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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这些天,原属于泾国的州县已经从战后的狼藉中恢复,尽管不似曾经繁华,至少尘埃落定,与民休息了。
这次骑马走过这些街道的感受是向恂前所未有的,她的前方,高高扬起的是原朝大旗,她的后面,坐着原朝尊贵美丽的公主,她和他们站在同一方向,将他们带入泾国统治的新篇章。
这样的立场,依附在原朝浩浩荡荡的人马下,看起来像是背叛。
宛茗不止一次掀开轿帘来看,看看自己无比陌生,而向恂无比熟悉的地方。宛茗知道,自己的适应要比向恂的接受来得容易的多,因为向恂在宛茗身边,可同样的,在向恂身边的宛茗又该怎么去帮助向恂?
宛茗的视线落在前方向恂身上,一路过来,向恂从未回头,她抗拒随行而来的一切,她将自己和这支队伍的界限画得清楚,包括她和宛茗的关系。这样的向恂,不会告诉宛茗答案。
遐想的间隙,有人群从后面涌来,宛茗转头向后看去,都是些百姓,成群结队的。异常的动静,任柏水也注意到了,更警觉地环视宛茗周围。只有向恂不在状态,按理来说,向恂是绝对可以察觉的,可是向恂对这块土地和这里的百姓没有一丝一毫的戒心,是家乡,是家人,在原朝应付得累了,回家了,向恂才可以放松地喘口气,尽管是暂时的。但是……
“卖国求荣当驸马,你对得起死在战场上的人吗?”
在宛茗没料到,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伴随着人群中的一声质问,一筐烂菜叶连着竹筐一齐砸到了向恂后背上,马儿受惊,刚被问懵的向恂经过马儿一拽,清醒过来。可随之而来的,是各个方向朝向恂扔去的烂菜叶烂菜梗,还有如出一辙的指责。
“你是泾国的太子,可泾国生死存亡的时候,你连战场都没上,你是个懦夫!”
“你能舍弃皇位,但还是放不下荣华富贵,当上原朝驸马的感觉怎么样?用江山换来的,你觉得值吗?”
“连三岁孩子都在喊打跑敌人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我们泾国人的耻辱!”
“卖国太子做驸马,鞍前马后是奴才!”
藏在人群中的向母捂着嘴哭出声,“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我的恂儿,怎么能?”
明宁不打算再看下去,同时制止了想要出手的蒋川,“我们还不可以暴露,走!”
扔的力道越来越大,扔的东西越来越多,队伍停了,不停的菜和草都砸到向恂身上,甚至脸上。向恂坐在马上硬生生地承受着,藏无可藏,躲无可躲。
宛茗看着着急,但场面已经不是一个人可以控制,更何况不是向恂不能反抗,摆明是向恂不愿意,宛茗想管就必须注意分寸。
“任大人,派人请驸马到马车里来,否则整队人马都不能再往前走了。”
宛茗顾不了许多,这些人这样看待向恂,不管向恂有没有解释,他们都一副不能善罢甘休的样子,宛茗不想向恂遭受这些片面的非议。
两旁的侍卫稍微在制止人群朝中间涌,得到命令的任柏水只得趋马往前,拿剑的手轻松就把近身的烂菜叶扫除,抬头扫了一眼向恂,目光放在闹事的百姓堆里。
“公主让你到马车里躲躲,因为你,我们的行程耽误了不少。”
向恂就像没听到,任柏水本来就不是真心传达宛茗的话,也不重复和多说,手里的剑一转,凭百姓的那点力气扔来的菜叶和杂草沾不到任柏水身上。
向恂偏头看了,动了动嘴唇,“你离我远一点,让你的人,离他们远一点!”
任柏水冷哼一声,“这等刁民,我还不愿意招惹!全军听令,继续前进!”
车轮转动,宛茗知道她的办法没有说动向恂,掀开车帘,扶住木框,宛茗弯着腰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吓得马夫赶紧勒停了马。
小舞扶着宛茗,“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太危险了!”
“这都是你们大原皇帝赏的粮食,我们不要,你高兴的话,你拿着吧!”
宛茗甚至没有时间回答小舞,车轮那样大小的米袋就扔向了向恂。宛茗推开小舞,可还是慢了一步。一个人从人群里腾空而起,等所有人看清的时候,米袋已经结实地砸在了那个人的肩膀。
“洪欣?” 向恂睁大眼睛看着身后出现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洪欣吃痛地喘了两口气,没有回答向恂,看向还想动手的人,大声问着,“你们有什么权利在这里说她?要是你们觉得她心甘情愿并且卖国求荣的话,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既然向愐都能逃走,曾经是你们口中能文能武,德才兼备,样样都比向愐厉害的她,能逃不了吗?你们看到的她是光鲜亮丽,原朝皇帝对她是不是真的以礼相待,你们能肯定吗?她进城以来,眉头紧锁,没有一点高兴,开怀,得意,满足的样子,你们又有谁看到了?”
太用力地吼,扯痛了肩膀的伤,洪欣左手按住右肩,看着安静了的人群,“如果她真能厚颜无耻地卖国求荣,她需要顾及你们吗?她会毫不还手任你们这样对她吗?纵使她沦为阶下囚,给她这种待遇的,竟然是她的子民,你们真能这么理直气壮吗?”
“来人啊”,回神的任柏水抬手叫人,“给我把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拿下!”
向恂侧身抓住洪欣的手臂,瞪向任柏水,“她是我的朋友,你无权抓她!”
“任大人,就这样继续走,这里不宜久留。”
向恂还是盯着任柏水,不曾为宛茗的话侧目,但是洪欣不禁向后看了,看过之后就愣了一下。虽然宛茗正俯身进马车,但是瞥见的那一眼,洪欣分明认出了是上官宛。惊讶地想问向恂,看见向恂没有表情的脸,洪欣压下了所有疑问。不管这支队伍要去哪里,洪欣坐在向恂身后,替向恂把身上的菜叶,草屑拈了下来,不曾多说一句。
宛茗在马车里,不再掀开幕帘。她知道确实是洪欣出现在了向恂身边,为向恂挨伤,替向恂打抱不平,洪欣想为向恂做的一切都可以做,包括这样一路寻着向恂找过来。宛茗佩服洪欣的勇气,更羡慕她的自由。而洪欣的出现,是怎么都无法用偶然来掩饰了,她对向恂的心意,宛茗了了,只怕向恂也不糊涂。
“公主,您的腿没事吗?刚才是不是有扭伤?”
如果不是推开小舞的那一个动作,再快一点,护住向恂的就会是宛茗。
宛茗摇头宽慰小舞,这点伤比起向恂挨的痛,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好歹这也是共患难的一种。
洪世昌是跟着洪欣来的,亲眼看着洪欣就那样扑过去保护向恂,洪世昌没想到洪欣会这么义无反顾,现在再说什么都迟了。眼看洪欣就要被一齐带入皇宫,洪世昌在那之前拦住了队伍,于是洪家兄妹以这般特殊的方式,和向恂,宛茗重逢。
另一方面,洪欣的话引发了任柏水的思考,关于向恂不走不逃的用意。
对于任柏水别有用心地找来,向恂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为洪欣的话能替向恂解释,也能让任柏水不安。
“我想知道你能走而不走的理由。”
足够开门见山,向恂轻笑,转身盯紧一脸揣测之意的任柏水,“你想知道,我就有必要告诉你吗?”
任柏水咬着牙,皮笑肉不笑,“有所隐瞒对你来说没有好处,即便你说的是假话,也比你坚持嘴硬要好。”
“恩,那我就要好好权衡一下了。”
向恂环住双臂,踱步于任柏水周围,任柏水看不出向恂的心思,不免忐忑。
“首先,我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一定就能从铜墙铁壁的原军包围里安然离开。其次”,向恂看着任柏水笑笑,“是不是你爹去世了,你就可以把他放在一群豺狼虎豹里?反正我做不到。任大人,我这两个理由,足够充分吗?”
任柏水咬紧了脸上的肌肉,“向恂,你不要太猖狂,苟延残喘,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任大人还真是开不起玩笑”,向恂背对任柏水,语调高扬,脸色却是阴郁,“我现在的生活是天下所有男人羡慕的,我有什么好挣扎,我只要好好享受即可,美女佳酿,富贵荣华,求之不得。”
任柏水走到向恂面前,脸上怒色尽显,“我告诉你,如果你敢伤害公主,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给我好自为之!”
任柏水气愤地离开,看来向恂听说到的一些事情是有依据的。唯一的宛茗,必有不唯一的守护者。
向恂转过身,抬头停住了。宛茗不知道在她的身后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洪大哥和洪欣的房间都派人收拾好了,你去见见他们吧。”
宛茗说完就走了,向恂在宛茗的脸上看不到生气,难过,反而能感受到宛茗语气中淡淡的笑意和暖意,是最温柔的包容和谅解。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多了,是否觉得情节发展也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