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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二小姐,您来啦?”不是那餐饭的时辰,厨房里只有一个厨娘候着。
见魏北悠携了人过来,李娘子赶紧站起身来,堆了满脸的笑意,上前迎了一步,熟练地招呼她。
魏北悠笑着走过去,道:“我每隔几日都要来借小厨房的,往日就算不是烧饭的时辰,厨下也有米团儿她们,怎么今日一个不见?莫不是担心我又像初学时那样手忙脚乱,烧了厨房,还要她们担罪责?”
李娘子脸上不见丝毫惶恐不安之色,反而笑意更深:“是奴婢让她们退下的。这些日子小姐都是隔三五日就要给大爷做上一份参汤,奴婢算算今日小姐也该来了,便叫她们歇着去了。本也无事,还要碍着小姐动作。”
魏北悠瞧着李娘子低头恭顺的模样微微露了丝笑,“如此倒要谢谢李娘子了,只是厨房人少,到底显得寡淡冷清了些。不似往日热热闹闹的,我这心里也舒坦。”
“是奴婢自作主张,求小姐宽恕则个。”李娘子一听微变了脸色,立刻俯首道罪,脸上的笑容早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认真和敬畏。
“哎——李娘子这是说哪里话来,我何曾就责怪李娘子了。”魏北悠目光示意了一下冬年,冬年随即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颗白玉珍珠递给李娘子。
李娘子看到珠子,眼中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却又腆着脸拒绝,“小姐,您每次到小厨房都要照顾奴婢们,奴婢们早感念小姐的恩德,这物事就不必了吧……”
魏北悠眉眼皆笑,摇了摇头,又看了冬年一眼。冬年会意地颔首,从袖子中又掏出两颗珠子来,并先前那颗,摊开的掌心里三颗圆润饱满色泽干净剔透的珠子熠熠闪光,全递到了李娘子的面前。
李娘子还要推辞,魏北悠却推了一把冬年的手,三颗珠子离李娘子愈近了,“李娘子只管收着,这是你应得的,往后我却还有许多事要麻烦你。”
在胸前交叠捏着的手松开来,李娘子两手去拿珠子,拿到手里却还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冬年不耐烦地道:“哎,李娘子你就收下吧,我家小姐给你珠子你还不想要?帮着好好做事便罢了,忒般的婆婆妈妈。”
魏北悠立刻斥责,“冬年,不得无礼!”又朝李娘子笑道,“这丫头跟着娘亲,养了一身的好脾气,李娘子莫怪。”
“不不,”李娘子赶紧摆手,满脸惶恐不安,“冬年姑娘说的对,是奴婢太多事了。小姐想要煲什么汤,需什么食材,只管跟奴婢说,奴婢熟悉食材的摆放,一定能立刻替小姐寻来。”
魏北悠脸上笑得满意,实际却是冷眼瞧着。见李娘子将珠子迅速往袖子里一塞,头埋得低低的,言语诚恳,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今日要给父亲煲那莲子百合瘦肉汤,需的食材也就这几种,就烦劳李娘子替我寻来吧。”
李娘子当即应了,因魏北悠煲的这道汤并不少见,因而她熟门熟路地从厨房一侧的小门绕过去,替魏北悠寻上好的材料去了。
冬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屑地轻哼一声,道:“她倒是好算计,赶走了别人,那白玉珍珠便全落在她手里,当真是见钱眼开。瞧那副德行,唯利是图!”
魏北悠呵呵一笑,对冬年调侃道:“跟随我几日读书下来,冬年姑姑的学识也涨了不少,瞧这成语,一个个儿的往外蹦。我看啊,冬年姑姑若是专于此道,倒——倒成了那出口成章的大才女了。”魏北悠摇头感叹,脸上还一副赞叹的表情,像是真的见到了才女那般唏嘘不已。
冬年一贯不是那好计较的性子,此刻也被魏北悠逗笑了,半晌才认真地道:“冬年也只是觉得她太过了些,对金钱太看重了些。”
魏北悠这才想起冬年毕竟不是春阳,也不点破,反而点了点头,“冬年姑姑这么说,悠悠并不意外。只是……人要有*,才容易把握。若是没有,便可怕了。”
冬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到脚步声,脸上的表情立刻恢复平静,轻声道:“小姐,她回来了。”
魏北悠细细去看李娘子手中的东西,莲子百合都是干净完整的,那猪瘦肉看着也好,心里稍稍安定。像是李娘子这类人,只要用得好,还是可以放到刀刃上去的。
金银珠宝之类,前世她挥霍无数,今生不是如此,却也并不十分在乎。除开教母亲姑姑们吃穿住行无甚忧虑,其余的黄白之物,总还是不能一直搁置在那里。
钱是死的,但人情关系却是活的。若不常常疏通疏通,便如那锋利的刀把长期搁置在橱柜里而不使用,总是要锈掉的。
莲子百合瘦肉汤做起来并不难,却要费些功夫。先要将莲子、百合洗净,浸泡后将莲子去芯。洗净猪瘦肉,一起与生姜放进瓦煲内,加水至瓦煲大半部位,漫过食材。武火煲沸后改文火煲一个半时辰,便可以了。
待这道汤煲完熄火,春阳带着秋叶很是适时地出现在厨房门口。
因这道汤分量极重,魏北悠便将它一分为三,一份交由冬年送至魏老夫人那儿,一份由秋叶送至越氏那里,剩下的则由魏北悠带着春阳送去给魏大爷。
门口的择书也习惯了魏北悠这将近两个月来不时在魏大爷的书房外让他捎些东西进去,见魏北悠来了,当即笑眯眯地迎过来,从魏北悠手里接过食盒,轻声道:“又见到二小姐了,老远的就闻见一阵香味,择书估摸着就是二小姐了,这才在这里等着。二小姐您稍候,小人这就给您送进去。”
魏北悠见择书脸上没了月前那副不屑的神色,倒添了一抹见了她的愉悦,心下暗暗高兴,却早得了春阳的训导,知不能妄动,当下使春阳从食盒最上面一层取了几块儿特意多做的小点用素帕包好递给他。见择书脸上的喜悦更实在了,除了默默对择书与冬年爱好一致的好笑,也因择书喜欢这些个小东西而觉得亲近了些。
有一些人她就依着自己的性子识人,觉得你能给他想要的,对他的胃口了,你的名声、作为便不那么重要。春阳是这样,冬年是这样,安彤是这样,只是这个择书,她希望他是这样,却并不能肯定择书的态度是不是魏大爷魏以廉的态度。
若择书两个月来不过依魏以廉的吩咐对待她,那魏以廉的心思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只是有一点是魏北悠和春阳意料之中的,便是魏以廉已经有心要认识这个焕然一新的大女儿了。
这便达到了魏北悠的第一步计划。
而第二步计划是否顺利,仅仅在于面前这道门是否会对魏北悠开启。
魏北悠注视了门一会儿,似乎试图看到门后是否也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不过这只是微末的时间。择书将糕点小心地放进怀里再抬头时,她便神色如常地笑了笑,衣角微微摆动,转身离去。
却听择书在身后急叫了一声,“二小姐。”
魏北悠和春阳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容,然后迅速恢复有礼的微笑,优雅地转过身来,魏北悠晶亮温润的眸子轻轻地眨动,疑惑道:“还有什么事么?”
“大爷让小的问您,可想亲手送上羹汤?”择书一面说着,一面冲魏北悠挤挤眼睛,嘴角咧开笑容,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魏北悠也不惊讶,世间的人最大的错莫过于总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那么一点儿,于是总是太过自信了那么一点儿,结果就是输了不止那么一点半点儿。她前世虽不以为自己聪明,却总把自己看的最最重要,于是便丢掉了最最重要的自己。
不论择书是否真心地替她高兴,她却真心地感谢择书。滴水之恩,虽人小利微莫忘。
对着择书点点头,魏北悠没有在说什么,从择书手里又把食盒接过来,整了整自己湖蓝色的衣裙,侧脸看见春阳冲她眨了一下眼睛,于是脸上便自然地带了一抹笑,再不迟疑,推开那扇挡了她不是两个月,而是足足八年之久的玉兰雕花富贵门。
将食盒拎了进去,一路低着头走到书房外间的小榻前站住了,视线里只能看到自己面前的一片地面,却能感觉到魏以廉严厉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过。
魏家大爷本身性子并不冷漠,但一贯对子女是冷清严肃的。魏北悠听春阳说过,魏大爷官场得意,子嗣传承上却输了满朝文武一头。纵然皇帝宠爱重用,无长子却依旧是个缺憾。他不喜早先他盼来的这两个孩子,因他盼的本是男孩,却连续地蹦出来两个女儿。这搁谁身上,也会郁结于心,哪还有什么好脸色对着这两个丫头。更何况越氏的娘家越府比之魏府还强上一头,他放任魏北悠而不管,有很大原因都是基于忌惮越府的势力和越家大爷对越氏的宠爱。如此这番他见了魏北悠,这脸色便大不如见魏北泠了。
这也没什么可计较的,男人,尤其是有权有势的男人,享受优秀的、貌美的女子喜欢自己,却不能忍受对方的家财比自己的多,家力比自己的强。纯粹是自尊心在作祟,故而也无甚了不得。若是真要辩上一辩,也需那事件有几分改变的可能性。
“把食盒搁下吧。听老夫人说,最近你还算乖顺,四艺都学了一些。来,陪我下盘棋。”魏以廉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魏北悠颔首回答,“是。”将食盒搁在一边的小几上,上前几步在塌边坐下了。
这一抬头,便正对上了魏以廉的眼睛。当年魏府和越府的结亲,说郎才女貌是不假的。魏大爷长得着实不错,倒不是五官雕琢细致,而是乍一看来,便觉可信,再一看,便觉他浑身都是内敛的正气,眼睛卓然发亮,炯炯有神。
魏北悠在这样的威慑下默默低头,她已不想像前世那样靠着越家作威作福,而依靠自己她又还未强大到和魏以廉抗衡,若是淡然回视一则如卵击石,不堪一击;二则纯属妄动,若暴露心思,那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低眉顺眼地跟魏以廉一起摆了棋盘。魏北悠执白,而魏以廉执黑。
魏北悠棋艺是不行的,只是棋品却很好。即使魏以廉步步紧逼,她也能淡定地继续布局自己的下一步,并不大受妨碍。不如说,知道自己一定会输,于是努力少输罢了。
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才刚刚一炷香的时间。除了一开始说的那几句话,魏以廉再没和她说过什么,甚至面对她一手的臭棋,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