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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墨按照林夏的建议回去睡觉了,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兴许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先前与林夏的讨论让那想象中的海上巨怪进入了他的梦境。在这些个光怪陆离的场景中,容墨一会儿梦见自己在烹饪乌贼时被触手上吸盘的尖刺刮伤了手指,一会儿梦见自己在码头钓螃蟹时被骤然上浮的巨大乌贼用飞舞的触手打断了骨头……总之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内容。
当船体再次因遭到重击而剧烈摇晃了一下之后,容墨很快就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一下挂在墙壁上、因先前的冲撞而不停左右晃动的钟表,他知道已经天黑了。他迅速起身走到甲板上——当然没有忘记他那架相机,恰好看到一个船员惨叫着跌入了海中。
“天哪!”容墨震惊地捂住了嘴。打捞船上配有亮度很强的室外灯,借着高处的灯光,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人是怎么掉下去的:有一条很粗的触手把他卷了下去;那条触手上有着巨大的吸盘、上面还有许多尖利的刺。结合海域来看,那应该是一只大王乌贼,但却比已有记载中的体型大得多。
这样一来,海怪的谜底就完全揭开了。容墨记得曾有报道说在鲸鱼尸体上曾发现过四十厘米乌贼吸盘留下的伤疤,按尺寸推断那只乌贼体长可能超过六十米。现在容墨无暇推断他们遇上的这只乌贼究竟体长几何,他只知道,那条触手按长度来说,想要横越甲板卷住船体也不在话下。
搞清楚他们遇上了什么,容墨也明白了现在这船上的人在做的事情——他们需要把船迅速开走。乌贼的攻击性很强,这种大型乌贼会破坏船体、吞噬船员,甚至能够击毁整个船只。与此同时,这船上的人在试图击杀那只乌贼。虽然打捞船吃力小、航速快,但乌贼的速度更快,即使开足马力也未必甩得掉它。
让自己定下心神,容墨将相机挂在胸前,从门后取出了用于意外救生的小型短柄斧别再腰后。这斧头原本的用途是“砸”,所以刃面并不是很锋利。但他和林夏对这船上的人来说是纯粹的“外人”,他们居住的房间以及附近根本找不到杀伤力强大的事物,是以这柄小斧头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容墨走到船舷边上,终于看清了这艘船正在试图远离的可怕生物。无意间看到了那只乌贼的眼睛,他不禁又吓了一跳:那眼珠比人的脑袋还要大上几倍,而它浮出水面的那一小部j□j体已经像是一个光秃秃的荒岛,他根本不敢想象这东西整个身体有多大。
容墨当机立断地举起相机,想了想又退后几步,而后拍照;他需要照到船体的一部分作为参照,这样才能更直观地看出那只乌贼究竟有多大只。完成了这最重要的工作,他便立即伏到了甲板上。他知道乌贼有多聪明;自己使用闪光灯时,很有可能冒犯到了这狂暴残忍的生物。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几乎就在他身体全然接触到甲板的同一时刻,一只粗长的触手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挥舞而来,他的衣服甚至被触手上面的长长尖刺挂住、撕裂了好几道口子。
当那只触手消失在视野中后,容墨爬了起来,看着一旁被拍击到凹陷下去的金属房门后怕不已:如果这一下拍在自己身上,恐怕半边身子都要被它打扁了。
林夏去了哪里?容墨终于想起了那个不在身边的人。环视四周不见对方的踪影,他心中不免有点慌乱。将相机放在了一个较为安全的狭小角落,容墨持着那只小斧头小心地走向人声传来的地方——他得确认那家伙没出事。更何况,他始终是这船上的一员,在危急时刻总该为这船的存活出一份力才行。
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团。驾驶室内的喊叫透过外面的喇叭传到了甲板上,却因为海浪和人们的叫喊声而听不完全。所有人都是跑着前行,容墨甚至找不到机会上前去说一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正当容墨有些惶然的时候,有个人从高处掉了下来、正摔在他的脚边。
“您还好吗?”容墨认得这人正是先前与自己交谈的老人,连忙蹲身细看;这老人似乎是为了更好地出力而将袖子挽起,但却让他受了不少伤。此刻老人j□j在外的苍老手臂上全是巨大的水泡和长长的划痕,看着格外吓人。“您被那东西弄伤了。请不要抓挠,我这就回去取针、双氧水还有绷带。”
“不用费事了,”老人挥了挥手,喘着气费力道:“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我左胸里面疼得厉害,估计是断掉的肋骨戳了肺。”容墨仍旧不死心,伸手轻轻地在老人左边肋骨处按了按。
容墨的本意是想看对方断了几根肋骨、能否救回来,不想那里已经完全塌陷了下去;他按压的力道虽然很轻,但老人的唇边却溢出了不少鲜血。容墨知道这真是救不了了,不由得鼻子一酸:先前这老人精神矍铄地在这船上行走,还关心过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过是几个小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章鱼;对了,你说这是乌贼。”老人竟然笑了,断断续续地向容墨说道:“你的小男友正在船尾帮忙,但他们用的东西不行……快去储物室拿抛射锚……想对付这一大团软肉,那东西才好使……”
“我明白了。”容墨立刻起身跑向储物室;他倒是想要陪老人走完最后一程,但在这紧要关头,时间已经耽误不起。
捕鱼船和打捞船用的抛射锚是由机关弩改造得来,弹射出的不是箭、而是连了钢线的小型尖头锚,主要用来拉回掉下船去、随水飘离的事物。最初容墨还一头雾水,但拿到了这工具之后,他才恍然大悟:乌贼再大也是软体动物,这锚是尖的,必然容易戳进它的身体,而锚两边弯曲的尖头会卡在里面;扳动机关收回尖嘴锚时,就能从那巨兽身上扯下一大块皮肉。
当他从船头跑回船尾的途中,由于那乌贼再度撞击船底,容墨身子随着船的震动猛地一歪,正要摔倒之时被人扶住。容墨正打算道谢,却在看到对方脸的一刻惊喜地叫出声来:“林夏?你没事吗?”
他面前的这人除了衣服和自己一样被撕裂了少许,似乎并无大碍;但对方的脸色可不太好看:“我没事。但如果你继续在外面乱跑,你就会有事了。”容墨气势不禁减了三分:“我只是想来帮忙而已。”
“你呆在船舱里就是最大的帮忙了……趴下!”林夏正在说教,忽然脸色一变,将容墨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他在倒地之前抽出了容墨腰间的小斧头,将卷过来的巨大触手砍断。他这一手速度极快、力气又极大,瞬息之间就让二人脱离了被卷入海中的危险。
“它怎么游到这边来了?”看着甲板上似乎仍在扭动的长长触手,容墨不禁咋舌。林夏扶他起来:“我怎么知道?也许它终于发现,在船侧面比船底更容易得到食物或是将船击毁。它浮上水面会变得更加危险,你现在还不打算回去?”
“当然不,我还怕它不浮上来呢。”容墨将刚才摔倒一边的抛射锚装置捡起,检查之后便举了起来。他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让人知道omega也能够利用他们有限的力量创造价值。
当然,事后容墨和林夏再回忆起这一晚,二人都一致同意:容墨真是将不怕死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在林夏出言阻止之前,容墨已经扣动了扳机,将那有着尖头的锚弹射了出去。让林夏惊讶的是,那只锚并未掉到海里或是被触手挥开;奇迹般的,那只连了钢线的锚竟穿过了挥舞着的触手、射在了乌贼发着荧光的身体上。当容墨将锚收回来时,那只乌贼身上的皮被扯掉了一大块,同时它体内的粘稠物质从破口喷射而出。
“很厉害。”林夏不免惊讶:“你这准头是怎么练来的?你去过射击场?”
“经常。而且我和老爹去过不少偏僻诡异的村落,当地人使用的弹射装置我用得很熟练,那些和这东西蛮像的。”容墨说道。此时他已拉动扳机、将铁钩拉了回来,他查看了一下,见这铁钩未有太大的损害,便开始准备下一次弹射。
林夏深吸一口气:“你试着去打它的眼睛。不要担心它攻击你,我在这儿。”容墨怔了一瞬,然后兴奋地用力点头;但这兴奋是因为对方的信任或是对方带来的安心,就不得而知了。
容墨很快就再次扣动了扳机。这一次他瞄准的是那只海中巨兽的眼睛下部;他知道乌贼足够聪明,一时讨不到好处必然下潜,这时候想要射中眼睛,就必须瞄准偏下一点的位置。
“中了!”见那只锚的尖头击中了乌贼巨大的眼睛,容墨不禁欢呼。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那只锚虽然命中却未戳进去,反而在下落时被乌贼的尖嘴咬住。
容墨尚未反应过来,便因为强大的拉力冲向前面,手中的装置被扯出去不说,人也险些摔到船外,幸而林夏勾住了他的腰部将他连抱带扯地救了回来。这场面虽然惊险,却给了容墨一些启示;他向跑过来的船员们喊道:“把它炸掉!把炸药绑在诱饵上面,然后把它炸掉!”
那几名船员都不言语,只是交换着眼色。正当容墨疑惑之际,林夏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携带炸药是违法的,你觉得他们会拿出来?”
容墨很快领会了林夏的意思:是“拿出来”,而不是“带在船上”;既然这是打捞船,就不可能不携带水下使用的爆破装置。“现在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虽然这船上有个为政府工作的人,但我们早有交易,你觉得他会反手告发你们么?”容墨说着,同时看向林夏;对方会意,向那些人点了点头。
僵持片刻,对方终于妥协:“看看船上有没有尸体。既然这大家伙卷走了我们的人,就让它尝尝人体炸弹的滋味。”
***
危机总算告一段落了。当幸存的船员开始了他们的海下寻宝时,容墨和林夏正呆在他们的房间里。
容墨忙着为林夏处理伤口;对方身上被乌贼触手的尖刺划出了许多狭长伤口,虽然不很严重,但也不能放着不管。做完了这些,容墨却没有立刻示意对方穿回上衣,而是盯着对方的后背发起呆来。
虽然朝夕相对了很久,但这还是容墨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面前青年:这人的身材虽然不是肌肉厚重虬结的类型,但紧实有力的腹肌也是格外明显;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旧伤留在皮肤上,虽然算是瑕疵,却让对方看起来更有种英武的感觉。
察觉到容墨的反常,林夏出声询问:“怎么了?”
“你身材可真不错。”容墨下意识地答道,随即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补救道:“虽然也就是一般水平,但好歹比你的脸皮好看多了。”
林夏没有立即做出回应,突然将手向后探去、掐在了容墨侧腰上:“你长得这么瘦,连一般水平都达不到。竟然还好意思说我?”
容墨一向怕痒,被对方在腰侧不轻不重地一掐,当即笑得弯了腰。“别乱碰,我怕痒!”
我终于找到能够整治你的办法了,林夏将这一点暗暗记下,将衣服扯过来穿上。“你还想睡一会儿么?昨天晚上我们都很累了。”
“不了,之前飙升起来的肾上腺素还在我身体里起作用呢。说起来,”容墨变得严肃,低声说道:“这些人打捞完毕后,那个商人会拿属于国家的东西到黑市上售卖吧?我们什么都不做,这样好么?”
“属于国家的东西,当然都应该归还给国家。我总不能犯下因公费私的错误。”
“诶?”容墨一愣。林夏现在说话的态度语气的确蛮有刚正不阿的意味,但他总觉得对方的话里有哪儿不对劲:“可你之前不是和这船的主人做过了交涉,说不干涉他们的违法打捞?”
“我是不干涉‘打捞活动’,但没说不干涉‘打捞完毕的活动’。”林夏脸上挂着神秘的笑意;他将嘴凑到了容墨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他们回去时要在某个已废弃的码头停靠,他们会被我的同事们抓个正着。至于我们两个……我有个在国外的朋友热衷于独自航海,今天下午他就会把我们从这船上接走。后面的事情乃至于打击报复,就都与我们无关了。”
容墨惊讶地跳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林夏:“天啊!我以前都没看出来,你真是太……”忽然想起这小阴谋实是林夏该做的分内之事,容墨将“不要脸皮”四个字生生咽下,转而平静地改口道:“太机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