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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上午,新竹、夏荷结伴前来看望叶昔昭。
是在秋日,两个人先后出嫁。原本都是想将婚期延后,等到叶昔昭生子之后再出嫁,叶昔昭却是婉言拒绝了两人好意。永鑫、杨阔不同于长安,一直是欢欢喜喜地筹备着,平白将婚期延后,少不得让男方提心吊胆。新竹、夏荷听叶昔昭这么说,又见沉星、落月也是伶俐之人,如期出嫁。
两人进门时,叶昔昭刚去散步回来,芷兰正帮她将斗篷取下。
看到新竹、夏荷,叶昔昭愉悦地笑开来,唤两人到东次间说话。
芷兰亲手上了茶点,之后笑道:“你们两个服侍夫人吧,我去向二夫人、三夫人通禀些事情。”
“快去吧。”新竹、夏荷异口同声,随即,夏荷惑道,“侯爷呢?”以往每次上午前来,虞绍衡都在正房。
叶昔昭道:“出去了。”
夏荷欲言又止,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叶昔昭看得出她是替自己抱不平,笑道:“萧府的事你们总不会没听说吧?侯爷去见毅勇侯了。”
“是毅勇侯将三个兄弟全打发出府的事吧?”新竹接话道,“这种事也只有毅勇侯做得出。”说完话,叹息一声。
“事情做得出,心里却着实不好过,有两日了,都在酒楼喝酒……”
叶昔昭的话未说完,太夫人过来了,进门也是先问:“绍衡呢?”
叶昔昭便又解释了一遍。
太夫人听了,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说说,他们四兄弟,看起来也只有萧旬是至情至性之人,别的竟都是满心念着权势、钱财。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原因可能就是父母走得早,萧旬、乔安有心却无时间、精力时时教导三个兄弟。叶昔昭也只是在心里这么想,并没道出,笑了笑,将话题拉到新竹、夏荷身上。
太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问长问短,对两人的称谓也改成了永鑫家的、常阔家的。
新竹、夏荷习惯了,叶昔昭听了,初时觉得有趣,之后便忍不住暗自叹息:女人这都是什么命?嫁了人之后,自己的姓氏、名字便都成了过去。
新竹、夏荷坐了些时候,便起身告辞。
叶昔昭与太夫人顾及着两人也是成婚的人了,家里的事情也不会少,便都没有挽留,各自赏了两人一些衣料、首饰。
午间,太夫人留在正房用饭,笑道:“绍衡没办法陪着你,也没事,有我呢。”
叶昔昭对此喜闻乐见,让人吩咐厨房,把太夫人的饭菜直接送到这边。
婆媳两个哄着忻姐儿用罢饭,太夫人离开前叮嘱道:“有什么不妥当,就命人去叫我,这时候更不可大意,记住没有?”
叶昔昭笑着称是。
到了院中,太夫人又叮嘱送自己出门来的沉星:“仔细照顾着,若是有什么事,估摸着夫人听着不高兴,就别去回她,只知会我即可。”
沉星用力点点头,“奴婢谨记。”送走太夫人,折回室内,服侍着叶昔昭宽衣睡午觉。之后因为叶昔昭睡眠很轻,有人在房里总是睡不安稳,她便到了外间做针线活。
过了些时候,听到叶昔昭在唤她:“沉星,你快进来。”
沉星觉得语调有些不同于平日,慌忙丢下针线活跑了进去,“夫人,哪里不妥当么?”
叶昔昭轻轻蹙眉,“应该是要生了。”之后忙叮嘱道,“你别慌。去叫稳婆、医婆过来送我去产房,之后去通禀太夫人。”
沉星快步出门,先唤了芷兰、落月进去照看叶昔昭,这才跑去叫稳婆、医婆,最后才去通禀了太夫人。
太夫人忙命佳年去寻虞绍衡。
**
天香楼。
萧旬不想留在府中,是不想触景伤情。
他如果真如外人传的那般冷血绝情就好了,可他不是。
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便是再厌烦三个兄弟,一朝将三个人齐齐撵出京城,何时想起来都是难受得厉害。
三个兄弟离开的日子越久,他就越是难过得厉害。
男人心里不好过,能怎么样?不可能让妻儿受自己情绪影响,也只好躲到外面排遣愁绪。
虞绍衡走上楼梯,询问在前面引路的伙计:“还在喝?”他上午来过一趟,坐了没多久就被叶舒玄唤到了相府,在相府用罢饭又过来的。
伙计恭声答道:“是。”之后仗着胆子道,“侯爷,您还是好好规劝一番吧,总这么喝酒伤身。”
虞绍衡没说话,是晓得伙计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旬所在的雅间门窗大开,是他觉得窒闷所致,听得到市井间的喧嚣,却不允许有人在门外聒噪。寻常人一听他在这儿,本就打怵,再听了他立的这规矩,谁还敢上来?吃顿饭而已,为此惹上麻烦未免太亏——酒楼的生意自然就别想人满为患了,老板、伙计早已怕了萧旬前来。
此时萧旬倚着座椅闭目养神,双脚搭在桌面上。听到虞绍衡进门,睁了睁眼,算是打招呼了。
虞绍衡进门后,先站到窗前,观望外面的人潮扰攘车水马龙。随即,走到萧旬近前,踢了椅子一下,“你去我府中喝酒行不行?酒窖里的酒随你选。”
“怎么说?”萧旬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你会那么好心?”
“我没那么好心。可是几坛酒换你一条命总是笔便宜买卖。”
萧旬揉了揉眉心,“我怎么还是听不懂?”
虞绍衡又气又笑,耐着性子解释:“如今多少人都在想着取你我人头献给皇上,可是大功一件。”
“只杀了你我有什么用?你我暗中的人脉、势力可不会因为你我丧命而消失……”萧旬先是不以为然,说着说着便是神色一凛。皇上太后明白这道理,可不代表别人也明白。他迅速转到窗前,“你是说街上有埋伏?”
“总算还没喝成榆木脑子。”
萧旬转身,要唤跟随自己前来的手下。
“不必。”虞绍衡阻止了萧旬,“我已安排下去。”
萧旬这才神色一缓,之后恍悟,“你是为此才来的吧?”
“废话。”虞绍衡报以冷眼,“不然来做什么?陪你这酒鬼喝酒?”之后又道,“与我回府。”
萧旬却摇了摇头,只问:“今日的埋伏是针对我的?”
虞绍衡颔首。
“你先走。”萧旬戏谑一笑,“我再磨他们一会儿。”
“多少还是要注意。”虞绍衡记挂着家中的叶昔昭,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下楼。
到了酒楼门口,恰逢前来报信的佳年,索性弃了马车,取了萧旬的骏马,疾行过繁华的长街。
俊美无双的容颜,肃杀冷峻的气息,尊贵优雅的意态,引得一些眼力绝佳的人凝眸打量,视线追逐着那道疾行的玄色身影而去。
虞绍衡大步流星走进正房院中,点手唤站在耳房外的落月,问:“怎样?”
落月答道:“并无险情,侯爷尽管放心。”
这时候,太夫人走出正屋,吩咐他:“你进来,与我一起等。”
虞绍衡迟疑片刻,才缓步进到厅堂。落座后,端起茶盏,却也不喝,只以盖碗拂着茶叶。
良久,室内只闻轻轻的碰瓷声。
过了半晌,他才想起忻姐儿,出声询问。
太夫人告诉他,已命乳母将忻姐儿带到了她房里。
之后,虞绍衡又沉默下来。
太夫人眉宇间盈着一份担忧。
虞绍衡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不知为何,使得室内气氛变得分外压抑。
服侍在一旁的丫鬟连大气也不敢出。
耳房里一直安安静静的,虞绍衡听不到叶昔昭的负痛呼声,并没因此而心安,心里反倒越来越焦虑。
暮光降临时,他站起身来,缓慢踱步,吩咐丫鬟:“去问问,怎样了。”
丫鬟快步出去,旋踵归来,“禀太夫人、侯爷,夫人无事。”
“无事?”虞绍衡落在丫鬟身上的视线很冷。无事怎么会这么久?无事怎么孩子还未出生?
“稳婆医婆说没事就是没事。”太夫人在一旁劝了一句。心说她们又不傻,怎么敢将叶昔昭的安危视为儿戏。只是叶昔昭的身段儿本就不宜生产——细腰长腿,看起来是再好看没有,却不是适宜生养的体型。
虞绍衡听了,耐着性子继续踱步,游转片刻后,随着天色越来越黑,他出声道:“娘,我要去看看昔昭。”
不是说能不能去看,而是说要去看。
太夫人陷入了挣扎,也由此想到了另一件曾听说的事——虞绍筠生皇子的时候,皇上硬闯产房……
那时的皇上,该是多在意绍筠。可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夫妻两个是怎么走到了鲜少见面的地步?
“昔昭就是这性情,多疼多累也不肯说……”虞绍衡说到这里,声音哽了哽。
他没再说下去,而是径自转身出门。
太夫人看得出,他是想到了前尘事。有些事,不需亲眼见到,也是能够猜得出。
虞绍衡此时心里酸楚难过得厉害。他想到了听手下告诉过他的话——他的昔昭,即便在生命危在旦夕时,也是一声不吭。
与其说她性情太柔韧,不如说她太倔强。她这些年来,怕是也只肯在他面前低头示弱。
他情愿去打一场最艰辛的仗,也不想再经历这种折磨。
阔步走向耳房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甚是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为之脚步一顿。
“生了,生了!”
他又听到了稳婆的惊喜呼声。
之后,芷兰与一名稳婆快步而出,行礼报喜。
芷兰语声清脆,含着喜悦地道:“禀侯爷,夫人让奴婢前来通禀,夫人无恙!”
稳婆则是喜道:“禀侯爷,是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虞绍衡后退一步,整个人到此时才真正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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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趋近芙蓉苑时,便已听到了丝竹管弦之声,不由得蹙眉,脸上现出怒意。
快步走进灯火通明的正殿,就见钟离烨懒洋洋倚在软榻上,一名女子正将金樽送到他唇畔。他将酒液缓缓喝完。
钟离烨瞥见盛怒的太后,笑了笑,摆手命众人退下。之后,身形略略摇晃着下地行礼,“给母后请安。”
太后鼻端充斥着浓烈的酒气,强忍着不适,点一点头,落座。
钟离烨坐在软榻上,和声询问:“母后前来是为何事?”
“为何事?”太后强扯出一抹笑,“只是听到朝野上下出了两名酒中仙,皇上是其一,哀家便来看看。”
“我是其一,还有一个是谁?”这话,钟离烨其实是明知故问。
“还有一个人,便是毅勇侯萧旬。”太后的笑容多了几分讥诮,“只是毅勇侯有永平侯鼎力相助,他便是醉死街头,也不会耽误什么事。皇上却是不一样。”
钟离烨漫应一声:“的确如此。”这些,他比谁都明白,他是最不需谁来告知这些的人。
太后忍着气问道:“皇上莫非是想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消沉?”钟离烨寻到酒壶、金樽,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母后这么看也无可厚非。我只是累了,想歇息几年。”
“想歇息几年?”太后怒道,“再歇息下去,你这江山就易主他人之手了!”
“不会。”钟离烨淡淡摇头浅笑,“他们想夺我的天下,此时是最佳时机。可他们弃之不用,足以说明一切。”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后一样,“便是我的亲兄弟,都没野心夺这天下。他们大概都在等着我死于酒色之中,等着太子继位登基。”
“康王……”太后目光变得凝重,“难道说,你连你的亲兄弟都曾疑心?”
“怎能不疑心?”钟离烨垂了眼睑,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神,却仍是能让人看出他神色透着哀伤,“母后,康王与秦安槐、罗元华来往的时候,您不知道么?为何没阻止?”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连一个可利用的人都没有——在那时候,没有人站在他身边。如果康王不曾在那时凑热闹,秦安槐、罗元华即便不是虞绍衡等人的对手,起码也能为他所用,为他争取到一两年的时间。
偏生康王在那时与秦安槐、罗元华来往,他又正在气头上,自心底,将秦、罗二人放弃了。那时的太后,也不曾为康王解释过一字半句。
说到底,他不是输给了重臣,是输给了亲人、手足,还有他自己。
“你……”太后意识到儿子对自己难言的一份失望,便又想为自己辩解,“哀家……”却是欲言又止。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钟离烨无力地摆一摆手,“母后不需解释,我这些年来,心里什么都清楚。”
第一次,太后忐忑地看着钟离烨,“你明白什么?你清楚什么?”
“我明白,康王自幼就聪颖过人,而且性情比我讨喜。如果父皇再多活几年,这皇位就不是我能继承的了。为人父母,没来由地偏爱一个孩子——我也是为人父的人了,知道那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就如我对公主,我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给她,即便她如今懵懂,根本不知道我对她的牵挂,还是甘愿这么做。”他喝完杯中酒,又倒了一杯,笑着瞥过太后,“父皇病的不是时候,走的不是时候,能名正言顺继位的,只能是我这个嫡系长子,是我这个狠辣有余、仁心不足之人。”
太后听得身子一震。狠辣有余、仁心不足——那是她与先皇曾评价过长子的话。先皇自己清楚,一生做过太多绝情斩杀忠良的事,下一位帝王,该有着一颗仁心,否则,于江山基业不利。
钟离烨揉了揉眉心,“母后这些年的扶持,我记得,一直感激。可我也不能忽视另外一件事——我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挣扎在那把龙椅上,我的亲兄弟从不曾帮过我分毫。原因我猜得出,是母后不让他卷入是非之中,母后只想让他活着,活得无忧无虑就好。而如今,康王年岁渐长,他已开始恐惧,担心我哪日开始忌惮他,蓄意除掉他。这才借着钟情井之然的借口,去攀附虞家、叶家势力。”
“不是、不是……”钟离烨的话没来由地让太后不安、心酸,“你该清楚,他是自心底爱慕康王妃……”
钟离烨摆一摆手,又轻轻摇头,“有些事,母后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在如今,康王与康王妃虽是伉俪情深,可有些人,在他心里,他始终记着——对此,我深信不疑。”
太后神色一滞,随即便是目光转冷,语声也随之变得冷硬:“原来皇上对哀家与康王的一举一动都是清清楚楚。”
钟离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只是以往。在我留在母后、康王身边的心腹被逐出宫后,就不是太清楚你们的动向了。”
皇上做到他这地步,还有什么可隐瞒别人的?还有什么是不能承认的?
他继续道:“我震怒之下,将一女子送到萧旬府中,康王却在之后与秦、罗二人来往,混淆我视线。母后不会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可是您由着他恣意行事,不外乎是要让我认为他最起码不是虞绍衡的同谋——可您也让我不能再重用秦、罗二人了,您知道么?”
他缓缓站起身来,自嘲地笑了笑,“母后,我就是这么变成孤家寡人的。如今我只能无所事事,饮酒作乐。我是不能指望了,康王若有那份才干,母后去让他夺回实权。他真做得到的话,我必然让出那把龙椅。”
太后已不能再留在这里,她想站起身,却已无力,需要宫女扶着起身。
回宫路上,太后想起了几年前的事。若非今日钟离烨的一番话,她几乎已将那件事忘了。
那一夜,康王执拗地站在她面前,要她帮忙为指他婚。
可康王要娶的人,是钟离烨看中的人。
她声色俱厉地训斥了康王多时。
康王在她面前落泪了,低声问她:“我这一辈子大抵只有这一个心愿需要母后成全,您怎么就不能答应我?”
是为此么?应该是,因此事,她在后来始终坚持让钟离烨与先皇后大婚,始终显得心意坚定。
她想在皇帝大婚之后,成全康王。却没料到……
如果当初她遂了钟离烨的心愿,鼎力相助,如今……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了?
后来,她把这件事忘了——是从本心不愿记得。为人母的,哪个愿意自己承认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对膝下孩子有失公允?
“母后,我就是这样成为孤家寡人的。”
钟离烨这句话反复在她耳边响起。
她的儿子成了孤家寡人,她有意无意也罢,功不可没。
她那勤政爱民、心思缜密、偶尔任性的儿子,一直以来,都是觉得太孤单吧?
她肯帮他的,也只有当初几年让他更安稳的坐稳皇位。她从来不曾像对待康王一样,将他当成一个儿子一样,去处处关心、呵护。
“我就是这样成为孤家寡人的。”
这透着无尽寥落却无怨恨的言语,她一再想起,久而久之,变成了诛心之语。
钟离烨在今日之前,待她都是孝顺恭敬有加。
若非到了今时这地步,若非到了迷惘彷徨至极的地步,今时这一席话,他是永世也不会说出的吧?
多少年不曾落泪的太后,忽然停下脚步,掉了泪。
回到宫里,太后便召见康王。
母子相对,太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当初为何执意要娶叶昔昭?要的终究是那女子,还是叶相的权势?”
“……”猝不及防被问起前尘事,康王有片刻茫然,随即才反问,“母后因何问起这些?”
“只管回答我!”太后语声冷硬,“你到此时,难道还看不出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么?我要知道的是,你当初是有意与你大哥争夺叶家势力,还是因美色所致。”
康王汗颜,心说我能说都不是么?他那次是心甘情愿被萧旬利用了一次——既能摆钟离烨一道,又能得到萧旬的信任,是一举两得的事。
有了萧旬的庇护,钟离烨何时对他生出歹意,他就能及时得知,日子不需再终日过得紧张兮兮。若没萧旬与虞绍衡,如今又怎能如愿抱得美人归?
否则……只是为了一名女子,七尺男儿怎么会落泪?想得到心仪之人,去争去用计谋才是正道,与母亲痛哭流涕,谁不知道那是于事无补,全无用处。
只是,这样的话又怎能对母后说出?太伤人了。
到最后,康王硬着头皮撒谎,道:“是想要叶家的权势,看出皇兄也有此意时,才忙不迭来求母后。”
太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康王。
康王担心太后认为自己觊觎皇权,忙又解释道:“那时少不更事,是意气用事,母后可不要误会。如今我已得到意中人,再不会生妄念野心,母后只管放心。”之后咬了咬舌尖,撒谎就要试着圆谎,真累。
太后不听他这解释还好,听了险些被气晕过去,“你!你哪里有一点皇家子嗣的骨气!如今你皇兄无心朝政,你又是这种没出息的心思……”说着话就站起身来,急得来来回回踱步,“只恨我当初被你混淆了视线,一如你皇兄之前被你混淆视线一样……你!你这个罪人!”
康王暗自叹息一声,想着自己还是别再说话为好。犹豫片刻,他哀怨地看了太后一眼,屈膝跪了下去,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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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叶昔昭仍是觉得身心疲惫。
生子时的感觉,就像是一直正在坠入深渊的过程之中。似乎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试图将她推入漆黑的永夜。那份疼痛,揪心,似是要将她撕扯开来要将她整个人掏空一样。
而在深渊彼岸,便是她的夫君、她的女儿,她未出世的孩子。他们是黑暗无助中的一线光,是给予她勇气力气的温暖光线。
走完这历程,整个人犹如重获新生一般。
孩子已平安落地,是男孩儿。
终于,心愿得偿,再无后顾之忧。
她在梦中想到这一点,为之欣喜,恍然醒来。
睁开眼来,就看到了虞绍衡。
“绍衡。”叶昔昭轻声唤道,之后,视线便梭巡在身侧,寻找孩子。
“瑞哥儿抱去正屋了,娘看着呢。”
“哦。”叶昔昭抿唇微笑,“瑞哥儿没什么不妥当吧?选好乳母没有?对了,瑞哥儿长得像谁?”
“孩子好端端的,一丝不妥也无。”虞绍衡先回答她心中担忧,之后才说起她另外的疑问,“娘已经选好了乳母。长得像谁……你不是看过了么?”
“我那时太累,不是看的很清楚。”
虞绍衡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吻了吻才道:“听娘说,长得像我。”
他必然已经看过孩子,却不能确定这一点。叶昔昭不知道他在这件事上是与她一样迟钝,还是一些父母都如此——对着与自己容颜相似的小人儿,短时间内还看不出。
芷兰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夫人,您醒了?吃点东西吧?奴婢已经端来了。”
叶昔昭笑应道:“好啊,你进来吧。”
虞绍衡知道她还有些虚弱无力,将她扶了起来,又拿过迎枕给她垫在背后。
芷兰进到门来,服侍着叶昔昭喝了一碗羹汤,又等小丫鬟服侍着叶昔昭漱口之后,才笑盈盈退出去。
虞绍衡坐到她身侧,帮她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感觉好些没有?”
“嗯,好多了。”叶昔昭寻到他的手,汲取他掌心的温度,凝着他星眸,笑问,“听说孩子落地之前,有人耐不住性子要闯进来?”
虞绍衡有点尴尬,“的确是。”将她的手握紧了一些,又道,“觉得你应该想我陪在你身边。”
“有你在,我还怎么生孩子?”叶昔昭心念转动,发现自己对那种情形根本没有丝毫想象力,笑意便更浓了些,“之前胎位稳,稳婆又时时在近前照顾着,根本不会出问题的。”
“生孩子这种事……”虞绍衡低语着,没把话说完。他想说的是,如果上次他也曾陪在她身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再生这第二胎的——亲身经历那种等待、那种恐惧,一刻都嫌长,何况整整大半天。那半日光景,几乎将他此生耐心、定力都耗尽了。
叶昔昭明白他心绪,不想继续这话题,问起忻姐儿。
虞绍衡就笑了起来,“围着娘团团转,祖孙俩一起看着瑞哥儿呢。”
“也不早了,快让娘回房歇息去。”
“好。”虞绍衡安置着她躺下,“二弟妹、三弟妹来过,是担心你,我让她们明日再来。”
“嗯,这样再好不过。”叶昔昭阖了眼睑,心里却在思忖着三夫人,这人倒是与虞绍桓一样,也不知道心急——成婚都多久了?她这子嗣艰难的都已有了两个孩子。那对夫妻也实在该添个孩子了。
此刻,三夫人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赶着亲手为瑞哥儿做一件小袄。衣料是她特地跟太夫人要来的,面子里子都特别柔软,不会伤到那小人儿的肌肤。
一面飞针走线,脑海里一再闪现出瑞哥儿的小模样。孩子足月出生,胖乎乎的,眉眼清晰,是典型的虞家男子的样子。
大嫂日后不要太偏爱那孩子才好。这么想着,她唇角上扬,愉悦地笑了起来。
便在此时,虞绍桓进门来,遣了服侍在室内的丫鬟,在她身侧落座。
觉出他带着外面的寒气,三夫人蹙了蹙眉,“去烤烤火,冷。”虽说今年天气不是很冷,还不到生火炉的季节,但是因着叶昔昭房里已生了火,太夫人和二房、三房也跟着早早享了福。
虞绍桓不予理会,只是问道:“给瑞哥儿做的?”
“是啊,不然为哪个?”三夫人将他看小衣服的样式、颜色,“看着怎样?”
“不错。”虞绍桓认真地打量几眼,“针线是越来越好了。”
三夫人笑了笑,瞥过他身上的石青色锦袍,那是她为他做的,“也只是你不嫌弃罢了。我可比不了大嫂的针线。”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做手边活计。
“有这心意就好。”虞绍桓的视线便落到了她脸上。
这一年了,她在他眼前,意态逐日变得娴静从容。偶尔也见到她帮忙打理内宅事宜,那种时刻的她,眼中总是闪着慧黠的光芒,像是一只小狐狸。
没办法,她现在对大嫂是自心底的尊敬顺从,原因自然是不曾忘记她家中有事时大嫂给予的帮衬。而对于二嫂,她却是自进门就没变过态度,总是对二嫂凡事太过谨慎略有微词,如今分明是每日在小事上逗二嫂生出抱怨,全把这种事当乐子了。
他记得太夫人对他说起她的话:“四娘其实是个聪慧的,惯于审时度势。人是你大嫂与我帮你选的,可在侯府风雨飘摇时,我们都不能时时提点,虽说是各有不得已,我们也总觉得这是我们的过失。是以,有些事,你也别再记在心上了。如今四娘精明干练,又恪守本分,你们好生过日子才是。”
这话,母亲似乎是在大半年之前说的,也许是更久。
其实,一度夫妻生出嫌隙、心结,他要承认,自己也有责任。见她自作主张,心里便只有恼怒,没耐心去提醒、指责,后来索性做起了冷眼旁观者。
思及此,他拿过她手里的针线,丢在一旁,柔声问道:“府里已经四个孩子了,你就没想过我们何时也添个孩子?”
三夫人不由脸色微红,“这、这也不是我说了算数的,你又总是忙得四脚朝天……”
虞绍桓闻言便轻笑起来,不管不顾地将她抱起,走向寝室,“便是再忙,也要腾出这时间来。”
三夫人先是失声低呼,嗔怪地捶了他一拳,随即抬眼看向他。
他此时也正在看着她,眼底有愉悦的笑意,目光灼热。
她自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跳漏了半拍。
这厮如今是真的将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了吧?
她如今也算是对他动心了吧?
两个从骨子里无意于儿女情长的人,生出情意来,多不容易。
片刻后,寝室内响起衣料窸窸窣窣的轻微摩擦声响,男子与女子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低喘声。
女子低声抱怨着:“你别咬我啊……你到底去哪儿了?身上这么凉……痒!你别……”
“关四娘,”男子语声中含着浓浓的笑意,“这不行那不行,何时起你开始这么娇气了?”
女子底气不足地轻哼一声,沉默片刻之后,仍是忍不住又一句抱怨:“你轻点儿……”这话她没能说完,被人以亲吻封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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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昔昭生子的事,钟离烨是宫里最后一个得知的。
他听了太监的通禀,垂眸看着金樽中琥珀色的酒液,漾出恍惚的笑意,“好事。去将那柄成色最好的玉如意送到永平侯府。告诉永平侯,明日就能为他的儿子请封世子。”
“……”太监迟疑着,没应声。皇上这也太心急了,孩子刚出生就给了这么重的赏赐,且是要抓紧册封虞府世子……他不记得有过这种先例。
钟离烨语气加重:“照办!”
“是!奴才遵旨!”太监应声之后,偷眼打量皇上,觉得此时的皇上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分外落寞,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孩子一般。他因此眼睛有点酸涩,建议道,“皇上,奴才传几个人来陪你可好?”
“来陪朕?”钟离烨笑着摇头,“越是人多,朕心里越空。不必了。朕想见的,不肯前来。想让她争风吃醋……是朕太看得起自己了。”
太监红了眼眶。原本,他对这帝王只有淡淡的主仆情分,可今日听了这样的话,看到这样的皇上,竟是无法抑制的心酸。
“走吧。都走吧。”钟离烨晃了晃空掉的酒壶,“给朕送几坛烈酒过来即可。”
太监躬身退下之后,将皇上吩咐的事情一一照做了,到最后,他在深浓的夜色之中,去了正宫,面见皇后。
“皇后娘娘,您去看看皇上吧。皇上……皇上心境太消沉,情形真是不大好了……”
不大好了?虞绍筠微微蹙眉,直接将这话理解成为钟离烨真的病了,且病得厉害。犹豫许久,才带了一名太医,前去了芙蓉苑。
见到钟离烨之后,先是觉得太监危言耸听,打量他片刻之后,又是认同。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了?
消瘦、苍白,唇畔却始终挂着一抹浅淡笑意。
虞绍筠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钟离烨抬了眼睑,那双漂亮的凤眸没了往日的平静深沉,竟是分外无辜脆弱的眼神。
是什么将他击垮了?
钟离烨唇畔笑容的纹路加深,眸中多了一层无形的氤氲,“你来了。”
这是句废话,虞绍筠没搭话。
钟离烨抬手揉了揉脸。
那双手的骨节愈发清晰,脉络分明。
“这些日子想得太多了,前前后后的事全部贯穿起来,发现错的不是你们。错的是我,是我这命错了。”钟离烨说完这些,视线游转在近前,半晌才又找到一个空杯,放到了虞绍筠面前,“与我喝几杯。我也不知此时是醉是醒,你必然已将我当成了个醉鬼,那么,有话等我酒醒后再说。”
虞绍筠也没推辞,拿过酒壶,给彼此倒上酒,“我自进宫后便鲜少沾酒,今日便陪你放纵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黄桑居然是让我写着最糟心的,纯属意料之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