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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烟不走了,东西都海运回来了!
江戎觉得这六年,除了知道沈非烟回来那天,今天是他最高兴的日子。
不对,那晚他留在这里过夜,当然也高兴。
但那种高兴和这种不同。
这种多了光明正大和祈盼,他抱着沈非烟除了又亲又抱,还想把她压到床上,好好“感谢”她,但现在后面的一种感谢他就只能自己想想。
沈非烟可不搭理他。
看他赶也赶不走,她倒是驾轻就熟处理这种“牛皮糖”,到了午餐时间,她就去准备午餐了,江戎跟过去抢着干。
沈非烟抽出一把刀,刀刃压在案板上,问他,“你已经实现财务自由了吗?”
“什么?”江戎还在飘,只看着沈非烟笑。
沈非烟没好气地说,“你没实现财务自由,怎么不去好好上班。”
江戎轻轻地,从她手里抽出刀,拿过旁边那根黄瓜,“我来切,你去看电视,做瑜伽。去吧!”
沈非烟转身洗了手,“我当找个钟点工!”她擦了手走了。
江戎连忙去洗了手,给她做饭。
这都是福气呀,能给自己喜欢的人做饭,照顾她,再要……一抬头,看到沈非烟在客厅,白衣白运动裤,那身影俏丽,江戎只觉得人生的意义,全都真实了。
午餐后,他又当着沈非烟的面打电话,让人去海关帮沈非烟取东西,一副沈非烟的生活他已经承包了的架势。
沈非烟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工作。
刘思睿给她发来了食谱,她正在看,理都没理他。
江戎把碗都放进洗碗机,又自觉地开始准备晚餐,他非常清楚,不这样磨洋工,沈非烟就会赶他走。
冰箱里没有多少东西,他拿出电话,算着晚上给沈非烟做点什么。
又开了沈非烟的橱柜,看看碗碟。
他好歹也是搞餐饮的人,知道食物的色香味,全都和食具有关。
美食更得有美器。
沈非烟是讲究人,家里的食具都很精美。
江戎编辑了短信,过了一个多小时,有人来给他送菜。
沈非烟抽空瞪了他一眼。
他系着围裙,心里天高海阔,一边洗菜切菜,一边还生出新的人生感悟,他以前没有追过沈非烟,这次才算第一次追她。
身边也常听谁说,男的追女的,最后诚意打动了对方。江戎并不知道这种诚意代表什么,但现在,他好像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她是不是和他结婚,这种对她好的事情,是不是有结果?有些人在乎结果,而有些人,在乎过程。
他现在只想她多吃一口饭,他能多看她几眼。
晚餐因为准备的充分,做了六个菜,就他们俩吃,他也是够拼的。
沈非烟站在餐桌前,看到这六个菜她的食谱上都没……
江戎给沈非烟拉椅子,“试试。”
沈非烟慢慢坐下,江戎以前可不会做饭,那天做的粥还行,但她在生病,现在看来,他过年张罗一桌子菜没问题。
可他和她的问题,不是这样的。她走了六年,他不能好像还有“优先卷”,她回来了,他就自然又拥有了选择权。
江戎把一个小碗放在她面前,里面装了半碗白饭。
和吃苹果一样,她吃饭,也喜欢半碗半碗的吃,沈非烟看到那小碗,忽然有点动气。刚想发作,门铃响。
江戎站起来,她也站了起来。
“你坐着!”她先一步去门口,在可视电话上看到人,她有点奇怪,是桔子一个人,她挪开视线,想到那天的情况,转身走进去,对江戎说,“是桔子,你先上楼去。”
江戎知道她不想再费口舌和别人解释,他也不想见桔子,可他饿了,桌上的六个菜,他做了一下午,一口没吃呢。
却见沈非烟飞快把几个菜匀了匀,匀出一碟塞给他,又把她的半碗饭扣在他的米饭碗上,他为了和她“配”,也盛的半碗饭。
她把俩人的“半碗”凑成的一碗饭塞给他,还有筷子,示意他上楼。
江戎心里说不出什么味,她再厉害他,也是个心软的人。
他上楼,沈非烟走到门口,看到没什么明显江戎的东西,开了门。
桔子直直走了进来,很蔫吧的样子。
沈非烟有点莫名其妙,今天脾气这么好,“你站了半天,我开门慢,你怎么也没感觉?”
“没觉得慢。”桔子的语气无精打采,走到沙发上,扔下跨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沈非烟端了一杯水给她,看她没精神,就放在了茶几上。
“怎么了?”又看到桌上的菜,抬手拉桔子,“正好,一起吃饭吧。”
桔子躲开她的手,“我刚从医院过来。”她抬手扯过自己的包,拉开拉链,艰难抽出一个布包,放在茶几上,“这是那20万,我不买房了。”
沈非烟怔住,终于觉出问题很大,她走过去在桔子旁边坐下,又看看桌上的钱,不明白是不是那天江戎又惹了桔子,她气的连房也不买了。
“是江戎,江戎那天又说什么了吗?”她抬手晃着桔子,“他那个人就是那样,有时候对人好也不会表达,他那天打电话,回头你不是说,他说了那地方五证不全吗?那肯定其实是不想你上当。”
桔子露出一丝苦笑,歪着头看她,眼神很同情,“非烟,你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他就是看透了你这一点,所以死乞白赖,你一回国他就缠上来。”
沈非烟笑了笑,说,“那你知道就别和他计较了。”
“和他没关系。”桔子转开头,看着前面的电视机方向,“是我不需要学区房了。”
沈非烟听不懂,“什么意思?”
“我的婚检报告出来了。”桔子枕在沙发上,说的聊了无生趣。
沈非烟又再不明白,“婚检报告?你们下个月都要结婚了,怎么这时候才婚检。”
“还没领证,结婚的日子又不是领证的日子。有什么好奇怪的。”桔子说,“医生说……”
她咬了咬牙,鼓着勇气,看向沈非烟说,“我不能生孩子!”
沈非烟呆看着她,完全脱离剧情了。
“什么叫——不能生孩子?婚检还检查这个?”
桔子被逗笑了,“怎么那么傻,婚检当然是检查这些,看俩人是不是有溶血,有什么家族遗传病,你以为相爱就没事了。”
“不是。”沈非烟摇头,她当然没那么傻,就是太意外了。
桔子抬手捂上眼睛,“我就觉得不对劲,和四喜一起也好几年了,一次意外怀孕都没有。我还想的好,买什么学区房……”
沈非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都被震惊的傻了,她回来这么多天,什么不快,什么别扭,碰上桔子这样的事,她那些都不是事了。
桔子哭了一会,心情转好,看着木纳的沈非烟,她抬手推了沈非烟一下,“你那是什么表情,快哭了,你以后多生一个给我。”
沈非烟忽视了这玩笑话,小声追问道,“检查的准吗?是什么问题,现在医学这么昌明。”
桔子摇头,“先天的。”
这下沈非烟真的有点想哭了。
可她又觉得思想很空白,好像想哭的感觉都被悲伤压过了,这是,一辈子的悲伤,可以有一辈子慢慢哭才行的那种。
她站起来去洗手间,热水摆了个毛巾,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她随便擦了两下,出去用毛巾给桔子擦脸,又给她擦手,动手温柔,桔子抬手搂上她,哭了起来。
一桌子菜,一口没动,一点点的变凉。
夜色深了下来,沈非烟家亮了灯。
桔子哭完了,端着杯热水。
沈非烟问,“四喜怎么说?”
“他说得想想。”桔子喝着水,“这事情太大了,我让他想清楚,别这时觉得没关系,过几年又憋不住在外头搞三搞四。”
沈非烟皱起眉头,这种话题总是令人很气闷,她自己也没什么看人的经验可以分享,低下头,她想了一会,说,“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是应该相信他的人品,还是相信他对自己的喜爱,或者是那人本身的责任感。——我也不知道。”
“这谁知道呢。”桔子说,“多少男的,几十年都好好的,坏心思藏在骨头里,几十岁在外头忽然和别人生儿子的又不是没有,就算你现在看的再好,将来也许一样会变。所以爱自己最实在,像你这样。”
沈非烟,“……”
沈非烟抬手,一下一下,拍着桔子,无声地安慰。
“非烟……”桔子靠在她肩膀上,“……我那天晚上,心血来潮,查了一下,这座城市,每年卖出去多少辆车,多少套房。你说我和四喜这种,草根里的草根,连正式工作也没,我们怎么敢买房呢?”
“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沈非烟轻轻拍着她。
桔子靠在她身上,“你也是个傻的,明明知道这个,还愿意借钱给我?”
沈非烟轻轻叹了口气,说,“我还有地方住,其实只要有片瓦遮头,大多数人并没有太多野心,我也没什么野心,就想专心做好一件事就行。”
屋里很静,只有两个人这样说话,悲伤都被放大。
沈非烟按遥控开了电视,多了一个闪动的画面。
桔子推开她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走?”沈非烟很意外,“今晚留下吧。”
桔子摇头,“我要去找四喜。”
沈非烟想说,这种时候找他并不好,应该等他来找你。
桔子自己也已经转了过来,她说,“不!我不能去找他,找他显得我求着他。我回家去,家里一家人还等着我呢。”
沈非烟说,“你给家里人说了?”
“当然,婚礼有可能都要取消了,当然要告诉家里人。”
沈非烟不好再留她。
开了门,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
风很凉。
沈非烟说,“我帮你叫一辆出租车。”
她要了车,和桔子站在门口,看雨一串串落下来,沈非烟家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大盆花,开的姹紫嫣红。
雨水落在花叶上。
车来了,她撑着伞送桔子走,车拐离视线,沈非烟还站在路边,觉得人活着,特别辛苦。
转身的时候,江戎已经下来了,正在家门口看着她。
滴滴答答,雨滴落在门口的花盆上,叮当作响,
他带了的那一大盆花,盛开在他的脚边。
沈非烟进门,他抬手接过伞,又摸她的头发。
门关上,沈非烟走进去,看到门口的饭桌上,给江戎的那碟菜,还有饭,原封不动。
她走到沙发前坐下,慢声说,“那一年,有人有门路,有个杂志想弄个专栏,一星期一个中国菜。可以帮忙做签证。”
她看着江戎,“你不明白这种,为了签证,要做和自己专业不相关工作的事情吧?”
江戎没说话,看着她。
沈非烟又说,“简单来说,就是我读完书,再签证会很困难,就很想拿到那个机会,后来我就虚构了厨艺经验,每星期在家练习一个菜,只做那一个,硬是撑了一年。”
电视画面晃在她脸上,她说的语调平淡,江戎却觉心惊胆颤,这是她回来这么多天,第一次好好和他说话。
说心里话。
他走过去,听到她又说,“可是有一天,我想到了以后,我妈妈年龄越来越大,还有婆婆,我应该早点回来……”
江戎说,“是因为什么,才想到的?”
沈非烟看向他。
江戎说,“人不可能都是哲学家,忽然一天想通了,‘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打开门就走了。——正常人,大概都是有什么事情影响。”
沈非烟笑,“你现在很厉害,见微知著,但我不想告诉你。”她挪开目光,自顾自说道,“六年前,我想到,我爸爸不在,我家会不同,其实我一直是有点抗拒回来的,也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讨厌我的人还是会笑我。可是这是我的家,我何必在乎别人。”
江戎的心,又揪成一团,原来她心里是这样预备过的,可也无力改变。
他说,“你不用管那些无聊的人。”
“我自然不会管。”沈非烟说,“这个城市,是属于每一个人的。不喜欢听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不喜欢见的人,我可以努力,让自己不再见她们。”
江戎伸手,搭上她的,“别说包括我。”
沈非烟立时笑了,她说,“我也想过,你堵我的路,我一样迂回的再找一条。世界有多大,靠的是自己,看到的有多大。”
她抬手,捂上眼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可桔子出了这事情,我才发现,人一辈子计较,到底计较的是什么?”
江戎伸出手,搂上沈非烟,让她靠在他怀里哭。
像她刚刚,让桔子依靠一样。
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上,台阶上,花盆上。
花叶被砸的一下下往下落,又顽强地恢复姿态。
在风中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