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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全跟随夏天南进了厂区,一下子就被几百人热火朝天的场面吸引住了。
只见几百名女子——其中大多是身穿黎族服饰的黎人——操作着以前没见过的纺车和织机,上百台纺车吞吐着数千根纱线,织机的梭子飞快的穿梭,一匹匹雪白的布料堆积如山。
刘全被震撼了,他知道这么大规模的生产意味着什么:小户人家自己买棉花纺纱织布的效率如何能与这个相比,一户人家全家上阵一天也织不了两匹布,而这种大规模的生产足以超过十家、百家的劳作。何况普通人家平日里只是闲暇时织布,农忙时还得种田,这么算起来,一千户人家都比不上这日夜不休的几百人。
数量是远远超过了,质量呢?刘全看了看堆积的布料,雪白细腻,纱线均匀,不用摸就知道是上等棉布。
刘全对新东家越来越看不懂了,敢杀人、有谋略,还会制作这么奇怪的纺车、织机,能开这么大规模的作坊,莫非是智者转世?已经翘辫子的胡家少爷比这位老爷年纪还大呢,整日里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会。想到这里,对新老爷的敬佩和畏惧又深了几分。
此刻谭山谭大管事来了,他向夏天南汇报这几日的产量。
刘全在旁边看了眼红不已,这个谭山盐腿子一个,以前不过是马袅村一个破村长,平庸无能,现在居然当上了这什么大一个作坊的管事,要是自己不是投降过来的,以自己的能耐,说不定这管事就是自己了。不行,得在老爷面前表现表现。
刘全东看西看,希望能做点什么让老爷高看自己一眼。无意中踱步到堆积的布匹旁,顺手摸了摸布料的手感,这一模感觉不对啊,怎么像丝绸一般顺滑呢?他连忙抱起一匹布,仔细抚摸,果然,和一般的棉布不一样,若是闭着眼睛,一定以为这是丝绸。
夏天南注意到刘全的举动,问道:“刘全,你在做什么呢?”
刘全连忙放下布料,小跑着过来:“禀老爷,小人有个发现。这作坊织出的布,手感堪比丝绸,比最上等的棉布还要好。”
“是吗?”夏天南也去摸了摸布料,果然非常顺滑,之前还真没注意到这点。
刘全感觉自己的机遇来了,趁机问道:“敢问老爷,这布匹准备销往何处,卖价多少?”
“卖到广州去,暂时定价为市价的八成”。
“千万不可啊,老爷,这布既有棉布的透气,又有丝绸的顺滑,定价只能高不能低啊,小人建议,得比上等棉布高,比一般的丝绸低。”
这个刘全,还颇有商业头脑啊,这不是在上等棉布和丝绸之间开辟一个细分市场吗?夏天南觉得这个提议值得考虑。不过话说回来,都是棉花织的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刘全找来一把纺纱的棉花左看右看,又扯下一段棉条拉成丝,肯定地告诉夏天南:“老爷请看,关键就在这棉花。小人去过广州,见过一般人家纺纱用的棉花,拉出的丝没这么长,也没有这么韧”。
夏天南不知道自己用的原材料海岛棉,比陆地棉的品质更优良,若不是刘全发现,肯定当成普通陆地棉纺织的布卖了。听刘全这么一说,他意识到肯定是琼州自产的棉花品种和大陆的不一样,才导致了布料品质的不同。既然如此,原来的价格必定要修改,这事要和张明礼重新协商。
说曹操曹操就到,张明礼带着几个随从来了,他正好从广州返回琼州,一听随从禀报,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一进纺织厂,和刘全一样,被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震撼住了。本来还怀疑月产五千匹布是夏天南吹牛,看这场面,完全可以做到。
张明礼首先表示了对夏天南纺织厂开张的祝贺,然后直接问何时可以开始发货,货款已经准备好,船也在码头停泊,只等出发了。
夏天南笑着摆摆手,“不忙不忙,张兄,之前商定的价格要重新商议。”
张明礼急了,箭在弦上了,突然来这么一出,不会是对方反悔,想撇开自己单干吧?
“夏老弟,咱们之前可是把价格都说好了啊……”
夏天南递过一匹布料:“张兄看看这布料的质量如何?”
张明礼接过布料,第一感觉是雪白细腻,摸了之后发现手感堪比丝绸,不禁“咦”了一声。
他虽然不是经营布匹生意起家,但是丝绸和棉布衣服质地很容易区分,丝绸顺滑上档次,棉布柔软透气。手中这匹布明明是棉布,但兼具了丝绸的光滑特质,较之一般上等棉布更胜一筹。
经商多年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他兴奋地说道:“这种布料完全可以比市价高两成,销量一定不会差”。
“不不,张兄,我决定按市价卖,给你的进货价是2两。”
按市价卖,也就是4匹3两银子,进价2两,自己的毛利还增加了,但是这定价让张明礼不解,明明比同样价格的棉布质量更好,为什么不加价呢?
夏天南45度仰望屋顶,心中叹息,用相同价格、质量更好的商品占领市场,垄断市场后产生的巨大利益又岂是区区加价所能比的。我要打败市面上所有的手工生产的布匹,掀起一场17世纪的棉布革命,这种道理你们谁又懂呢?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乎,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不解归不解,张明礼还是与夏天南口头定下协议,在广州销售不能超过市价,市价如果波动,随行就市。
那边纺织厂生产如火如荼,这边张明礼装满一船货物回到了广州。
由于之前对布匹生意还没有太大把握,没有开设铺面。张明礼一边选址准备开布行,一边送了五十匹布到熟人的布行寄卖试探市场反应。
结果这种如丝绸一般顺滑的棉布很受欢迎,五十匹布没几天就卖光了。广州城历来海贸发达,有钱人家不少,家境殷实的人家更多,有钱人家买这种布缝制日常起居的衣服,很是干爽舒服,一般人家直接当绸布衣服穿——虽说朝廷对穿丝绸有限制的禁令早成了空文,但是丝绸的价格依然是平常人家难以承受的,花棉布的钱穿出了绸布衣服的感觉,谁不喜欢呢?
市场的反应坚定了张明礼的信心,张氏布行很快开张营业了。
他按照承诺,没有听从掌柜伙计的建议,只按市价销售,生意红火的很,顾客很快打听到了这家专卖一种布的铺面,接踵而来,每天都要卖出十几匹甚至三四十匹。很快这种布在广州城有了名气,因为张氏布行透露此布来自琼州,甚至有了别号——“琼州布”。
虽然对这种布料信心很足,但张明礼还是没有预计到能如此热卖。第一批进货为了赶时间试卖只有两千匹,不到一个月就基本售罄。当下决定继续进货,带着货款乘船又来到临高。
为了表示诚意,虽然两千匹布没有卖完,张明礼还是足额支付了货款,共计一千五百两。确认布料热卖后,夏天南和林伟业也非常高兴,这和盐场的获利不同,依靠的是领先时代的技术,而且是朝阳产业,这让他俩很有成就感。
不过接下来张明礼的请求让他们陷入了幸福的苦恼——增加供货的速度和数量。
增加供货就要增加产量,增加产量就要扩大生产规模,扩大生产规模就要增加工人数量。
眼下的两百人还是夏天南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马袅村的女工已经影响到了盐场的产量,提南峒的女工虽然工钱便宜,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一个峒寨能提供的妇女毕竟是有限度的。像提南峒除去男人和老人、小孩,适龄的妇女也就两三百人,而且黎族妇女不仅洗衣做饭,还负责山栏稻的播种,如果都来临高,整个峒寨的生活就会瘫痪。
接待了张明礼,让他在胡家庄休息后,二人回房开始商议。
“工人!工人!上哪去找更多的工人?”夏天南苦恼地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搭起了纺织厂的架子,顺利开工,却立刻面临了用工的问题。
林伟业也没什么办法,“要不,把其他人叫来开个小会把,集思广益,毕竟本地土著比我们更熟悉情况,说不定有主意。”
也对,怎么忘记了这茬。在旧时空,作为老总的夏天南,经常召开部门负责人以上的会议,商议解决公司运营中的问题,群策群力,才是一个团队前进的保证。眼下自己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必须挖掘他们的潜力。
刘全、谭山、女工代表符南英和谭二嫂、甚至杨由基和黄汉生这种“军事战斗人员”都被通知开会。
众人满腹疑问地坐在前厅,互相询问,试图从别人那里探得消息,二位老爷想干什么——开会这个词有点陌生,但是从字面来看也很容易理解,就是一起商议事情,可是自古以来,从没听说过老爷和伙计、下属商议事情的,老爷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议论一阵,两位老爷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