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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荒原深处,砂石嶙峋,高达上百米的岩山是食腐鸟的领地。
黑鬣部族为躲避苍岩人的追杀,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除了代步的骆驼和地行兽,帐篷和其余大部分东西都被丢弃了,只为减轻骆驼的负担,加快行进速度。
在逃亡途中,部族里不断有人死去,绝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体弱的孩子,其中还包括了黑鬣部族的祭祀。
新祭祀只有八岁,没有老祭祀的指引,遇到如此险恶的环境,黑鬣人终究难逃死亡的命运。
几名战士登上岩山,想办法避开了食腐鸟的巢穴,向远处眺望,滚滚的沙尘,预示着敌人即将到来。
“族长,是苍岩人!”
黑鬣族长大口的撕咬着骆驼肉,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滴落,让左脸颊的图腾愈发狰狞。
没有生火,只能吃生肉,一头骆驼的肉不够全族人分,还活着的老人放弃了自己那份,女人也把分到自己手里的肉给了孩子。战士们默不作声,大口的撕咬着肉块,每个人心中都很明白,这或许是他们的最后一餐了。
“伊东。”黑鬣族长吃完了肉,咬碎了余下的骨头,叫来部族里最强壮的几名战士,“你们带着孩子和女人向东走。”
“族长?”
“苍岩人不会放过我。”黑鬣族长吐掉骨头渣,表情凶狠,“红佘和白狼已经灭族,黑鬣至少要留下几颗种子!”
“族长,我们宁愿和苍岩人死战!”
蛮族战士天生勇猛刚毅,死在战场上是一种荣誉,丢下族人逃跑是毕生的耻辱。
“这是命令!”黑鬣族长站起身,握紧了长矛,高大的身材,肌肉如岩石般坚硬。他也曾是西部荒原最强的战士,岁月却不愿意让他继续占据勇士的宝座,早早夺去了他的力量和勇气。是他背弃了盟友的誓约,他愿意承担后果,但他必须给黑鬣留下复兴的火种,“伊东,带着他们离开,进入东部大漠,想办法活下来。在科尼还活着的时候,不要回到西部荒原!”
以伊东为首的八名战士全部单膝跪地,浑身肌肉绷紧,脸颊都因咬紧牙关而抖动。
“是,族长!”
部族祭祀走到黑鬣族长身边,手中的藤杖是上一任祭祀留下的,比他的个头还高出一截。
“祭祀,你和伊东一起离开。”黑鬣族长下决心在岩山迎战科尼,为伊东等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族长,神明告诉我留下只会死。”祭祀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八岁的孩子。
黑鬣族长没有说话,将珍贵的盐交给伊东,选出了最强壮的十六个孩子和能够作战的女人,分出了一半的骆驼和两头地行兽,催促他们尽快离开,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高温蒸腾的荒原中。
被留下的女人和孩子没有抱怨,不可能所有人都逃走,没有女人和孩子会让苍岩人生疑,用自己生命换取一部分族人的生存,他们会害怕却绝不会后悔,更不会怨恨。
他们就像是远古时期驰骋在荒原上的鬣兽,有人活下去,黑鬣就不会灭绝。
一个虚弱的的女人抱紧了刚刚能走路的孩子,轻声唱起了世代流传在部族中的古老歌谣。
黑鬣人是荒原的勇士,传承千年的部族,手中的长矛是大巫的馈赠,在帝王的角斗场上,黑鬣勇士所向无敌,无上的荣耀……勇士们驾驭地行兽追逐猎物,西部大陆青草遍地,野兽成群……
女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并不动听,黑鬣人却听得入神。
他们是最古老的蛮族一支,他们曾是帝国最荣耀的战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无惧死亡。
歌谣接近尾声,大地突然传来可怕的颤动,猛犸嘹亮的叫声是来自地狱的死亡之音。黑鬣战士握紧长矛,踏上地行兽的背,摆出战斗队形,护卫着女人和孩子,用生命迎战即将到来的苍岩人。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可怕的吼声,站在猛犸背上的科尼看到了岩山下的黑鬣人,发出一声似苍狼般的吼叫。苍岩战士们不停的用长矛敲击地面,盯着严阵以待的黑鬣人,就像盯着即将入口的鲜肉。
“吼!”
没有多余的交流,苍岩人追到荒原深处,为的就是将黑鬣人灭族。如果不是猛犸和地行兽需要大量的水,遇到绿洲必须停下,黑鬣人不会有机会活到今天。
猛犸扇动着耳朵,用力的甩动着鼻子,地行兽张开血盆大口,又是一场饕餮盛宴。
科尼举起长矛,苍岩战士们吼叫着冲向了黑鬣人,冲在最前面的是十多头地行兽,它们围住黑鬣人的地行兽和骆驼,连同驾驭它们的黑鬣战士一起撕成了碎肉。
地行兽的战斗残酷且血腥,被围住的地行兽奋力咬住敌人的脖子,却不慎被另一头地行兽咬断了脊椎,徒劳的挥动四肢,不能移动分毫,只能活生生的被撕开,吞噬。
战士的数量和战力,黑鬣人完全处于下风。
黑鬣族长将长矛扎进一个苍岩人的胸膛,喷溅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即将耗尽的力气也让他的行动变得迟缓,破空声传来,一支黑色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肩膀,他没有倒下,无数支长矛相继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他感受不到痛苦,鲜血滴落的声音却在他耳边不断放大。
大口大口的血从嘴里涌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视线反而变得清明。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部族战士,看到了被苍岩人逼近的女人和孩子,荒原中又响起了黑鬣人的歌谣,沙哑,悠长,随着热风飘出很远,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长矛刺穿了女人的身体,她仍在拼命保护自己的孩子……
黑鬣族长收回目光,扎进身体的长矛猛的抽--离,生命之火不断从伤口流淌出的鲜血中消逝,他用最后的力气握紧长矛,捍卫着战士最后的尊严。
科尼从猛犸背上跃下,走到黑鬣族长面前,琥珀色的双眼,强健的身躯,青色的图腾覆在左颊,英俊的面容,在黑鬣族长眼中却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魔。
“背叛苍岩者,必须死!”
黑鬣族长的瞳孔开始扩散,科尼折断了他支撑身体的长矛,想要维持最后尊严的族长缓慢倒下,头颅被砍下高举,没有闭上的双眼似乎在瞭望伊东等人逃走的方向,那是部族最后的希望。
科尼将黑鬣族长的头扎在长矛上,刚刚的战斗惊动了食腐鸟,盘旋在空中的食腐鸟越来越多,科尼下达了离开的命令。
沿途追击,见到了不少死去的黑鬣人尸体,苍岩人没有费力清点死去的黑鬣人数量,也让伊东等人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在茫茫荒原中,挣扎着,背负着族人最后的希望,逃向东部大漠。
逃进东部很危险,他们一旦被东部的牧民抓住,会很快死去,可留在西部,他们只能死得更快。
每个部族的图腾都是独一无二的,在西部,没有部族会乐于帮助他们,苍岩人能够轻而易举的找到他们,杀死他们。
“伊东。”一名战士叫住了伊东,也叫住了其他人,“看那里。”
远处的天空中,食腐鸟密集,逃亡中的黑鬣人咬紧了嘴唇,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快走!”
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悲伤,泪水在此时毫无用处,唯一的作用就是滋生仇恨的种子。
谁背叛了谁,谁杀死了谁,现在都不再重要,黑鬣人与苍岩人的仇恨永不会断绝。伊东发誓,哪怕剩下最后一个黑鬣人,也要将长矛刺进苍岩人的胸膛!
猛犸的叫声远远传来,伊东等人挥起鞭子抽在骆驼身上,队伍的速度开始加快。
幸好苍岩人已经掉头,否则,他们绝逃不出西部荒原。
“族长,该返回部族领地了。”祭祀坐在地行兽背上,藤杖平放在盘起的膝上,“苍岩人该寻找新的盟友。”
“新的盟友?”科尼笑了,长时间的战斗,战士们的确需要休息,既然祭祀这么说,那就暂时照办吧。
垂在身后的黑色长发被风吹起,琥珀色的双眼望向东方,苍岩人会成为西部的主人,很快!
红佘,白狼,黑鬣先后被苍岩灭族,西部荒原的势力划分必将重新洗牌,只要长脑子的都知道,与苍岩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却同样预示着部族将得到更大的助力。
强大的盟友,血腥的征伐,天性嗜杀的蛮族战士正四处寻觅着猎物,西部荒原注定将迎来一场更加惨烈的腥风血雨。
东部大漠中,十二位实力最强的城主,有五位已经同穆狄结盟,两位城主由欧提拉姆斯神殿扶持,根本不买穆狄的账,其他人则在观望。
这个结果在穆狄的预料之中,有盟友就必然有敌人,想要掌控东部大漠,注定需要鲜血。
欧提拉姆斯的巫女,背叛了大巫的罪人,一点一点剪除她们的爪牙,让她们受到彻骨之痛,被逼入绝境陷入疯狂,才会迎来彻底的毁灭。
“阿里尔,霍希姆。”蓝色的双眼中涌起了杀意,何其愚蠢,忠诚于虚伪的信仰,就该用自身的鲜血洗刷罪孽。
修长的手指拂过垂在身前的发辫,指尖擦过金丝中的黑绸,想起在大漠黑夜中的火热,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或许,他之前做了错误的决定,不该将他的大巫留在巫之城。
侧过头,手指轻按额际,蓝色的双眼中掠过一抹金,舌尖舔过嘴角,红唇似要滴血,很显然,城主大人正在想某些和正经有相当距离的事情。
饶是从穆狄年幼时便负责教导他的木沙,看到这样的城主大人也不免有些晃神,摇摇头,轻咳一声,尽职尽责的提醒城主大人,今天的公务还没处理完。
看着堆积如小山一般的羊皮卷,再看看满面严肃,做事一丝不苟的木沙,穆狄又一次感到了头疼。
穆狄头疼的时候,何宁的日子却越来越好。
一场神棍表演为何宁的人格魅力增分不少,工匠们干起活来不遗余力,休息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望向神殿所在的位置。欧提拉姆斯早已被抛在了脑后,比起毫无作为的巫女,何宁才让他们真正见识到了何为神迹。
米雅带着姑娘们搬进何宁修筑起的房子,穆狄留下的五十名骑士,以保护威名进驻到距离神殿最近的几所建筑。
工匠们住进了他们留下的帐篷,为了重建荒城,木匠和铁匠们开始大量制造工具,牧民将带来的牲畜赶进了城外的畜栏,每天和姑娘们一起放牧,农人尽心尽力的照顾麦田,在绿洲附近开垦出更多的田地,不只种下麦种,还种植了一部分豆子。这些豆子和白麦一样珍贵,何宁吃过一次,味道很不错,像是煮过的豌豆。
何宁住进了神殿,米雅被允许进入神殿后,亲自为何宁打扫出一间卧室,看到光秃秃的墙壁,拧紧眉头,回去后,请工匠们制作出纺线和编制毛毯需要的工具,集合起手艺灵巧的姑娘,开始织起了毛毯。
城外养着几百头骆驼和一千多头三角羊,骆驼毛和羊毛一概不缺。只不过随着姑娘们的手工活日趋熟练,很多骆驼和三角羊都出现了斑秃的情况,按照米雅的话来说,就算种类一样,身上的毛却不同,给何宁布置房间,当天要挑选最好的。
何宁不解,米雅也没继续解释,只说等毯子织出来就能明白了。
“壁毯,地毯,主人喜欢鲜艳一些的颜色吗?”
想起城主府内五彩斑斓的房间,何宁连忙摇头,睡在这样的房间里他眼晕。
米雅表示了解,拿出几块装饰用的小毯子,“主人,您看这种如何?”
“我想要更素一点的?”
“素一点?”
“就是没那么多花纹,颜色也别那么鲜艳。”
“这已经是花纹最简单的了。”
“那就一个颜色,不要花纹。”
“主人,那配不上您的身份。”米雅皱眉。
“好吧。”
何宁无奈,只能点头。
米雅是为他好,大不了以后进房间不照亮,直接睡觉。
就在何宁同米雅商量房间的装修问题时,几个在荒漠中艰难跋涉十几天的牧民,倒在了距离半月湖两百米的地方。放牧的姑娘们发现了他们,从他们身上的袍子和脖子上的彩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一个姑娘跳下骆驼,其中一个男人抬起头,视线却只及姑娘的小腿。
“你是比提亚人?”
男人张开嘴,嗓子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被驱逐……朵沙……”
姑娘想要听得更清楚些,可男人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