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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待自己好,江月是十分清楚的,听祁璟这么说,她忍不住一笑,却并未忘记前事。“你先告诉我,陆郎说的,是也不是。”
酝酿好道歉和感激的话,江月眉眼弯弯,只等祁璟点头应是。不料想,祁璟懒懒地抬起眼来,依旧是寒光, “旁人说什么你都信?我若当真想收了你,何必费此周折?”
他语调极为怠慢,好似浑不走心,江月顿觉被人戏耍了一般,脸上大红,骂道:“你这人真是奇怪,自己的属下不好好约束,倒过来指责我轻信旁人……先前说什么叫我清白,此时又再旁人面前故作情圣!无耻之徒!”
她一股脑地发泄,胸脯起伏不定,原先还笑嘻嘻的脸上渐渐变得潮红,俨然是被气得不轻。她原地跺了跺脚,犹觉不足以解气,转身便要向帐外去。
祁璟眼疾手快,迅速握住了她腕子,一把扯了回来,“谁许你出去的?”
只是,他力道用得有些大了,娇软的人儿乍然贴到了他怀中。
那一声极尽严厉的斥责,蓦地拐了音,变得有些奇怪。
“你放开!”
江月娇蛮而斥,祁璟却趁势抱得更紧,“你知不知道,跟将军说话该用什么态度?”
他眉梢微挑,不疾不徐的语气和臂膀间的力道都让江月心下生寒。江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好汉不吃眼前亏”,半晌方勉强一笑,温声道:“请将军放开我,好不好?”
身上力道乍无,江月忙不迭退开几步,转身进到里间,兀自平息。
好在,祁璟依旧没有破了他的允诺,没过多久,江月便见外间烛光熄灭,再无声响。
江月静静躺在自己的榻上,辗转反侧,却是无法入眠。
她只要不发出声响,便能听到外间男人均匀却略重的呼吸声,平稳得像是漠水的溪流,汩汩远去,却没有任何起伏。
适才两人肌肤相亲的热度,仍然停留在江月的身上,那明明是一个嗜血赌命的将军,可靠在他怀里的时候,江月闻到的是淡淡的青草香气。有些像她枕过的草坪,透着最原始的清新。
江月埋首,不动声色地嗅着那男人残存在自己臂上的味道。此时冷静下来,江月自然察觉出祁璟才是在骗她。他是极骄傲的人,大概也不在乎自己的一句道谢或是道歉。
枉她一时还小有感动,竟忘了这将军是怎样恶劣的脾气。
江月无端觉得懊丧,她原以为自己上辈子,从没见过生母、小小年纪便被父亲抛弃,已是足够惨淡的事情,没想到死了穿越,更不如前。
她造了什么孽?
想起自己十分用心度过的上一世,区区月余,便像尘烟一样变得遥远而模糊。那些在舞台上跃动、翻转的光辉,恍若一梦。
江月犹记得镁光灯落在自己身上,她像是一只轻盈的鸟儿,在几个师兄的掌心从容起舞。她可以毫不费力地让瓷碟在她手中的铁杆上转动,可以用最优美的姿态,在师兄们的顶托之间转圜……
直到那一天。
她原本站在杜师兄肩上,杜师兄也被另两位师兄托着……这是他们最惯常的一个表演,看起来虽然危险,却实在娴熟。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杜师兄身子突然一晃,她脚下打滑,直直地从三人面前坠落。
三个师兄惊讶的表情,师姐妹们的娇呼,还有跌在舞台上的巨痛。
原来死亡是这么轻易而痛苦的事情,过了许久,江月方淡去意识。
而再次醒来,江月已经赤.裸地躺在了她现下躺着的位置,空荡荡的帐篷和帐外橐橐的靴声。
她不断告诉自己随遇而安,但又有哪个女生能在一无所知的环境中真正安心?
躺在外间的男人,像一头喜怒不定的老虎,从第一次见面,便用最狠厉的眼神扫过自己的脸。
江月闭上眼,她第一次试图缓和二人的关系,被祁璟用粗暴的斥骂打断,第二次难能可贵的和平共处,又在他的威胁和警告下结束。
适才……她明明满心感激,两个人明明可以认真交谈一番,他何必又要胁迫于自己?
江月只觉鼻翼酸涩,心里默念了许多遍的“不要哭”,却在这样的重复中,安然入睡,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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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在漠水的第五十天,大军开拔,奔赴陆阅山口中的夏州城。
九月将尽,十月即来,天气也一天比一天更冷。开拔那日,下了场小雨,祁璟向江月反复确认了三遍她还敢不敢骑马,江月始终坚持。
就在临出发的时候,祁璟突然勒马回头,认真地问:“你如果讨厌我,我可以让阿古带你。”
这是他的让步。
江月下意识地看了眼阿古,转回首,却是道:“不要紧,我之前认真练过骑马,应该没有问题。”
她说此话时,已并非像第一次骑马那般存了赌气心思。这一阵子,祁璟忙得焦头烂额,每日回到帐中就寝,均是子夜时分。江月对他,其实是畏惧大过厌恶。祁璟没工夫来恐吓江月,江月自然也对他没了忌惮。
这会儿祁璟问得严肃,江月也诚然没开玩笑。
毕竟,急行军时,一匹马驼两个人的速度,总是要降下来的。
顶着风雨,一行人来到了江月穿越以后,见到的第一座城池。祁璟先前已留下三分之一的人马在此驻守,以防万一。现下,大军会合,夏州城寥寥无几的百姓不由既是欢喜,又是惶恐。
欢喜的是,被萨奚人占领三十年后,他们终于见到了祖国的军队,惶恐的是,驻扎的军队比城中百姓还多,倘若大军要掳他们粮食女人,他们连半分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雾蒙蒙的天气像是夏州百姓并不安稳的情绪,一阵热闹地欢迎之后,便成了一大群惊弓之鸟,瑟缩在自己的巢中,不敢出来。
祁璟领着陆阅山把一众部将安置好后,才迟迟想起了始终跟在身边的女人。她一身褐衣,穿着打扮与寻常兵士并无两样,乌黑的长发像男人一样束起,若只是匆匆一眼,决计不能发现她是个女儿身。
江月见祁璟回头来看自己,不免有些忐忑。她今日出发前,自作主张叫阿古找了套士卒衣服换上,并不像平常一样扎辫子,而是跟阿古学着盘了头发。
一则,这样利索干净,行军方便,不会给旁人拖了后腿,二则,她虽然不能摆脱祁璟,必须要跟在这个最引人注目的男人左右,但是,适当改变外形,让自己看起来低调一点,总归能省去很多麻烦。
她不料,这样的心思,恰投祁璟所好。
“这虽然是个城,但是民居不多,未必能人人分到房子住,你恐怕还得委屈一下,与我住在一处。”
忙完手头的事情,祁璟不再催马疾行。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时不时环顾四周,出于本能地研究城中地形。
江月在他左侧,始终下意识地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未免叫人以为自己与他关系太过亲密。“听你的,我不要紧。”
都一起住了这么久,江月自然不抱更多的希冀。 她随口答话,眼神却也到处张望。
祁璟斜睨向她,半晌,问道:“你看什么呢?”
江月下意识地循声对视,却在接触到那乌幽的眸子时,极快地避开,“陆郎之前和我说这里是一个边陲重镇,我在看,怎么这么冷清。”
祁璟虽然擅长领军作战、御敌千里,但于城市管理、安抚民众一事上,实无经验。此时,听静嘉答案,他忍不住偏头思索一阵,“也许,是因为下雨,再或者……是害怕我们。”
这原本是两人并无深意的对答,谁知,江月轻巧一句话,反倒引得祁璟想到了以前从未关注过的事情上。江月不知祁璟心思,只是顺着他的话道:“大概是害怕你们多些,我小时候最怕军人,总觉得随便犯些什么事情,都要被逮走,严刑拷打……”
她话突然停住,想到此时身边,全是军人,不由改了口,“不曾想,原来全然不是这回事,军人保家卫国,只杀恶人,不杀善人。”
江月后面的话,掺了几分讨好的意思。
她还记得小时候,师姐们最讨厌舞鞋的系带变黑。那时江月刚入杂技团,谁也不识得,没有别的法子融入大家。于是,她便主动帮师姐们洗鞋带,这原不是什么累活,只因她主动包揽,显得十分讨喜。
时隔十四年,江月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换到另外一个环境里,又要用新的方式,去讨好、适应完全不同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