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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是罗纱的母亲程氏带去叶家的,很得程氏信任,故而罗纱自幼与陈妈妈关系也是极好。于是她的两个女儿,红笺和红蔻,罗纱也很器重她们。
前些日子穆景安提到红笺心思活泛的时候,罗纱就有不好的预感,此时再看陈妈妈的信,她心中已经说不出什么滋味了。
与孙氏有勾结、将毒物待到晴夏院的金婆子不过是个粗使婆子,怎能将毒物带进罗纱房里的?自然,有人与她暗中联系。
罗纱听到穆景安说紫艾和紫环是刻意在红蔻面前提及金婆子的死讯时,就想到了或许与红笺有关系,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穆景安会含糊地带过去那个话题,故而以为自己想错了,便没再追究。
谁知穆景安含糊带过去,却是另有原因罢了。
陈妈妈之所以来信,是长公主杖责了红笺。原因无他,红笺试图去引诱穆景霖。
穆景霖一向乖巧害羞,结果就因为性子好,被个婢女算计了差点着了道。
长公主大怒,将红笺杖责,本要丢出府去,还是穆景霖求了情方才留住了她一条命。
只是命虽然暂时留住了,但是,能不能长久保住,陈妈妈还是很担忧,便来求罗纱,帮忙在长公主面前替红笺求个情。
见罗纱差不多将信看完了,紫艾说道:“其实,这红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罗纱猛地侧头看她,紫艾又道:“那时候夫人在养病的时候,公子自己住在那儿,红笺她就……”
她也是个姑娘家,有些话开不得口,于是话只说了一半就停在了那儿。
罗纱却是立即明白了,一双手抓得紧紧的,信纸都要被揉烂。
红笺居然也去引诱过穆景安?
谁给她的这个胆!
“景安他怎么说?”
“公子很生气。刚好后来金婆子临死前说出帮她将毒放进屋的是红笺,只是红笺应当不知道那是毒物罢了。公子就让我们想办法将金婆子的死讯间接地告诉她,看她反应如何再做打算。只是没想到就遇到了南边出事,这事儿做了一半就停下了。”
事情停下了,红笺的动作却没停。眼看着穆景安勾引不成了,又去打穆景霖的主意。
罗纱微微合目,靠在椅子上,只觉得疲累不堪。
多年的信任一旦被打破,那种感受着实难受。
“你们知不知道红笺为何会帮金婆子?”
“有。金婆子说当时她跟红笺明确表明,送东西进屋的那人,能帮助红笺当上少爷的通房,红笺才允了的。”
听到这儿,罗纱越发心灰意冷。
原来自己身边的得力丫鬟,竟然还将主意打到自己哥哥头上过!
也得亏了叶颂青后来一直在安国公府学习课业未曾回家,不然,当真防不胜防!
说起来,当时没将红笺红蔻带去,而是将红丹红月带去荣昌府,倒是做对了。红丹红月二人一直照顾着叶颂青到如今,尽心尽力,什么错都没出过。
她原本想着,等自己嫁人后安定下来,就将这几个丫鬟也寻了好人家配了人。如今倒好……
“红笺的事情,我想……”
罗纱话到一半生生打住。
若是平日里,她或许就会严惩了。可是想想陈妈妈对自己多年的照顾,想想北地那些失去了至亲的人们,她考虑了很久,很久,最终却是说道:“让陈妈妈在乡下找户人家,把红笺嫁了吧。她的卖身契,我给她就是。只一点,再不准出现在穆家人和叶家人眼前,一次都不行,一眼都不可!”
红笺的心思太多,罗纱此刻可以留她一条命,但是若是往后再让罗纱看到她一次,罗纱保不准自己还会不会软下这个心再留她一次。
肯不肯好好活着,单看她们自己的选择吧。
她话说完后,屋内一时沉默。这时,突然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罗纱允了后,聂夫人推门进屋。
罗纱看她急慌慌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夫人,叶家出事了,穆将军说让您赶紧回家一趟。”
穆青涯是在闻先生他们那里失踪的。
穆景安一行策马而行日夜兼程,并未先去穆青涯出事的地方查探,而是先去了出事的村子那里。
还未靠近,尚离得很远,就隐约闻到了腥臭气,混着南地特有的潮湿水汽,那味道越发怪异。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这种味道还持续不散,可以想象,当时流了多少的血,死了多少的人,才成了如今这样。
穆景安下了马,在村子里慢慢走着。
据说事后潘大将军的人还负责清理了现场,只是事情具体如何,穆景安是不知道的。与此有关的事情,后来都是穆青涯在办,且此地之事隐秘性比较强,一南一北信件来往终究繁琐,穆景安便没细问。
如今,看着这里完好无损的房屋,再看那乱七八糟散落在路上的日常用物,瞧着地上墙上的点点污黑印记,穆景安的心一抽一抽地难过。
这些人,都是来自于北地,仿若他的亲人一般。那人,那人平日里装出一副疼爱他的样子,怎的对着他的人,就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公子!”
穆景安正一掌拍到屋墙上,震得墙上正簌簌往下掉粉尘,就听得不远处有人惊喜地唤他。
穆景安抬眼一看,是平日里跟着闻先生的一个小学徒,也是北地人,虽然资质不如阿二和红绣好,但闻先生也在用心栽培他。
小学徒向穆景安郑重行了礼,又问过阿一他们好,方才欣喜道:“先生说公子这几天估计就要到了,让我在这附近等公子,果然,刚来半天功夫,就等到您了。”
嗅着那让人痛苦的问道,穆景安将悲痛压到心底,说道:“先生算得倒是准。”
小学徒刚“嗯”了声,就听穆景安又问道:“他们的遗体……可都安置好了?”他抚了抚墙上挂着的一串小玩意儿,显然是给小孩子用的,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复又睁开,扫了眼四周的地,“带我去看看吧。”
他这样一说,小学徒的神色却是古怪了起来。
他默了默,说道:“公子还是跟我来吧,让先生跟您说。”
一行人骑马而去,绕过山头行了许久,方才到了个隐蔽之处。
这地方四面环山,除了他们抄的这条路可以到这里外,与外界相通的,仅仅只有一个山洞,便是通向方才那个村子的。只是小学徒说山洞不可再走,穆景安会意,几人便绕山而行。
看到里面搭着的一个个床铺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再瞧众人脸上的笑意,穆景安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行来的聂先生和闻先生问道。
“下手快狠准,看似刀刀致命,实则都偏了一丁点儿,就凭着这一丁点儿,我们也能把他们救回来。”
“本来人都‘死’了后,随行来监督的人还要烧了尸身,王晓他们就将人带到了山洞,在洞外燃了火。监督之人见火势已起,嫌弃烟味大,就走了。他们不过是两个宫里来的阉人,想来,他们是没瞧出什么的。后来等他们走了后,再往山洞里丢些‘尸身’烧了,在洞里留些假象就也罢了。”
穆景安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诧异道:“王晓他们?”
聂先生说道:“是。虽说这次带兵的是潘大将军,但是负责带队动手的却是王晓他们。”
“伤亡如何?”
“其实不多。”闻先生指了那个村子与这凹地间山洞的位置——此时已经堵上了,说道:“我们在前一晚就接到了迷信,提早在两地间布置好了。等他们将‘尸身’弄进山洞,我们就想办法弄过来。”
穆景安听到的汇报里没有这一条,乍一听到,就有些愕然。
王晓他们几人是北地过来的。当初穆景安安插他们过来,也是为了预防万一,所以搁几个人到这边军营。当时不知怎的被穆青巍知道了,说是信得过自家好友,不想在自家好友那边安插暗桩,非得亲自带他们过去。结果那几个小子就被穆青巍亲自带去见了潘将军,说是故人之子,让他好好提拔提拔。
没想到几个小子功夫不错又争气,不用潘大将军多操心,就陆陆续续都被提到了比较高的职位上。只是,知道他们是穆青巍带去的,只有潘将军一人而已。
“听伤者说,那些士兵下手的时候,并未狠下死手,所以想着,可能是王晓他们提前打过招呼了。”
穆景安微微颔首,走了几步,猛地回首,问道:“若是潘大将军不开口,就凭他们几个,能做到这个份上吗?”
听他问出这样一句,闻、聂两位先生均默然不语。
穆景安本也知道了答案,转过身离去了。
潘将军手下那么多的得力之人,怎的就带了王晓他们几个过去?
而且,那些人都手下稍稍留了情……
定然是潘将军极其亲近之人动的手!
说起来,虽然皇帝不明说,但是这次行动来杀那么多人,潘将军应该是有所察觉的。
能做到将军这个位置的,都是能力极强的。虽然看起来都是粗汉子,但粗中有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们又怎会完全不明白?
能让皇帝忌惮成这样,一个村子的人居然派了个将军出马,那这村子里的人到底是和什么有关系,潘将军必然会好好思索一番。
他是怎么联系到穆家的,穆景安不去多管。单凭着这次潘大将军的作为,他能够知道,那个汉子,心是软的,是向着他们穆家的,这就够了。
潘大将军……
想到那人黝黑的脸庞和瞪人时凶神恶煞的模样,穆景安的嘴角溢出一丝笑容。
这个大人情,他穆景安,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