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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你说是真的我便信
音如歆与杨耀宗在庭院中站着随意的聊天,盏茶功夫,如意便在正堂中安排好了午饭。便请杨耀宗二人入正堂就餐,正堂没有太多的装饰,古朴简洁、宽敞明亮。正堂之门大开,两人对坐于桌前便可看到庭院中的景致。
杨耀宗还是偏爱这种悠闲静谧的氛围的。
小画被如意拉着去往后堂,小画虽不情愿,但在杨耀宗点头示意下,还是与如意一同离去。
音如歆拿起一个精美的白底青花葫芦状长嘴酒壶,款款起身走到杨耀宗身边,为其斟满一盅酒。小巧的酒盅应与音如歆手中的酒壶为一套,同样也是白底青花的瓷盅。
杨耀宗仅看这用来饮酒的器具已不是凡品。
酒由翘起的壶嘴中缓缓流入酒盅,酒色棕黄,似稀释了的蜂蜜般,流状绵滑有质感,如丝绸般润泽鲜亮。酒香沁出香醇如幽兰。
杨耀宗前生所饮好酒多不胜数,来到这个朝代也没有饮过酒。他本也对这杯中物没有多大兴趣,但眼前这酒却勾引出了杨耀宗的品尝之欲。
音如歆回到坐位又同样为自己也斟满一杯酒道:“略备薄酒,瘦菜几碟。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杨公子海涵。”
杨耀宗看着音如歆笑道:“音小姐费心了,这酒菜无一不是精心准备。我却是有些不敢当啦!”
音如歆抿嘴一笑:“倒是难得见到杨公子拘谨。”说完拿起酒盅道:“小女子欢迎杨公子来寒舍做客,以后也欢迎杨公子常来做客。“衣袖掩面仰首将那盅酒悉数饮下。
杨耀宗定睛看着音如歆优雅而不失豪爽的言行,酒盅放下,她白皙的脸上漫上两抹嫣红。
杨耀宗满含欣赏的目光,此时正对上对面那盈盈秋水,秋水明亮而纯净。心中赞叹,这个女子可以将媚态收放自如,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似一首诗,一幅画。不凭才艺,仅以姿色也是当之无愧的花魁。而在两日接触,音如歆更是谈吐自如,且不曲意逢迎,作为一女子堪得人情练达。
在音如歆秋水的注视中杨耀宗双手捏住酒盅,满含欣赏赞许的目光,一直对视着音如歆的双眸,将酒倒于口中。酒刚入口,杨耀宗便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喉结缓缓一动。那股柔润香醇便自喉间滑过,滋心润脾、回味幽兰甘甜。
睁开眼睛,杨耀宗不禁双目闪亮赞道:“好酒!“
酒的度数不高,有二十度左右。应该是糯米所酿制的米酒。但其口感回味又有杨耀宗在前生时品尝的臻品葡萄酒的感觉。
音如歆听杨耀宗由衷赞叹心中更是欢喜。用一副干净的筷子一边为杨耀宗布着菜一边问道:“杨公子可知所饮之酒为何名?”
杨耀宗随意夹起音如歆为自己所布的的菜送入口中,扬扬眉稍:“不知道,从未曾饮过。”又点点头道:“菜的味道也很好,我很喜欢。”从大清早到现在已过中午,他是真的有些饿了。
音如歆见杨耀宗真的很喜欢吃这几道小菜,自己也很开心,又将酒为杨耀宗斟满:“这酒名为女儿心,乃是我家乡的一种糯米酿制的米酒。”
杨耀宗也不与音如歆谦让,拿起刚斟满的酒盅,轻啜一口缓缓咽下后道:“女儿心?温柔恬淡,玲珑宛转?似在体味着美酒。自问自答,为何叫此名?音小姐的家乡又在何处?”
音如歆听到杨耀宗的自问自答,眼含欣赏,脸却更红了些,似有些发烫。见杨耀宗正歪头看着自己,似在等待答案,笑着躲开杨耀宗的目光看向庭院,檀口缓缓开启:“我的家乡在湘西武陵。“
似在思念家乡,停了片刻又道:“女儿心,此酒是我们武陵女儿皆会酿的一种酒,饱含了所有女儿的心思。若哪家生了女儿,母亲则会亲手为新生女儿酿造一坛此酒,首先将新生女婴沐浴干净,然后将新生女婴浸于盛有干净的糯米和水的木盆中,涂抹三遍后擦拭干净抱出。然后将这装有糯米和水的木盆放置一夜,待糯米吸收水分涨发后,上锅中蒸熟,放凉后装坛封存。待女儿出嫁之时才会解封。让女婿将坛中陈酿悉数饮下,这表示女儿一生都交于女婿一人,同时也是希望女婿的一颗心可以沉醉于女儿身上,这一生便只对女儿一人好。“
杨耀宗此时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看了看音如歆,又瞪眼看着眼前的酒盅发愣。
见杨耀宗似受了惊吓的样子。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有些羞恼的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喝的是我前些年酿的女儿心!哼!我阿母为我酿制的女儿心可不是这么轻易可以喝到的!”
杨耀宗还是第一次见音如歆有些小女儿的姿态急忙点点头道:“音小姐的母亲为你所酿制的女儿心必定不是一般人可以随随便便喝到的。我今日能品尝到音小姐亲手酿制的女儿心已是三生有幸。”一边恭维,一边为音如歆斟满酒,布了些菜。
“哼!今日这女儿心乃是我十三岁那年,用上等的山泉糯米与武陵山凤凰峰上采集的露水而酿。世间独此这一小瓶。”音如歆依然小女儿状。
“依音小姐所言,那今日的女儿心我是更要多饮几杯了。”杨耀宗大言不惭的说着。只要无关乎儿女情长,酒这东西无论材料多考究,工艺有多复杂,酿制出来终究是要给人喝的,好酒更是要给人喝的。杨耀宗心道。
“你。。。!”、“噗哧”、“哼!”、、、音如歆被杨耀宗气的想笑,见他当真自斟自饮了起来。便扭头佯装生气不去看他,
“喂!音小姐,你再不吃,这桌上的佳肴美酒可都被我吃光了啊!你别看我瘦,我饭量可是很大的。我最近正准备要让自己长胖些。”杨耀宗也不停筷子的边吃边说。
“饭量大你就吃。。。”转头见杨耀宗哪里还有读书人斯文的样子,正一口酒一口菜的大快朵颐着。
“喂,你慢点吃,又没人与你抢。多吃菜,少喝些酒,这酒后劲很大的。”音如歆不知怎的见杨耀宗不再拘束的样子,心中很是开心。
杨耀宗此时吃的开心喝的开心。却是感到有点头晕。应是酒劲上涌,前生他因工作原因要时刻保持清醒状态,从不敢多喝酒。这一世他虽不怕什么,即便喝多了,胡乱说些不靠谱的话,别人也只会当他是耍酒疯。他倒真想醉一次,尝尝那醉酒的滋味。但此时此地毕竟在音如歆这里,他不能,哪怕音如歆不介意。“迷迷糊糊、半醉半醒。。。。。这样恰好”杨耀宗心道。
酒壶空了,菜也见底。杨耀宗放下筷子,深呼吸一下道:“吃的真饱,音小姐都怪你,菜这么好吃,酒这么好喝。还不给我准备米饭。你看,酒菜都没有了,你可不要怪我。”
音如歆看着杨耀宗此时明晃晃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一副很无辜的表情,心中着实好笑:“那你还要不要吃米饭呢?”
“不要了,当真是吃的太饱了。害的音小姐你什么都没怎么吃。“杨耀宗拍拍肚皮接着道:”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音小姐这瓶十三岁时酿的女儿心,饱含了玲珑女儿心。只可惜、、、、、只可惜只有一瓶。还都被我喝了。“
“阿母曾经说过只有知你懂你关心你爱你的男人才能喝出自己所酿的女儿心中的女儿心思。不同女子、不同时间饱含的不同心思,酿制的女儿心味道均不相同。酸甜苦辣各种味道都是有的。“音如歆心道:“之前杨耀宗自言自语便说中十三岁时她酿酒时的心情样子。此时又再说起,直叫音如歆面红耳热。见杨耀宗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越发的有些脸上发烫。不由的端起杨耀宗之前为她斟满的酒一饮而尽道:“喝便喝了,酒酿出来就是与人喝的,偏你还那么多话。”
杨耀宗见音如歆娇嗔的样子很是可爱,接话道:“你说来自湘西武陵,又称母亲为阿母。音小姐是湘西的苗人吧?”
杨耀宗也是根据前生的记忆猜测,前生时记得武陵山脉便属苗族自治区。
音如歆脸上有点白,冷冷的盯着杨耀宗:“怎么,杨公子瞧不起苗人?我的确是个苗女。“她不卑不亢,大方承认。
杨耀宗见音如歆面色有些不好,语气也变的冰冰的。
他平静着道:“汉苗本是一家人,都是大周子民。哪里来的瞧不起?我确喜欢苗人。苗女热情奔放却又不失贞烈,苗男强壮能干又不失聪慧。苗人勤劳朴实,心地善良,爱憎分明。。。这不也正是大周百姓的样子吗?“
”偏你巧舌如簧,我们苗人还就当得起你的夸奖。“音如歆见杨耀宗态度认真,脸上也不由得笑靥如花,眼中也柔媚起来。
见音如歆笑颜柔媚与刚才的冰冷仿佛两个人。杨耀宗心道:这个女人还真变脸比翻书还快。
“嗯。。。音小姐,听说湘西盛行巫蛊之术,还会驱虫赶尸,是真的吗?”杨耀宗一直胳膊杵着桌面,手托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音如歆,神神秘秘的小声问道。
前生时杨耀宗就对少数民族十分好奇,尤其是对苗族。无论从书中还是从电视剧或电影中,都把苗族刻画的很是神秘。尤其是医术高明的苗医,拥有神奇疗效的苗药,会操纵蛊虫毒物跟推衍算命的苗巫师。这些都让杨耀宗印象深刻。因此他还曾去湘西与四川一带的苗族中体验生活。虽时间不长,没有关于自己好奇方面的收获。但对苗人的热情好客,纯朴善良深感亲切。
此时的音如歆听到杨耀宗如此冒失的问话并没有生气,反而娇颜更胜,媚眼如丝。将一缕垂在耳边的青丝拂到耳后。虽此时的音如歆着的是男装,但依旧没有那种违和的感觉。对上杨耀宗探寻的目光道:“我若说是真的,杨公子是否相信呢?”
杨耀宗认真的点点头:“你说是真的我便信。“
“你说是真的我便信。”这简单而坚定的回答深深的穿进音如歆的心里,让她眼中不禁泛起泪光,心也有些慌乱。讶于自己的失态,用袖子试试眼角的泪水,随后又展颜嗔道:“你这人是来骗我眼泪的吗?“然后望向庭院似思绪已飘到了家乡缓缓道:”我们苗人生于大山中,长于大山中,活于大山中。死后埋于大山中。一生都与大山为伴。所以我们了解大山,山中的植物、动物、矿物、、、、、都是我们生活中的至宝。我们利用他们的特性行医治病救过很多的人。因为熟知动物的习性而驯养一些动物帮我们做事。但我们不去伤害他们。我们视它们为伙伴。因为动物要比人对环境自然的变化敏感的多。所以我们也会根据动物的生活习性的改变而推断出气候的变化。比如:天要下雨,鸟儿提前便会低飞回巢,鱼儿会透出水面跳跃,蚂蚁会成群结队的出行。同样有些动物受了伤生了病,我们也会为它们医治,然后放归山林。我们都是大山的一份子。我们苗人信仰万物有灵,崇拜自然。这与你们汉家信仰不同。所以你们视我们为异类,打压排挤,造谣黑化我们,把我们视为蛮人。“
音如歆越说越激动,柳眉竖起,冰冷的寒意从圆瞪的杏目中溢出。贝齿紧咬着樱唇,似要渗出血来。
放于桌上的一只手紧握成拳,白玉般地手背青筋凸起。
她不只是在讲述。她是在感同身受。哼了一声又道:“这几年族人们过得不好,天灾也就算了,还偏偏有人祸。你们汉家人。。。”,突然停了下来。意识到有些话还是不方便与杨耀宗说起,见杨耀宗定睛看着自己,认真聆听自己说话,只是又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总之不是我们欺负你们汉人,反而是你们一向欺负我们。当官的全是你们汉人,我们有冤无处申,有状无处告。受了欺负遇到困难只能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我们苗人懂毒,却从来不用毒来害人。你们汉人不会解毒,却会使毒,还常拿毒来害人。即便不用毒也用比毒还毒的心计来算计人。你倒是说说是我们毒?还是你们毒?”
此时已然不仅仅是她与杨耀宗两个人之间的“争议”!而是升华为民族与民族间的“对话”。
杨耀宗盯着眼前这个才色绝佳的女子。听她的感触,听她的犀利质问。知道她不是在问自己,她是问那些歧视欺压她族人的人们。
杨耀宗缓缓坐直身子。确避开了音如歆那冰冷冷的目光,起身走到正堂门前的台阶处坐下。他有些头晕,可能是酒劲已经全然发作。还有些气闷,却是因为音如歆的那番话。
杨耀宗无法为其解答什么。他不能以现代人的身份与理念去告诉她说其实汉苗本是一家人,大周的所有民族都是一家人,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毕竟这些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虚妄的,甚至是不敢想象的。毕竟在这个由君主统治的封建时代,人出生就有贵贱之分。而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身为赘婿,又能做什么?又能用什么豪言壮语来安慰她呢?
他很闷,似乎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有种想让音如歆可以看看自己前生人人平等,各个民族都平等互助的奇思妙想。他静静的坐在台阶上小声道:“其实大多数汉人都是善良的。只不过是受到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怂恿跟蛊惑,而做出一些有违道德的事情。他们也是可怜的人。“
音如歆作为在这个时代杨耀宗的第一个朋友,他真的好想安慰她。但他知道,所有安慰的语言在现实问题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看着悠然静谧隔绝了喧嚣的小院,他感觉到在这个时代好孤独,突然好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妹妹,他们现在还好吗?没有了我,你们一定一定也要开心的生活。杨耀宗眼睛红润,强忍哭泣,让眼泪流向心里。
音如歆也起身缓缓的走了过来,在他身后站定。似乎感受到杨耀宗的悲伤与孤独,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同样的看着小院。。。。。。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语的并排坐着。。。。。。看着院中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