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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这是今儿递到门上的帖子,请您过目。”林之孝最近才有权贵家大管家的感觉,手捧着一摞拜帖递过去。
大老爷升了伯爵,又是皇帝近臣散秩大臣,这样的突然崛起,怎会不引起各方的关注和刺探。于是,便有了这许多的邀约和拜见。这还是林之孝筛选过的,不然还得多一倍。
“没兴趣,老爷最近要修身养性,没见我连肉都不吃了么。”赦大老爷歪在暖阁里,神情有些恹恹地。他没生病,就是打不起精神来,总想起那几年在边城过的冬天,真冷啊!
他随手翻了翻那些拜帖,一群大老爷们,没事赏什么雪花啊梅花的,没一个有正经事的。明知道老爷不会作诗,还请老爷去丢人么,其心可诛。
将近新年,最近朝上很平静,贾赦与同僚们相处得也不错,至少见面了会热情地打招呼。但他总是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轻易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
皇帝老儿还是那个样子,板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每回见着他贾赦有种背心发凉的感觉。后来他渐渐发现了,皇帝老儿的用心极其险恶,行径更是令人发指。
有外人在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恩侯是朕心腹的亲切样;可一等没人了,皇帝老儿就会露出他的真面目,恨不得把嫌弃写在脸上。
于是,旁人都认为贾赦简在帝心,不知怎么讨好了那位爷,鄙视者有之,巴结者也不少。可其中的甘苦,却只有赦大老爷一个人知道,皇帝老儿这是拿他做靶子用呢啊。
得,靶子就靶子吧,有本事你把老子竖一辈子。
“老爷,宫里来人了,皇上宣您进宫。”昆仑走进来禀报,顺便拎了件裘衣给贾赦披上。大老爷似乎很怕冷,明明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就整天冻得打哆嗦。
贾赦皱起眉来,今日他休沐,皇帝老儿又出什么幺蛾子。现在他整日呆在皇宫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当值的时候就不说了,就是休沐时也总会被叫进宫去。
老子又不是什么国朝宰辅、封疆大吏,不过是个侍卫处的小副手,有没有这么重要啊?!真是神烦!
皇帝召见,是不能耽误的。即便心里不情愿得很,大老爷仍然换了身厚重的行头,抱着手炉出了门。轿子里也备了炭盆,熏得暖烘烘的,大老爷这才没那么不痛快。
在路上小睡一觉,贾赦进宫时的精神颇好,但被引进御书房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皇帝老儿不是只宣了他一个,空间不小的御书房里已经站了许多人,皆是朝中重臣,文武都有。
一看这个情形,贾赦便知道,这回不是皇帝老儿要逗他玩儿,恐怕是真有事发生。不过……寒冬腊月的,能出什么事呢?难道是哪里出了雪灾?
他不由得地用心细想,乾元十四年的冬天有没有出过什么大事。上辈子的这时候,他根本就不关心也没资格关心这种国家大事,是以想了半晌……什么也没想起来。
“荣伯也来了,可知道皇上召见,是因何事啊?”见贾赦进来,便有人凑过来打招呼,顺便探听一下。皇上的这次召见很突然,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老子哪知道什么事!
赦大老爷瞪瞪眼,干巴巴地回了句,“大事,小弟也不敢乱说啊。”这些人认定了他是皇帝老儿的心腹,什么事都跟他打听。一跟他们说自己不知道,就摆一副你不道德的嘴脸,实在让人倒胃口。反倒是这样含含糊糊的答案,能让他们放自己一马。
来人果然一副明白了的样子,有旁人来问他也摆出一副三缄其口的笑眯眯模样。大老爷只想吐槽,也不知道这厮明白什么了。
“恩侯,我瞧着来的武将多一些,是不是有仗要打啊?”问话的史家的史鼎,他跟贾赦的关系一直都比跟贾政亲近,问起话来也随意些。
对了,打仗!方才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这会儿被史鼎一提,贾赦立刻就想到了。乾元十五年春,鞑靼残部联合瓦拉与女真诸部突然大举犯边,一时间边城告急。
当时大庆朝仓促应战,很是吃了些败仗呢。这些,他当年做纨绔的时候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还是后来在边城跟老兵们神侃时听说的。
临近新年,皇帝老儿突然召集重臣,难道跟这件事有关?
“恐怕是的,还不是场小仗啊。老三,这回可是你的机会,战场上多立些战功回来,一个侯爵也不在话下。到时候,史家一门双侯,你们家那个老二的爵位,可没有你的实在。”事情想起个开头,后面想起来的就多了。
史鼎日后被封忠靖侯,凭的正是这次战事立下的战功。赦大老爷还记得,当年为了这个还跟史鼎大醉了一场。
“真的?!”听闻果然有仗打,史鼎的眼睛也是一亮。他们做武将的,怕的不是上战场卖命,怕的反而是天下过于太平。鸟尽弓藏的铡刀,时刻都悬在武将们的头顶啊。
至于爵位,史鼎当然想要。当初他大哥意外去世,膝下也没有儿子,家传的爵位自然是要给他或者史鼐的。原本他也没跟史鼐争的心思,毕竟那是他二哥。
可惜,他不愿意争,不代表人家就能放心。后来史鼐果然恶心了他一通,把爵位弄到了手。这事过去两年了,可只要一想起来,史鼎就一肚子火。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要凭自己的本事挣个爵位回来。
打发了史鼎,贾赦自己就陷入了沉思。这回的战事不光对史鼎是个机会,对他自己也是个机会。他在纠结着,这回自己要不要往边城走一遭呢?
贾赦对自己的路规划得很清楚,他是早晚都要上战场的。不光是为了儿女们的未来,更是为了他自己心中的那种武将情结。上辈子他是默默无闻地死在边城的,这辈子怎么也要在那里辉煌一次才行。当然,赦大老爷没打算再死在那儿。
琢磨了半天,贾赦也没能下定决心。他本就不是个坚定果决的人,一优柔寡断起来,立刻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一方面,他觉得此时并非上战场的好时机,贾琏和迎春都还小,荣国府也刚刚才清理过,老太太跟二房都还在,府中并不安稳。尤其是荣庆堂那位老太太,他在的时候还好,一旦他离开或者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她会出什么幺蛾子。
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不年轻了,明年就三十一岁,这样的年纪才初上战场,已经算很老了。不趁着自己年富力强的时候拼一把,难道还要等年过五十了才去冲锋陷阵?那时候老胳膊老腿的,还能挣下什么战功?
纠结来纠结去也没个结果,看见皇帝老儿进来,赦大老爷干脆就不想了。反正这事也不是他说了算的,有皇帝老儿在,谁知道会怎么安排他呢?
“今日宣召诸位爱卿,是朕得到密报,鞑靼首领密会瓦拉与女真各部头领,密谋来年春季犯我大庆边疆。此事已经查证属实,诸位爱卿如何看?”宇文熙免了大臣们的礼,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就将事情讲来。
随着他的话语,御书房中一阵沉默,不少人都吃惊地面面相觑。自从乾元四年打残了鞑靼,大庆朝已经快十年没有大型战事了。这回若是鞑子真的犯边,可算得上十年来的最大战事。不过想想也是,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鞑子们也该缓过气来了。
大臣们都明白宇文熙问话的意思,人家不是在问你是战是和,皇上问的是这仗该如何打。他们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上,没一个是傻的,就算是傻的,也被皇上折磨的得有经验了。
“皇上,臣认为鞑靼等部狼子野心,我朝当予以当头痛击,将之彻底打败。此战势在必行,臣恳请皇上准战。”首辅是个痛快人,皇上的心意就是他的声音。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响应,武将们更是打了鸡血似的群情激奋,各个誓死请战。
打!必须打!胆敢犯边,揍死他丫的!
宇文熙对此状况表示满意,赞赏地冲首辅点点头。随后御书房的中央,很快摆上一副巨大的沙盘,宇文熙带领着众臣围绕在沙盘周边。大家畅所欲言,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赦大老爷有点傻眼,他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兵者,国之大事也。”你们这样冲动,真的好么?
好吧,其实他自己也很冲动。但他的经验不足,三十岁的身子板,竟然愣是没能挤过六十多岁的户部尚书。
这老头子挥舞着拳头的样儿,简直堪称狂热。打仗这么耗费银钱的军事活动,他怎么这么积极?前儿这老头子不还哭着喊着国库空虚,日子都没法儿过了么?!
还有那个礼部的尚书,干嘛激动得要泪崩一样?大哥,打仗这活儿跟你礼部又没多大关系,做出那么激动的样子来,不觉得很作么?!
啧啧,这才叫人生百态啊。
“恩侯,过来。”就在赦大老爷感叹人生百态的时候,宇文熙的一声呼唤传来,立时让他成为了众人的瞩目焦点。
贾赦猛地一激灵,颇有种众矢之的的感觉,连忙快走两步来到皇帝老儿身旁。这些人的眼神都好像带钩子一样,挠得大老爷浑身不自在啊。
“此次战事,恩侯便为后军统领,专司粮草辎重,并随时准备支援三军。恩侯,此任责任重大,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啊。”宇文熙一声令下,便如投下了个大炸弹。
御书房里沉默了一瞬后,立刻便嘈杂了起来。皇上宠信贾赦,这他们虽然看着眼红,可也没多大意见,不过是多一个幸臣罢了。可现在竟然要对贾赦委以重任,这就由不得他们不说话了。
“皇上,荣伯虽然出身勋贵,可从未上过战场,甚至根本就未曾入过军伍,这样安排是不是有些不妥?”此战的主帅是威武大将军齐律,当先开口劝阻道。
也不怪齐律着急,他身系此战胜负,皇上往里面掺些沙子无妨,可他怎么能放心把后军交给贾赦。他原先对贾赦倒是没意见,但是正如他所说,一个从不曾上过战场的老纨绔,随随便便就统领一军,这不是玩儿呢么?!可是打仗,那可不是玩儿啊。
此时,齐律不由对贾赦也起了不满。这货不知道怎么蛊惑了皇上,平日那么英明的帝王,竟然为他干出这种糊涂事来。
“是啊,皇上。荣伯虽有报国之心,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皇上,战场上刀枪无眼,并非善地,荣伯若是出个什么差错就不好了……”
“行了,朕也没说让他做什么大事,不过是送送粮草辎重罢了。不过是让他挂个后军统领的名头,你们既然不愿意,那就让他领个副将的差吧。”宇文熙其实也没打算把贾赦一举推上高位,不过是漫天开价落地还钱罢了。
果然,他此话一出,大臣们便都松口气,无不应允。到此时他们也算看出来了,皇上没打算让往军中掺沙子,不过是为了让贾赦混点军功罢了。真是……也不知道这货给皇上灌了什么*汤,竟然让皇上这么明目张胆地惯着他。
赦大老爷很惊诧,他都还没决定要不要请战呢,这就成了副将了?!每当贾赦惊诧的时候,他都会晕晕乎乎的,这次也不例外。晕晕乎乎地领旨谢恩,又晕晕乎乎地被带去见贾琏。
“好了,今日便说这么多。诸位爱卿回去各司其职,明日早朝我们再议。”宇文熙看他那副样子,便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转向众臣时,神情也没了初时的凝重。
“琏儿啊,爹要去打仗了,你可怎么好啊。”在上书房旁边的小室里,大老爷一脸惆怅地搂着儿子瘦弱的小肩膀。他家琏儿才十一,迎春更是过了年才四岁,他就得抛家舍业地去打仗,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原先事情没定下来的时候,贾赦还很纠结,可现在定下来了,他想的更多的就是一双儿女。家里邢氏不是能顶事的,别说老太太了,就是王氏她都弄不过。指望着她能护住琏儿和迎春,那可真是做梦了。
贾琏是男孩子,又是皇子们的伴读,还好一些。实在不行,他还能求了皇帝老儿,直接就让贾琏住到宫里。可迎春就有些麻烦了,小闺女本来胆子就小,也不知道那位刘嬷嬷能不能护得住她。
“真的啊,爹你要去打仗?真好啊!”赦大老爷在那儿发愁,他儿子可一点都不愁。贾琏表情兴奋地问道,甚至很有种以身代之的冲.动。
大老爷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儿子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呢?虽然,被琏儿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看着,老爷也很有自豪感啦。哼,儿子就是没有小棉袄贴心。
“荣伯,皇上召您过去呢。”来的是李清的小徒弟,年纪跟贾琏差不多大小,虽然低着头,一双大眼睛却滴溜溜地围着贾赦打转。这位荣显伯可是宫里的传奇人物之一,不声不响地就成了皇上的宠臣,简直就是小太监们的偶像。
大老爷忽然就对皇帝老儿产生了一种生.理xing厌恶,这人怎么就这么烦呢,没见老子跟儿子说话呢么?!
“你没上过战场,朕把无涯派给你做监军。他虽然上了些年纪,但毕竟是太.祖老将,要多听听他的。另外,你家里那个云烈,也可以带上,朕看他功夫不错。”要打仗了,宇文熙也很忙,贾赦来时他正写东西,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话。
听见皇帝提云烈,贾赦不由一凛。云烈在他家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跟他家小闺女玩一些外人看不懂的游戏,皇帝老儿怎么知道他功夫不错的?
特么的,这到底是在老子家安了多少密探啊?!
“是,臣遵旨。”不管怎么说,皇帝老儿还是做了件好事的。无耻的老太监虽然很无耻,但人家也确实是有本事。老实说,这辈子第一次上战场,又身负粮草辎重的重任,大老爷其实心里也很没底的。
没办法,他上辈子虽说上过战场,可从没指挥过人啊。那时候在边城熬了好几年,最高也才是个小旗好吧?!有了无耻的老太监在,再加上威猛的云大将军,赦大老爷深觉自己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皇帝老儿,没想到你也是一件不错的小棉袄啊。
“家里的是也不用太过操心,一切有朕给你看着,出不了岔子的。琏儿就让他住进宫里吧,朕已经让人给他收拾了院子,就跟皇子们住在一处。”宇文熙知道他担心什么,再次充当了贴心小棉袄。
“至于你女儿,等你出征之后,朕会接刘嬷嬷回宫小住,到时让她陪伴刘嬷嬷进宫便是。朕的后.宫还是比较清静的,况且还有刘嬷嬷在,不会让你女儿吃亏。”
可不是清静,妃嫔们全都平起平坐,既没有升职的机会,也轻易不会降职,宫斗都没有动力。
吐槽归吐槽,赦大老爷心里还是很感激皇帝老儿的。毕竟,这么为人能排忧解忧的皇帝,除了眼前这一位,还能到哪儿去找呢?!
小棉袄呀小棉袄,你揍放心吧!老爷一定给你打个大大的胜仗回来,绝不会给你丢脸的!
“其实,朕也很想去边城看看啊。身为这个国家的帝王,生不能踏遍每一寸国土,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大老爷的心事解了,宇文熙倒是惆怅起来。
“这有什么的,不就是想去边城么,您可以御驾亲征啊。”反正你那么任性,没人会拦着的。大老爷暗自撇撇嘴,还踏遍每一寸国土,你知道大庆朝有多大么?
乱臣贼子!李清猛地一瞪眼,直冲贾恩侯运气。这货胡说什么呢,御驾亲征是能随便说的么?!皇上本来就是个随意的主儿,万一被这货说动了心,真要御驾亲征,那还得了?
御驾亲征啊……宇文熙的眼睛亮了亮,但旋即就打消了这心思。他摇摇头,叹道:“朕并非马上的皇帝,还是算了。而且,朕都已经塞了一个大.麻烦给他们了,自己就不去再给他们添乱了。”
“皇上英明。”这句话说得很顺溜,大老爷一天少不得说上个十几遍。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皇帝老儿方才似乎埋汰他了。为什么在说“塞了一个大.麻烦”的时候,要看着老爷呢?老爷怎么就成了麻烦呢?!
李清不由得想笑,皇上的审美虽然有些诡异,但思维还是很清醒的。至少,陛下还知道这个贾恩侯是个□□烦,估计回给大军添乱。
贾赦气哼哼地回了家,进门就让人把迎春抱来,然后自己抱着就不撒手了。他招人疼的小闺女哟,不知道多长时间要见不到了。唉,等他出征回来,闺女会不会不认识爹了呢?
不大会儿,大老爷要出征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荣国府,就连宁府那边都听说了。贾政、贾珍等都命人前来确认,贾母那边更是派了人来请贾赦过去叙话。
“老爷,您真的要出征?”林之孝面上有些担心,既为大老爷的安危,也为了自家的前程。毕竟,他们一家是靠着大老爷的,大老爷若是出了事,他们在老太太和二老爷跟前绝讨不了好。
“是,恐怕年后就要出发,现在就可以准备行装了。你派人看着些,不用弄得太复杂,只带些必备的就行。”贾赦上过战场,自然知道什么是必不可少的,列了张单子给林之孝,让他照着单子上去准备。
林之孝领命去了,贾赦又跟昆仑说道:“这次出征,你可愿随我前去?只是先说好,战场上刀枪无眼,老爷可不能保证能平安回来。”
“当年老太夫人说过,老爷若是上战场,我等就是亲兵,自然是要跟随的。而且……您还是先操心自己吧。”一听说要上战场,昆仑的眼睛都是亮的,早就跃跃欲试了。他一直都志在军伍,自然要虽大老爷出征,去搏个出身的。
“混小子。”赦大老爷一脚踹过去,当然什么也没踹着,“也问问府里还有庄子上的小子们,若有愿意的就跟你报名,老爷现在是副将,有五十亲兵的名额。”
等昆仑兴冲冲地去了,赦大老爷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他想到了自家祖母,这些人都是她老人家为他准备的。上辈子他辜负了老人家的期望,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沦落到了何处。
好在,老天无眼,竟然让他这个混账重活了一世。那么,就算为了给老天爷面子,他也得好好地给祖母争气。
赦大老爷正沉浸在感伤之中,一阵喝骂声将他惊动。他没急着发怒,反而侧耳细听起来。
“我要见大老爷,敢拦着你焦爷爷,小林子你出息了啊……”这声音该是宁府焦大的,这老货怎么跑到他府上了?还要见他?但贾赦很快就想到了,焦大是跟那边的老太爷上过战场的,难道现在还想跟他再上一回?
“焦爷爷哟,我也没说拦着您啊,您先坐着喝杯茶,让我先去跟老爷通报一声,行不行?”林之孝的声音很苦恼,似乎对焦大很没办法。也是,别看焦大已经六十多了,可林之孝那小身板,到了焦大跟前还真不是个儿。
“行了,快请他进来了。”贾赦亲自迎出门去,笑呵呵道:“你不在珍儿那边享福,到我这里做什么?先说好啊,你这个年纪要上战场,我可不敢带着。”
焦大哈哈一笑,似对贾赦的态度很满意,“大老爷,老仆享不享福的您还能不知道。我也知道,我这辈子是上不了战场了,可老仆还有个孙子,求大老爷能收留啊。”
贾赦知道这个老仆是真心为贾家的,当初就听二和尚叨咕过他的下场,不由得心中起了感慨,有心帮这老家伙一把。
“你的孙子自然没话说,明日让他到这边找昆仑。焦大啊,若是在宁府不开心,不如我去跟珍儿提提,送你到庄子上去吧。我有个庄子,住的都是当年祖父的亲兵,你们老哥们儿在一处,也能有话说。”
焦大见他说得诚恳,不由得红了眼眶,却摆摆手道:“大老爷啊,太爷临走的时候,让我看着家里,我不能玩忽职守啊。这些年,我没能看住老爷、少爷们,本就无颜面对太爷,可不敢就此撒手了啊。行了,事情说妥了,老仆这就回去了。”
大老爷被他这话说得鼻子发酸,当年的他在这些老仆眼里,恐怕也是个不成器的主子吧。是不是……也曾经有老仆因为他而心怀愧疚,觉得无颜面对故主呢?!应该有的吧。
“老爷,我爹看着您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多高兴呢。每天都要问问我您的情形,天天都高兴地要喝两口,不住嘴地夸您好呢。”林之孝机灵得很,看出了大老爷的心思,安慰道。
贾赦也觉得自己失态了,翻了翻眼睛,哼道:“老爷当然好,还用得着人夸。小林子啊,明儿给你爹带两坛御酒回去,皇帝老……是赐御酒下来,喝都喝不完,真是的。”
后院里,邢夫人急得团团转,不时地向窗外张望。大老爷要出征,心里最没底的就是她了。这刚刚当家作主才几个月,她瘾还没过完呢,怎么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呢。
可想而知,没了镇宅的大老爷,老太太和二房那边不反扑才怪呢。到时候,她可没有大老爷那么威武霸气,一个人就能镇住那些魑魅魍魉。嫁过来这几年,她也看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够那老太太吞的。
没了大老爷在背后撑腰,这还没捂热的管家权,指定得让老太太给撬走。不说别的,就光是老太太一个孝字压下来,她就得二话不说地把权力拱手送上。听说过夫死从子的,没听说过从儿媳的啊。
“哎呀,老爷……您真的要出征啊?”邢夫人原先光顾着担心自己到手的管家权了,等看到贾赦才想起来,其实自己更应该关心关心丈夫的安危才对。
“恩,皇上已经下令了,年下说不定就要出发。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代清楚。”贾赦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这女人担心的是什么,“琏儿和迎春不用你管,他们都有去处,你只管顾好你自己便是。有什么事情就跟林之孝家的多商量,实在拿不定主意地,就问问贡嬷嬷。”
邢夫人用力点头,她对贾琏和迎春本就没什么感情,不用管正好轻松些。她张了张嘴想问老太太出手怎么办,却被贾赦抬手阻止。
“老太太那边若是有什么说法,只要不少她的吃穿用度,你全不用理会。我已经跟林之孝交代过了,实在不行就暂时关了荣庆堂,让她老人家好生养病。”对贾母,大老爷也没什么好办法,也只能这样简单粗暴了。
这个好,这个主意好!邢夫人急切地点点头,她就怕贾赦对贾母没什么安排,到时候让她孤军奋战。现在既然大老爷有所处置,她就放心了。
“老爷,您要出征,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您可一定要回来了!说了半天,邢夫人才挤出这么一句,她自己都觉的有些假惺惺的,不由得有些讪讪。
“哼,虚情假意。”赦大老爷觉得这女人挺好玩,好像重生一世,他变得会挖掘人性的更深处了一样,“行了,等老爷回来,你说不定就是侯夫人了。好好给老爷看着家,别作妖啊。”
忙忙活活两三天,家里总算是安排妥当,而朝中也确定了出征的时间。果然没等到过完年,正月初六日大军便要出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准备一场大仗,大庆朝的官员们高速地行动起来,征集军队,调集粮草,整备军械……
朝廷上下,齐齐动员,万众一心,战争机器正式开动。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偏偏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针对的,正是战场新丁——赦大老爷。
“臣有本启奏,臣奏一等荣显伯、散秩大臣贾赦,放纵族人为祸乡里,致使金陵城怨声载道;指使族人勾结当地官员,草菅人命,致大庆律法为无物……”御史从来都是能说会道的,噼里啪啦一通数,大老爷立时有了几十条罪状,“臣请皇上彻查贾赦,还金陵城朗朗青天。”
赦大老爷闻言一激灵,不由地抬头去看龙椅上的宇文熙,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虽然仍然是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但大老爷就是能看出来,皇帝老儿又要挤坏水了。
“李爱卿所言可有证据?”自从宇文熙登基以来,就改了御史风闻奏事的规则。在他的朝堂上,御史弹劾人可以,但不能没有丝毫证据的胡说。凡是碰上这样的御史,先摘了官职大一顿板子再说。此条一出,臣子们都挺高兴,御史们却如丧考妣。
御史这个官职很有历史了,从来都是风闻奏事,不管什么证不证据的。凭什么到了他们头上就改了呢?!这不公平!不是没有抗议的,但,他们都没成功。
“请皇上过目。”李御史是有备而来的,从袖袋中掏出厚厚一本奏折,双手呈上。他是个正直的人,对靠着献媚皇上得宠的贾赦早有不满,现在抓住了他不法的证据,自然要好好地参奏一本。
宇文熙接过奏折却没有打开来看,而是环视了众臣一圈,忽然问道:“还有没有弹劾恩侯的了,有的话就快点站出来。如今朝上事多,朕一并都处理了,省得日后麻烦。”
这话听着不对头啊!众臣面面相觑,若有若无地都把目光投向贾赦,真不知道这货给皇上吃什么药了,用不用得着这么护着啊?!
可即便如此,仍然有另一位大无畏地御史站了出来,硬着头皮道:“臣也有本启奏,臣奏贾赦借献药之名,蛊惑皇上。什么万应百宝灵丹,简直是无稽之谈,贾恩侯实乃大逆不道……”
他是真不想出这个头,可谁让他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唉,也不知道这一遭能不能留下一条命啊。现在只希望,贾赦真的献了什么仙丹给皇上吧。
朝堂上就是一静,大家都知道贾赦这个一等伯是献药得来的,可谁都不知道他献的是什么药,也没人敢去问皇上这个问题。大家虽然心中都有猜测,可谁也没打算去跟皇上求证什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这个是摊开来提。
恩,御史果然都是有勇气的!
“哈哈……”宇文熙忽然笑了起来,没有理会两个御史,对贾赦说道:“恩侯,看来你很不得人心啊。怎么办,你说朕该怎么惩罚你?”
“臣……臣惶恐,任凭皇上处置。”老子不得人心,还不都是你害的。赦大老爷出班跪倒,以头触地不言语了。他原来还担心,但现在他不担心了。这两个御史给他定的罪,没一个能成立的。不过……御史连那个名儿也能知道,看来是……
哼哼,老爷我果然英明神武!
“来人,宣白御医。”宇文熙笑着摇摇头,手指点了点后来的那位御史,“你们是不是以为贾恩侯献了什么仙丹药丸给朕,认为朕也是那寻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仙道的昏君?告诉你们,贾恩侯不是,朕更不是!白御医,你告诉他们,贾恩侯给了你一张什么药方?”
“是,皇上。”白御医来前正在制药,身上还带着一股药香,“荣伯所献药方,乃是一味疗伤圣药,于止血化瘀、消除炎症、加快伤口愈合之上有奇效。老夫带领太医院,已经将此药配出,正在试验效果。目前来看,效果十分惊人。”
“众位大人,此药最难得的一点便是,用药都极为普通,适合大批配制,适合大量装备给军队。相信,到时定能挽回许多将士的生命啊。”老御医明白皇上让他来的目的,满怀悲天悯人地说道。最后,他还向贾赦深深一躬。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皇上不是那样人……道听途说害死人啊……荣伯是个好的啊……有这样的好药,一个伯爵不高不高……”老御医的话一出,朝堂上就像炸了锅。
而那位弹劾贾赦献药的御史就惨了一点,一口气没上来就瘫倒在地上。他算是完了!明知道皇上虽然任性,却绝非昏君一流,怎么还抱有那飘渺的希望。王子腾啊王子腾,你等着,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原本武将们看贾赦都有点不顺眼,毕竟他是摆明要去蹭军功的。但现在就不同了,有这样的好东西知道献给国家,贾恩侯果然不愧是荣国公的后人。蹭军功就蹭吧,反正他运粮草的能蹭多少?而且,这边被他蹭了,皇上想必会在别的地方补回来。
“好了,献药的事情弄清楚了,下面朕就说说这放纵族人的事。”宇文熙指指李清手里的一份奏折,对李御史道:“这是贾恩侯月前递上来的折子,拿给他看看吧。”
李御史这时也觉得有什么不对了,但仍强自镇定着,接过那份奏折慢慢打开。没事没事,他弹劾的事情都是证据确凿的,难道贾赦还能翻出花来?!
赦大老爷此时已经被叫起来了,他一脸沉痛地站在李御史身边,心里的小人儿却已经仰天长笑了。让你弹劾老子,老子早就把这些都告诉皇上了,见了老子一回剩饭吧?!
金陵族人的事情,他早早就写了一份奏折,详细地记录了族人的恶行和罪过,并将之递到了皇帝老儿的面前。在奏折的最后,大老爷深情地写道“臣对族人约束不利,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恳请皇上准臣除族。”
你们不是仗老子的势,还让老子给你们背黑锅么,老子不跟你们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