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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二弟解释道:“大哥,这次真的不一样了。新东家派人来宣布了规矩,皇粮国税全部由东家包揽,我们只要每亩交二石粮食就行了,还不用兑银子!”
苏粗腿一愣:“扯淡吧?这个新东家脑袋被门挤了还是被驴踢了,这世上哪有不吸血的蚂蝗啊。”
如果不管所有赋税,只交二石粮食的租子,还不用承担兑换折色银带来的损耗,那么每亩田起码能落下二、三石的口粮。他家五口人,租种五亩田全家就基本能吃饱,如果租种十几亩,几年下来,都能存下钱给他娶媳妇了。
见大哥不相信,苏二弟急了:“是真的!阿爸就是让我来叫你回去,咱家原来租了五亩,你回去之后,咱们跟新东家再求情多租几亩,好好干几年,就能给你说门媳妇了,阿爸还许诺让我进私塾念书呢!”
苏粗腿还是将信将疑,好事来的太突然,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过他还是拗不过弟弟,答应跟弟弟回去。但是走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按阿爸的嘱咐辞工,只是向老板告了几天假,称家里有点急事,这万一不是真的,自己还有条退路。
一回到和丰村,苏粗腿就觉得气氛大不一样。
以往村民们面容枯槁,死气沉沉,大家碰面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也难怪,被生存的压力折磨,每天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饿死,大家都是过一天算一天,哪有心思笑脸迎人。而现在,村民们虽然还是脸带菜色,但是精气神明显不一样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有记性好的还认识他,大声打着招呼:“这不是苏家老大吗?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回他家的途中要经过村里的祠堂,到了祠堂门口他吓了一跳,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祠堂里面喧闹嘈杂,像菜市场一样。
在他儿时的记忆中,祠堂是个严肃的地方,但凡村里有大事都在这里商议。而到了苟大富时代,这里慢慢变成了村里人最害怕的地方——凡是缴不上税粮和租子的佃户,就会被苟大富的家丁打手带到这里私设刑堂严加拷打,因为他家财大气粗,又是里长,加上有个县衙做书办的弟弟,村里人都敢怒不敢言。
眼下这样的场景让苏粗腿糊涂了,这里还是那个记忆中的祠堂吗?苏二弟比较机灵,看出了他的疑虑,告诉他:“新东家派来的人就在祠堂里,现在村里人家家户户都来了人,恳求再多租几亩地,所以这里热闹的很。”
正在他们张望之际,他们家老子苏老倌出来了,喜滋滋地拿着一张纸看了又看。苏粗腿迎上去叫他:“阿爸,你又不识字,这看什么呢?”
“老大回来了啊,老二也在,正好,你认识几个字,给我看看这田亩数字对不对?”苏老倌与儿子简短地打过招呼,把手里的纸递给苏二弟看。
苏二弟自小喜欢念书,因为家里穷没法念书,但经常跑去村里唯一的私塾偷听,倒也认识了一些字。他接过一看,却是写明自家租种十五亩的条子,还注明了每年共缴三十石粮食的租子。
苏老倌的手指在纸上点点戳戳:“看清没,写的是多少亩?”
苏二弟告诉他是十五亩。苏老倌乐呵呵地反问一句:“没看错吧,肯定是十五亩?”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散开了。
苏粗腿沉不住气,问道:“阿爸,新东家到底靠不靠谱啊?以前佃种几亩地可没这纸条子,会不会骗咱们啊?”
“你懂什么,骗什么,我们有什么能让东家骗的?若是想多收租子,学苟大富用鞭子、板子就行,还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地来骗?”苏老倌虽然不识字,但是有农民式的智慧,思路很清楚,一句话堵得苏粗腿无话可说。
“大家都在恳求新东家多佃给几亩地,新东家派来的人说了,可以多佃,但是要按家中劳力多寡计算,家中劳力多的可以多佃,劳力少的就少佃。我们家三个男丁,就可以佃种十五亩,可惜老幺不是带把的,不然我们可以佃二十亩。”
苏老倌乐观的情绪感染了两个儿子,父子三人乐呵呵地往家中走去,家里还有母亲和妹妹在等他们的好消息呢!
回到家,母亲苏刘氏和苏小妹迎了上来。母女两人都眼角湿润。苏刘氏哽咽着说:“老大回来了啊?回来好……”
苏粗腿自小离家,东家给的假又少,往往过年才能回趟家,苏刘氏很是想念大儿子,可是生计所迫,没有更好的办法。眼下换了新东家,似乎有了出路,老大有了回家的可能,苏刘氏比苏老倌更开开心。看见母亲这样,苏粗腿也很感概,叫了句阿妈,眼角也有些湿润了。金窝银窝还是不如自己的狗窝啊,能跟家里人呆在一起,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明天就去县城把铁匠铺的工钱结了,然后辞工回家种田,苏粗腿终于下了决心。
这样的场景不仅发生在和丰村,临高各地皆是如此。谭山一路过来,也没想到老爷的新规矩这么受欢迎,佃户们纷纷请求增加租佃的面积。
谭山不敢做主,赶紧派人回去请示老爷,得到的回答是,可以多租,但是按家中劳力计算,平均一个成年男丁可以算五亩,多了不给。凡是增加租佃面积的佃户还领到了一张注明耕种面积和缴租数量的纸条,双方画押,白纸黑字让佃户们更加安心。
崇祯四年四月,黎人作乱引起的动荡如同湖面的涟漪无声无息的散去,除了丧命的大户家人,普通百姓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更多的人沉浸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中,比如苏家父子。
重新更换东家的佃户们被新的分配方式点燃了生产积极性,全家齐上阵,起早摸黑在田间地头忙碌。间或有幸存的大户家人向县衙告发自家的田产被人侵吞,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