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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妈妈这番作态,却还让兰溪有些诧异。只是想想,她与曹巧慧情同母女,又能用尽积蓄,只为给曹父治病,当中情分可见一斑。她帮了曹巧慧这么一回,颜妈妈将她视为恩人,倒也说得过去了。
“妈妈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可就当真的,听了,信了。”兰溪含笑的双眸与颜妈妈对视片刻,这才缓缓移开,又望向曹巧慧,“曹娘子,那银子你不用急着还我,如果令尊的病需要银钱,你只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颜妈妈的绣艺非同一般,她年轻时想必也攒了不少的银子,但曹父的病既然能把这些钱花完,足以说明是个无底洞,也难怪她们二人要在这府中靠着绣艺糊口了。想到此处,兰溪双眸突然一亮,“令尊的病可有找大夫仔细瞧过?”
问到这个,曹巧慧便是面上凄凄,轻轻点了点头,“自是瞧过的。青阳地界儿有些名气的大夫都看过了,却都没有法子,只得用药养着……”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但兰溪也猜得到,那些药,必定都不便宜。
“我偶然听说,池州府有间保和堂,那里有一个草药郎中,偏居乡野,姓于。这于大夫是家传的绝学,却只每十日才到保和堂中客座看诊一回,但他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甚少有他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你不如带了令尊去试试?”
说起来,这于大夫前世到兰溪嫁入平王府时,已声名鹊起。他当年确实是乡野中一个不起眼的草药郎中,但是后来得贵人相助,被靖北侯世子耿熙吾举荐给了太后。彼时,太后因喉痈之症苦不堪言,又并有严重的头风,每每头痛欲裂,却又食难下咽,睡不安枕,不过十来日,便形销骨立。太医院中诸太医却是战战兢兢,惧怕担责,只敢持中庸之道,徐徐治之。谁知病症猛烈,来势汹汹,太后眼看着就是不好。就是这个时候,于大夫出现,治好了太后。太后就此将之奉为神医,出入宫廷并京城权贵之家,风头一时无俩。前世,兰溪在宫中侍疾之时,曾与这于大夫有过数面之缘,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于大夫不过堪堪而立,盛名所累,却不怒不喜,淡然处之,泰然若定,其风骨不由让人钦佩。重生的这些日子,兰溪日日忧虑着这府中的勾心斗角,其余的,尽皆抛诸脑后。若非对这于大夫印象深刻,这时,她还真想不起来这么一个人。
原本,兰溪这番话毫无凭据,但偏偏,经了放妻书这么一出,颜妈妈和曹巧慧对她都很是信服。这话出自兰溪之口,两人当下便信了几分,心里自然想去试试的,但是……颜妈妈垂首不语,曹巧慧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吐露半字,神色艾艾,目光黯然。
兰溪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小声吩咐枕月开了匣子,亲自取了几张银票,递了过去,“池州府不近,这一路过去,少不得盘缠。再说,还得备着诊费,我这里银子也不多,你先拿着,不管怎么说,去试试。若能将令尊的病治好了,那就怎么算都是值的。”
曹巧慧霎时红了眼眶,踌躇了好一会儿,想给父亲治病的愿望还是占了上风,抖索着手接过那几张银票,可这么一看,她脸色又变了,“这么多?”
“再多我也没有了!都说穷家富路,你就安心拿着,没用完到时再拿回来还我便是。”兰溪无所谓地笑笑,她年纪尚小,用钱的地方不多,吃穿用度一有公中,二有父母补贴,平日里的月钱和长辈们给的零花钱都存了起来,这才有了这么些。之前花了二百两,如今这一百五十两就是大头了,给了她们,她余下的除了一些不能动用的银锞子,就只有些散碎的银子了。
听罢,曹巧慧已是泣不成声,捧了那银票,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兰溪微微笑着,转过头,与颜妈妈四目相接。颜妈妈可不比曹巧慧,自然知道兰溪这般,定有所求,不过,她也没有什么怕被别人图谋的,所以,她仍然感激兰溪,由衷的感激。
兰溪当然不只是为了积德行善,也是想要些好处。就连宋芸芸,也在几天之后,才终于明白兰溪口中的好处究竟是什么了。
每日的刺绣课后,她会留在兰溪的娴雅苑用晚饭。然后,颜妈妈会亲自教导她们两人刺绣。宋芸芸很激动。为什么激动?笑话,这可是开小灶啊,不同于之前刺绣课上,颜妈妈只教她们一些普通的绣法,这一回,教的可是锦州陈氏不传于世的绝活,她能不激动吗?虽然她们这些官家女子不用靠这绣艺挣钱,但技多不压身嘛!一手好的绣活儿,日后要讨好未来婆家和夫君,也很是不错的呢。
宋芸芸对女红本就还算得上喜欢,在颜妈妈的悉心教导,她自个儿也足够用功的前提下,进步飞速。反观兰溪,毕竟基础摆在那儿,差了宋芸芸不只一星半点儿,但总算是在进步,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学画的缘故,画出来的花样子恁是比旁人的多那么几分灵性,花草活灵活现,那些个鸟兽虫鱼更像是活物。她的花样出色,配色上更是有天赋,虽然绣艺上差了一些,但绣出来的东西却让人一看便是喜欢,就连宋芸芸也嫉妒得酸过她不只一回。
兰溪却是不骄不躁,面上云淡风轻地浅笑着,心里却是默默地汗颜,她这也算是投机取巧的一种吧?如若她的活计赶得上芸芸,她也用不着在这些上头花费这么多心思了吧?
宋芸芸却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嫉妒过了,酸过了,又厚着脸皮讨要了几张别致的花样之后,便也消停了。两人就这么互相比较着,学习着,日复一日,却切切实实地进步着。
到得九月底,三太太预备给兰溪外祖母送寿辰礼时,兰溪送上了一条亲手绣的额帕,三太太看那鲜亮的活计,精致的绣样,当下喜不自胜。自家女儿能够做得一手好女红,较从前不知好上多少倍,她岂能不喜?但她也有所考量,并未大张旗鼓地在府中宣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让那些个曾经嘲笑过溪姐儿的人对她刮目相看,如今暂且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