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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这里似乎跟二十年后没什么两样。或者说,贾赦已经想不起来,二十年后这里是什么样的。悠闲地走在熙攘的人群走,赦大老爷居然生出了闹中取静的感觉,一下子整个人都深沉了起来。
他也没什么目的,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逛着,偶尔看中了什么东西,便命身边的长随付账。这样一条街逛下来,马车里也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主道上逛腻了,他便转到小胡同里,这里面隐藏着不少有意思的小店,会有一些新奇的小东西。此时,赦大老爷便捧着一把黄灿灿的颗粒研究,拿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和尚册子里说的那种玉米。
“客官您可真有眼光,这是小店才从海商手里拿到的货,他们也是从夷人水手那里得到的。您看这饱满的弧度,看这灿烂的颜色,看这整齐的大小,买回去绝不会吃亏的。您……”掌柜的很能忽悠人,嘴里说得天花乱坠,却绝口不提此物为何。
皆因,他也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是他进货的添头,上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是从夷人货船那里打劫来的。不过,既然有客官看上这东西了,他自然就要卖出个好价钱。这,也是商人的本分。
赦大老爷斜斜地睇了他一眼,知道这货打算将他当肥羊宰,却也不生气,问道:“这东西有多少,老爷全要了。昆仑,你跟掌柜的划价。”说罢,他接着研究别的东西去了。
这间铺子是专门卖海外货品的,玻璃物件尤多,赦大老爷却根本看都不看。自从他听和尚说起玻璃是用沙子烧制的之后,他对这类东西就无爱了。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翻到不少不认识的,疑似种子的东西。一股脑让人打包起来,赦大老爷决定全弄回去让人是种,能种出来是大喜,种不出来就算了。
掌柜的很高兴,这位客官看上的都是当做添头的滞销品,买得起海外东西的人根本看不上那些。这位客官不但将带给他一笔大生意,还能帮他缓解库存压力。真是位好人呐!
想法很美好,结果却很残忍。掌柜的哭着送赦大老爷出来的,好几麻袋的货物,十两银子就被人扛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答应的。那小哥儿太能砍价儿了,真是商家公敌。
“抽空把这些送到庄子上,让他们试着种一种,记得种子别一次种完。”种地,赦大老爷知道自己是外行人,这种事还是交给内行们去操作更合适。
“是。”长随昆仑应了一声,便没别的话了,是一个相当沉默的人。
昆仑今年二十岁,是一位庄户从昆仑山脚下捡回来的,就起了这么个名字。赦大老爷就觉得奇,谁能告诉他,好端端为什么从京城跑到昆仑山去。
不过昆仑还是很能干的,手上功夫硬不说,交代他的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前几日林之孝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才将他安排到赦大老爷身边的。
看看时辰差不多是饭点儿了,贾赦不愿意回家,就随意找了家酒楼。这酒楼的生意不错,雅座已经没位置了,大老爷也不太讲究这个,便随意在大堂寻了个桌子。
等菜的功夫他也没闲着,竖着耳朵听京城里有没有什么八卦新闻,以图一乐。听着听着,赦大老爷就回过味儿来了,原来今日京城最热门的八卦就出自荣国府。
昨日府里发生的事情,此时不过中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但有王氏贪婪的嘴脸,甚至那两口子厮打的情状都有。也是到了此时,赦大老爷才知道,昨日他离开荣禧堂之后,竟然还有这么精彩刺激的事情发生。没能现场围观,大老爷深表遗憾。
就着荣国府的八卦下饭,赦大老爷不但没有吃不下饭,反而多吃了半碗,怎一个幸灾乐祸了得。左右他都是个没名声的,不怕丢人,就是不知道政老二今天敢不敢出门呢?!
“吃得有点撑,昆仑啊,咱们不坐车了,走着回去,顺便消消食好了。”心情愉悦的赦大老爷笑眯眯的,一点看不出来昨日的阴沉。心大,就这点好处。
转眼两天就过去了,贾琏在宫里平安无事,赦大老爷悬着的心略略放松了些。不过他也没能清闲了,转过头来就要忙分家的事。
这日晚上,两房人都来给贾母请安,正巧碰到一块儿了。默默地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又都默默地前行,一左一右界限分明。
看到他们一起过来,荣庆堂的下人们也有些紧张,忙大声地通报。这段时间府里的气氛很紧张,大老爷频频兴风作浪,二老爷屡屡灰头土脸,就跟唱大戏似的。
赦大老爷听着这唱名声,微微勾了勾嘴角。他等着众人都给贾母请安之后,轻咳一声,“来个人,再给少爷、姑娘们请个安。咱们家是有规矩的,请安要一个一个来,哪有一个安请一堆的。”
现在贾母一看见贾赦就脑仁疼,听了这话不由得皱眉,直觉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扫一眼身边的丫鬟,点了一个出来,“鸳鸯,你是个沉稳伶俐的,去给她们做个示范吧。”
鸳鸯也的确不负贾母所望,“珠大爷……琏二爷……宝二爷……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的,噼里啪啦一通安请下来,规矩一点不错。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冷漠地看向贾赦,隐隐带着些挑衅。看看,这就是她这个老太君调.教出来的人才,你们谁能办得到!?
“老太太,我想知道,咱家这排行是怎么论的。是两房合在一起排的呢,还是各排各的?”贾赦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这是他前两天从街上淘来的,“当然,我主要就是想知道,琏儿这个二爷,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排的,自然是按年纪排的,这还用得着问?咱们府上又没分家,自然是两房合在一起论的。琏儿虽是大房的长子,可他生得晚几年,自然是行二。”贾母脸上写满了‘你无理取闹’,对贾赦的问题嗤之以鼻。
“那他呢?这小子又为什么也是行二呢?宝二爷,他算是哪家的二爷呢?”赦大老爷用扇子点点坐在姐姐元春腿上的贾宝玉,嘴角咧了咧,差点没乐出来。
贾宝玉自从那次的含玉事件之后,在贾母这里的待遇急转直下。虽然最后好歹是把那玉掏了出来,却不小心扯破了一边的嘴角,到此时还没能长好,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这……”贾母有些词穷,当时宝玉出生的时候,她光顾的为二房高兴了,浑然忘记了还有大房一家子,于是就有了这个宝二爷的称呼。到后来,这称呼已经叫开了,她也就懒得叫人去改。这也就造成了,荣国府里有两个二爷。
不过贾母到底是老江湖,只略一停顿便有了说词,“其实是这样的,贾家宗族嫡支是合在一起排的,琏儿的行二是随着珍儿序下来的。说起来这也是老规矩了,你们这些晚辈恐怕是不知道。”
“哦?那照你这个说法,我就不该是大老爷,我该是二老爷呀,隔壁可还有敬大哥哥呢。当年,祖母和父亲可从来没提过这种规矩,不知道老太太是从哪里听说来的啊?”赦大老爷故作惊讶,表情相当富有感情,目光却冷冷的。
“不过是个排行,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自己改了便是,又不是什么大事,在这里纠缠什么。”贾母很生气,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往常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当面驳斥她?
“那好吧,既然两房都各自排序了,也就没必要再硬凑在一起。况且,最近出了一些事,老二两口子的名声不太好听,琏儿又在皇宫做伴读,我担心影响了他,府上也该分家了。我已经通知了族长和族老们,明日便开祠堂,荣国府正式分家。”
贾政原本垂着头默默听着,闻言猛地抬头瞪过去,正想开口就听贾母抢先斥道:“呵,你还有脸嫌弃政儿,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名声,政儿他们不嫌弃你就是好的……”
“可别。老太太,我是真嫌弃他们,也求他们不用忍着,快嫌弃嫌弃我吧。”赦大老爷挑了挑眉,故意从贾政拱拱手,“老二,咱们也算是相看两相厌,正该就此分道扬镳啊。”
“按照大庆例律和族规,不管人数多少,庶出分一成家产,嫡出旁支分两成家产。咱家没有庶出兄弟,就省出一成来。老二,你也别说我这做大哥的不地道,明日我把公中的财产平分成五份,你自己去挑。”
“等等,为何是两成,承爵长子占家产七成,政儿应该有三成才对。”情知贾赦分家已经不可阻挠,贾母只好尽力为贾政他们争取更多的财产。但看这孽障的意思,恐怕没打算公平公正了。
“老二又不是庶出,那一成哪轮得到啊。唉,谁让父亲的庶子们都没能长成呢,活该便宜了我一成家产啊。”赦大老爷笑眯眯地摇着扇子,看这几个着急上火,他就特别开心。
“老太太,我们两房虽然分家了,你还是在这荣庆堂住着。当然,你若实在愿意跟着老二混,那也随你的意。不过,老二你可不能再在荣禧堂住着了,分了家就得尽快搬走。这事儿你最好自觉自愿,不然弄到我上门去撵人,你可好看不了。”
贾母被贾赦那番庶子论弄得脸黑,没顾得上说话,贾赦等大房的人就没了影子,让她有火发不出来。这就是个来讨债的,冤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