人谬赞,在下志在于此,还请真人指点。”

    那老道虽是个炼丹痴人,却也懂点人情世故,见状也不多劝,只道:“我这丹藏楼隶属风神山庄,亦对外广收门徒。你虽是庄主举荐之人,却也不可例外,从观火做起吧。”

    风启洛笑道:“自当如此。”

    炎羊真人唤来一名炼丹童子,命他引风启洛前往观火台。

    又补充道:“小子,你切莫小看这观火之术,炼丹最重火候,火候差之毫厘,灵丹便谬以千里。便是如我老道这般的高等炼丹师,也不敢自夸对火候有完全的把握。你既入我丹门,需当踏踏实实,切勿好高骛远。掌握观火控火之术后,炼丹便可事半功倍。”

    风启洛恍然大悟,心中暗叫惭愧。无字天书中虽有丹方无数,功效各异,于这炼丹最基础之处,却并未提及。如今看来,却是他好高骛远了。

    顿时收了轻慢之心,恭恭敬敬行礼道:“多谢真人提点。”

    这一次道谢,便是发自肺腑。

    炎羊真人见他悟性绝佳,又肯踏实上进,不由暗中点头,表面仍是狷介傲慢,一甩拂尘:“退下罢。”

    风启洛随炼丹童子离了正阳楼,行不过须臾,就见一片铁灰色辟火石铺就的空旷操练场上,有上百人整齐排列,每人面前有一口红泥小火炉,一旁有小堆精炭。

    个个炉中火舌翻卷,烘得场中热气腾腾。那些修士们亦是全神贯注,或对着火炉念念有词,或添加精炭,或全神贯注握住一枚玉牌沉思。

    那炼丹童子与守观火台的道士说了几句,就引他至场中空地,一口无人的小火炉跟前。又取出一枚普通白玉符道:“请公子详阅符中观火、控火之法,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完成九道试炼后,便可入炼丹房。”

    风启洛接过玉牌,又取出一枚下品灵石放他手中,道:“有劳道友引路。”那炼丹童子亦是不卑不亢收了灵石,道:“职责所在。”而后便离去了。

    风启洛便在炉前的蒲团上安坐,神识沉入玉牌之中。

    那玉牌内记载的便是入门的观火控火之术。又将炼丹之火细分为九等,由弱到猛,从柔至刚。若是在这小火炉中生出九等火焰来,便达成试炼。

    随后又分门别类,细细描述各等火焰性状、特质,与操控之法。

    风启洛读得有趣,便拾起一旁精炭放置炉中,施展引火术点燃。

    黑炭缓缓红亮,散发温暖热度,玉牌右侧一列九颗星形,最底端一颗便缓慢亮起。第一层试炼,当真简单。

    随后风启洛又往炉中添加精炭,也不打扇,只是掐个法诀催生一阵轻风,吹旺炉火,那火焰却骤然一亮,烧过了头。

    第二颗星并未亮起。

    风启洛又细细琢磨玉牌中操控之术,减少精炭,压制风量,费了一番周折方才将第二颗星点亮。

    待第三颗星亮起时,所花时间更是前者数倍。

    风启洛于这操控中,却看出了几分深意。这控火之术所蕴藏的真理,竟与他所修炼的万法归一真经暗合。

    便是天地万物万法,繁杂表象之下,最纯然那一点本真。世间先有混沌,而后生天地。正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而后生八卦,而后衍化万物。

    观火之术却是自表象寻本质,繁杂琐碎,乃凡人之法,非修真之道。风启洛便敛目而坐,放出神识灵力,又暗自运起万法归一真经,感应火焰强弱。

    他这般修行时,风雷却在凉亭之内,倏地睁开双眼。

    仍是眼神清明,冷冽如霜,静静看向亭外修士。

    那修士一身道袍,素白布上以狂草抄录小半幅《南华经》,一头黑发披散,随风轻扬,二十出头年纪,相貌亦是生得傲慢明丽,眉目间隐有戾气。又兼身材高大,强横灵压四溢,竟有几分天神降世的风度。正负手而立,傲然道:“哪里来的野修,我家小姐要用凉亭,还不让开。”

    这般狂妄气度,便是旁观的无关人等听来,亦是三尸暴跳。怎奈这修士威压强横,只怕有凝脉三层的修为,若是修为不及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风雷闻言,却并不动怒,只将那修士当做花草鱼虫一般略扫一眼,便身形一晃,离了凉亭。

    谁料那修士却又突兀出声叫住:“慢着。”

    见风雷停下,他又冷笑道:“你这野修,弄脏地方,抬腿便走,当真好没教养。还不去将凉亭打扫干净,迎接我家小姐。”

    如此挑衅,便是眼瞎也瞧得出此人意图。风雷转身看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冷淡道:“若想动手,何须多言。”

    那修士微微愣住,这风神山庄内严令禁止修士争斗,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先动手,岂非坏了大计。只是这剑修看似傲慢,竟如此动心忍性,不受撩拨,却大大出乎意料,原本简单的任务,如今却棘手起来。

    只得强撑道:“与你这一层小修士动手,岂非堕了道爷威名。快快打扫干净,休得废话。”

    风雷更是连眼神也不愿施舍,转身便走。

    那白袍修士见他不肯上钩,反倒要走,不由怒道:“竖子敢尔!”

    扬手掷出一柄灵剑,往风雷后心激射而去。

    他如今倒是不怕堕了威名,一不做,二不休,袍袖一张,便如同苍鹰展翅,紧随灵剑后头急冲而上。

    那灵剑便自风雷后心贯穿而过,快逾闪电,引来周围一阵惊呼,眼看就要血溅当场,白袍修士亦是嘴角勾起冷笑--却骤然肩头一沉,丹田内息亦是被这股意外贯体的剑意搅乱,顿时气息一滞,重重跌落在地上。

    那灵剑亦不过刺到风雷虚影,而后猛扎进路边一株大树上,犹自嗡嗡鸣响不已。

    风雷却是在一瞬间跃起,又踏上白袍修士肩头借力,如今已翩然落在凉亭顶上,一身白衣,有若出鞘利剑、阵前长枪一般,又气势如山、巍峨高耸,竟叫周遭人于仰望之时,升起敬畏之心。

    他却连灵剑也未曾拔出,冷然问道:“何人指使?”

    白袍修士何等心高气傲,竟被境界比他低了两阶的修士踩得跌地,如此奇耻大辱,叫他白净面皮竟红得紫涨。他跃起身来,祭出一口青紫小剑、一口黄铜小钟,怪叫道:“你这贼子,竟敢对爷爷下手,今日道爷定要叫你魂灭道消,死无葬身之地!”

    风雷略皱眉,见那两件法宝迎风而长,化作一条紫龙盘旋,张口喷吐熊熊紫炎;巨钟鸣响,震慑心魂,竟叫周围丹藏楼的丹修与客人们经受不住,昏迷吐血。

    风雷体质特殊,却有个好处,并不受这些摄魂法术的影响。故而只是再跃身而起,挥剑将那紫炎斩开,一道锐金剑气惊天动地,自上而下激起汹涌尘土气浪,往那紫色小剑袭去,复又补上一剑,便有同样恢宏剑气猛烈撞向黄铜大钟。

    待风雷落地之时,便有接二连三扑扑之声,几样碎片亦是随之落在面色青灰的白袍修士身旁--正是被斩为两段的青紫剑,同裂为两片的黄铜钟。断口平滑锋锐,竟还残留锐利无匹的剑气。

    这凝脉三层修士的两件法宝合击,竟也非这剑修一合之敌,如何不叫他神魂俱裂,难以置信。

    风雷已猜测到此人来意,不过借事生非,要治他罪罢了。自然不肯就范,腾身就要离开。

    暗中查看那人自是不肯放他离去,一个暗号传出,顿时四面八方,箭如雨下,竟是要将他诛杀当场。

    风雷却只将手中灵剑扬起,数道剑气在那密密麻麻箭阵中斩出一条空隙,白影一闪,便失了踪影。

    那围观者见这一场争斗短暂却惊心动魄,一时间竟沉迷其中。过了片刻,方有丹藏楼弟子前来救助那些被钟鸣箭雨所误伤的路人。

    便有一人感慨道:“如今有幸亲见,才知血鹰之名,当之无愧。”

    又有路人好奇追问道:“这剑修玉树临风、仙姿卓越,为何却有如此凶恶名号?”

    那人便有几分自得,道:“这你便不知晓了。那剑修乃风二庄主麾下侍卫,入秘境历练时,每多杀伐。那侍卫剑招猛烈,同阶修士无人能敌,每每以一敌百,故而白衣染血,有若血鹰凌空一般,叫敌人心生寒意。久而久之,便有血鹰之名。”

    闻者就有人质疑道:“那剑修如今凝脉一层,便可以一敌百,未免匪夷所思。”

    先前说话那人便吹胡子瞪眼,冷笑道:“剑修素来强横,此人乃是剑修中的天才,如何不能。你这等凡夫俗子自身力有不逮,便去怀疑他人,当真好没眼界!”

    如此一来二往,竟是争执起来。

    丹藏楼外这些热闹,风启洛全然不知。他已全身心沉迷术法之中,归一经流转自如,经脉热涨。炉中火焰灼灼,却在他眼中分解成无数太极阴阳图,组合排列,构成皆有规律。

    上阴下阳,前阴后阳,渐渐皆可随心所欲。

    风启洛心中暗道:“天地万物,若皆是如此分解为最基本粒子,便可随我心意组合转换,这便是天道根本,万物本初。”

    沉迷之际,他手中玉牌却已九星全亮,引来周围人同看守道士的注意。

    风启洛不由暗道一声糟糕,周围那些或震惊或怀疑,或嫉妒或钦羡的目光已将他团团包围。看守道士亦是震惊无比--这少年入观火台不过几个时辰,便已通过九层试炼,面前小炉中火焰熊熊,毫无杂色,正是所谓炉火纯青之势。

    那看守道士又转念猜测,这风家公子只怕天资聪颖,又曾有名师指导,故而如此快便通过试炼。如此倒也合理,这般想着,便上前讨要玉牌道:“恭喜风公子,请随小道入炼丹房。”

    风启洛只得起身,将玉牌交给道士,又和煦笑道:“有劳。”便顶着身后各色视线,往观火台后的炼丹房行去,面色却是沉重异常。

    他适才自观火中感悟真经,竟又进阶一层,如今炼气九层,只怕不日就可筑基。

    这般速度,招来嫉恨倒也无妨,只怕引来风启彰疑心,又要追查无字天书之事,当真烦不胜烦。

    当务之急,便是炼成二品雾隐丹。

    风神山庄·道安园。

    此处奇花异草,假山工巧,匠心独具的园林山水,在大陆亦是一绝。

    风启彰陪同一名红衣少女,正立在九曲廊桥上喂鱼。

    那白袍修士正是这红衣少女的属下,名唤周楚,正将挑衅风雷之事一一汇报。

    红衣少女才听一半,就气得银牙紧咬、柳眉倒竖,将鱼食往水中狠狠一掷,怒道:“废物!竟连个凝脉一层的野修也打不过,父亲养你何用!”

    带有灵力的一掷,竟将碧波中色彩斑斓的龙鲤锦鱼,吓得纷纷四散,在水面翻起一层波浪。

    周楚面色一红,全然没了先前张狂飘逸的模样,只得低头道:“那风雷素有血鹰之名,极是……油滑,他要逃走,百把灵弓竟也拦不住。”

    红衣少女又是一瞪:“你还有脸辩解?”

    风启彰却轻声劝道:“郦儿,是我小觑了那侍卫,哥哥向你赔罪。”

    说罢长施一礼,唬得这刘家大小姐面颊泛红,急忙握住他双手道:“启彰哥哥莫要如此,真真折煞小妹……是我一时好奇要试那侍卫身手,怎能怪罪哥哥?”

    风启彰从善如流,反将少女柔夷握在手中,笑道:“迟早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套?”

    直叫这少女面泛桃色,羞涩起来。

    周楚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又问道:“小姐,人既逃了……”

    刘郦冷眼一扫,道:“逃了?那便去追!”

    这刘家大小姐也是刁蛮惯了,此处乃风神山庄,客居之处,只因不喜那侍卫名号血鹰,说杀便杀、说追便追,将将此地当做刘家后院了。周楚内心叫苦,只得求助一般朝风启彰望去。

    风启彰也不欲将此事闹大,便揽过刘郦香肩道:“你若不喜欢那侍卫,哥哥改日帮你收拾他。我前日得了一件宝贝,乃商人自落涛国送来的海中瑰宝。”

    刘郦不过十六岁,小孩心性,立时转了兴致,将教训侍卫之事忘在脑后,转而随风启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