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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营是最先出现动摇的,但在后军已经崩溃的情况下,前军却保持了一定的秩序,虽然也有逃兵出现,但总体而言,战线还相对完整。
之所以发生这种怪事,不是因为前军将士的信念比后军的坚定,只是因为他们从头到尾的见证了局势的演变,有个适应的过程。
发现第一颗火球落下来的时候,前军士卒的将士也曾到了崩溃边缘,不过中军的消息来的很及时,正好赶在空袭最密集的高潮时段。
士卒们半信半疑的等了一会儿,发现火球果然变少了,于是就信了,随着空降接近尾声,看不见其他营地状况的前军,士气居然渐渐开始恢复。
要不怎么说,人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即便是最完美的计划,执行起来也不会那么一帆风顺的。
等到张饶带着亲卫赶到前军的时候,发现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大帅请看,”司马俱引着张饶走到了一处残骸附近,指点着解释道:“这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火,这具起火的时候,离地面已经很近了,结果只烧了一半,这东西不是法术,而是风筝一样的东西。”
张饶没有回答,借着亲卫们举着的火把,他仔细的翻看着地上的残骸,那是半个木架,上面还有些残存的油布,另一边则是一堆烧得看不出原本样子的残骸。
很显然,因为和地面的碰撞,这个大风筝断裂了,于是没能完全燃烧。他眯着眼睛,试图在脑海中还原出此物原本的模样。
加入黄巾军之前,他是个木匠,想达成这个目的一点都不难,很快,他就有了些概念。
“司马兄弟,此物下面莫非……”
如果是用放风筝的手段,将此物摔在营里,倒也不是没可能,营地这么广,事先算好风向的话,总能有半数落进来的。
问题是,对方是怎么点火的?
有没有火,这东西造成的杀伤都不会差太多,但造成的恐慌就不能同日而语了。张饶宁愿相信风筝下面有人操控,也不愿意相信对方有办法凌空点火。
“大帅英明,此物确实有人操纵。”司马俱惊叹,张大帅果然有些道行,见事比自己明快多了,他向身后招招手,叫道:“你们自己向大帅说罢。”
柏才、章木畏畏缩缩的走上前。
“你们看见了?”张饶抬眼略一打量,看出是两个小兵,心念一转,明白了司马俱的用意。心中暗骂对方,这个时候还玩心眼。
“是……”对两个小兵来说,今天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比他们之前的二十几年的阅历加起来,还要更加惊心动魄。
奉高城的异动让他们满腹疑虑;头目杨超的迟迟未归,更加重了他们的惶恐;等看到火球的时候,他们也是魂飞魄散,直接跳下了寨墙,向营寨深处亡命而逃。
将他们阻挡住的是匆匆赶回的杨超,以及一个空中飞人,说起来,还是后者占了主因,要不是吃这一吓,说不定他们就把杨超直接推倒,当成垫脚石踩过去了。
“那人就像个……”
“大蝙蝠。”主讲的是柏才,章木在一旁做提醒。
“对就像是蝙蝠,一下就落在咱们跟前,把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张饶其实也不确定,听了这些对局势会有什么帮助。
光知道敌人用了诡计是没用的,现在根本没人能把这个情报传达给全军上下,并且让所有人都相信。不过,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两个小兵讲述他们的经历,当他听到,这些人遇到了敌人时,他心中一喜。
“人拿住没有?”
“没有。”俩小兵互相看看,一起摇头。
对于那种正常的敌人,无论是骑马、走路,还是乘车、坐轿,他们肯定会拔刀子冲上去,可对上飞着来的敌人,他们就无所适从了。
当时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愣了一会儿,然后就各自掉头逃跑了。要不是对方也跑了,他们可能还要晚点才能想通这里面的门道,可既然对方也跑了,说明对方也是人,不是天兵天将。有了这样的认知,在杨超的驱赶下,章木等人又掉头反追。
“结果,杨将军突然就倒下了……”
“那些从风筝上下来的,都是神箭手!”
几个小兵七嘴八舌的讲述,让司马俱很有些不耐烦:“当时某正好带人赶到,见杨超倒了,于是查看了一下,发现他中了箭,一箭封喉!某琢磨着,其他地方喊什么天罚、天罚的,应该就是这些人干的。”
“原来如此……”张饶终于明白,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样的攻击了,明火暗箭,皆是为了攻心而来。
“大帅,您快点拿个主意吧,咱们往哪个方向撤?”一边说,司马俱一边望向张饶身后,目光一直在一个戴着斗笠的较小身影上打转。
大贤良师的亲传弟子,对天下黄巾来说,这就是个金字招牌,要不是为了这个女孩,司马俱才没心情等张饶来汇合呢。
现在大部分头领都与中军失去了联系,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又或在某个角落里苦苦挣扎,反正是指望不上了。
带着小天师,就有翻本的机会,莱芜城外那几十万老弱,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撤?为什么要撤?”司马俱一片好心,张饶却不肯领情,他用很尖锐的语调反问道。
“军心动摇,中军、后军已经溃散,等泰山兵杀出来,想跑就来不及了。”
张饶大声咆哮道:“我身边还有千余精锐,你这里的应该也有数千兵,既然知道只是诡计,不是法术,足可以与对方一战了,干嘛要撤?莱芜那边只有二十天的口粮,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天了,马上就断炊了,回去一起饿死吗?”
对方眼神中流露出的凶狠狂暴让司马俱心惊,但这并不足以平复他内心的恐惧:“就凭这点人马,哪里是泰山军的对手?”
“他们要等所有火风筝都落完才会出动,咱们可以一边向中军退却,一边高声大喊,就说小天师已经出手将妖法挡住了。等退到粮仓附近的时候,多少能聚集一两万兵,到时候就可攻可守了。”
张饶咬牙切齿的说道:“王羽故意引咱们和老弱分离,一方面是想打败咱们后,全数收服,二来他也是不想堕了仁义之名,他不想,咱们就偏偏跟他对着干!咱们一面死守内营,一面派人送信,让后军上来增援,他要杀,就随他去杀!”
“可是溃兵……”
“所以说要快!”最绝望的时候,张饶已经把前因后果都想通了,此时丝毫不给司马俱质疑的机会:“先把消息传回去,别让那些被吓破胆的家伙动摇了军心,等老弱一动,咱们就可以跟王鹏举谈判了。”
“谈判,怎么谈?”
“他若肯放咱们带着辎重离开,咱们就把老弱留给他;若不然,他就等着接管一个空荡荡的青州吧!”
张饶阴测测的笑道:“司马兄弟,你放心,只要他一时攻不下咱们,最后就只能答应,我明白这些诸侯的心思,他们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要么利用咱们当工具,要么把咱们当做肥羊。今天,咱们确实棋差一招,可老子已经看破了他想什么,还怕对付不了他吗?”
司马俱抬头看看,果然发现天空的火球越来越少,那种同时出现七八个的景象,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若是自己没记错,从张饶出现开始,似乎一颗新的火球都没出现过。
“成!”他下定了决心。
“不行!”几乎同时,一个清纯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声音清清冷冷的,听起来很年轻,但语气却斩钉截铁,很有几分威严。
司马俱愣了一下,张饶心里却在叫苦,在这个要命节骨眼上,这小女孩居然又要闹别扭。
“张师兄,当初你说,来泰山是为了让大家好好活下去,我相信你,所以一直对大家说,让大家都相信你,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了我的信任,现在,我,张宁,以太平道二代传人的身份,将你驱逐出教!”
张宁头上戴着个斗笠,众人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听到她就那么用淡淡的语气说着,仿佛完全不知道,她说的话代表了什么意义一样。
不等众人从惊讶中回过神,张饶便歇斯底里的叫嚷起来:“你要拖我的后腿?现在这个时候?你以为王鹏举真的会发善心,让所有人都活下去吗?被他抓到的俘虏也许能活,但你,我,还有司马兄弟这样的人,他肯定不会放过!”
“父亲起事,是为了给大伙儿找一条活路,既然你说王鹏举是为了收降,那么,仗打输了,大家也能活下去,所以,我不容许你拿大家的性命乱来!”
无视于张宁的逼视以及众人的议论声,张饶偏过头,沙哑着嗓子向司马俱问道:“司马兄弟,你怎么说?”
他问的没头没脑,司马俱心下却是雪亮,他低声反问,语声急促:“某现在若支持你,以后怎么办?”
“副帅?”张饶咬牙回答。
“不够。”司马俱摇头。
很明显,小天师跟张饶不是一条心,现在自己的兵比张饶更多,没有小天师的因素,谁拳头大,谁说话就算数。
“司马兄弟,这些日子某待你可不薄!”张饶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以后某也以同样的礼数待你!”司马俱毫不示弱,他自己虽然没有其他动作,身后亲卫却齐齐踏前一步。
张饶眼中凶光闪烁,握在刀柄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只是犹豫不定。良久,他才吐出口长气,叹道:“也罢,迟则生变,某便不与司马大帅相争了。”
“张兄弟果然高义。”司马俱拱拱手,向后退了几步,退入亲卫的保护圈后,命令道:“去几个人,请小天师的法驾上路。”
他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城内的守军随时会杀出来,但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手下都是青州本地人,走惯山路,有了张宁这块招牌在手,大不了就趁夜向北狂奔,直接上泰山。
泰山方圆数百里,向北可以去济南国,向西可以经济北国入东郡。据说黑山的同道正在攻略东郡,如果能带着张宁和黑山军汇合,还怕没有恢复元气的机会吗?
“司马师兄,你也背弃了太平道吗?”看着几个亲卫向自己靠近,张宁显得很从容,不是像是认命放弃了,反而像是居高临下的质问。
“某也是为了大家好……”
面对张饶的时候,司马俱气势十足,算无遗策,可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他却感到压力很大。嘴开合了几下,司马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最后,他恼羞成怒的猛一挥手……
“呜呜……呜呜!”一个走字尚未出口,只听奉高城方向号角声大作,不知何时城内的守军竟然已经出了城,连队都列好了。
号角长鸣声中,庞大的军阵仿佛一架巨大的战车一般,轰隆隆的碾压过来。
相隔数里,数千人的脚步声却如同轰雷一般,瞬间就压倒了号角声。
下一刻,更响亮的战号声冲天响起,如同开天辟地时,盘古大神的怒吼一般,压倒了世间一切声响。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奉天讨逆,所向披靡!”
直到这一刻,张饶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在大军溃散大半的情况下,想抵挡这样的虎狼之师?怎么可能!
司马俱也脸色发青,他再顾不得许多,厉声喝道:“还等什么,带上她,往北跑!”
“……是。”
“降者免死!弃械不杀!”雷鸣般的吼声,使得亲卫们心神俱颤,手也在不停颤抖,以至于他们没注意到,身遭众兵的目光已经发生了变化,望向他们的时候,已经带了十足的敌意。
“保卫小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