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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伯下了马车,将马牵到路边一棵树下,笑问车里的人“郑小郎,张家郎,两位要不要随我一起进茶棚,喝杯茶歇歇脚?”
霍青玉撩起布帘,抬眼望去,外面有些杂乱,路两边停着大大小小的马,牛,驴等车,五六丈之外,一杆破旧的茶旗迎风飘展,旗下的草棚,几张方桌,几条长凳,零散的坐满了喝茶歇脚的过往路人。
一看外面那么多的人,霍青玉顿时打消了下车的念头,她道;“赵伯,你和张公子去吧,我带了水囊和干粮,在马车里歇息也一样。”
赵伯挨近车厢,透过布帘,看向张明岘,道“张家郎,我们一起去喝杯茶吧”
张明岘微一俯身,一支长臂自来熟的搭上了霍青玉的肩,几乎与赵伯面对面,他笑道“不了,郑小弟不是说他带了水囊和干粮,我想他不会介意与我分享。郑小弟你说是吗?”
也不等霍青玉答话,他倏地压沉了嗓音,声音轻的只有赵伯霍青玉两人听得见;“赵伯,收起你的小心思。出门在外,人多口杂,当心祸从口出...”说着,他搭在霍青玉肩背上的那只手,猝然发难,五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掐住赵伯的喉咙,将一颗珍珠般大的黑丸塞进赵伯的嘴里,接着,他塞药丸的手捂住了赵伯的嘴,迫使他吞下药丸。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皆在一呼一吸间结束,包括他搭上霍青玉肩的手,一指连点,点过她颈椎棘突处和颈一侧,逼得霍青玉只能保持着撩帘的姿势,眼睁睁的看着咫尺之间发生的一幕,不能动不能言。
他的手又搭上霍青玉的肩,身体换位,贴着霍青玉坐下,他对着脸色大变,双手卡着自己喉咙欲吐欲咳的赵伯,语气沉沉地道;“这药入喉即化,是我自制的毒药一种,除了我,世上无人能解。你想引人注意的话,尽量吐出来试试。赵伯,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在下出此下策也是迫于无奈。在下只想一路安顺的到达南郡城坐船回乡,得罪之处望请见谅!等到了南郡城,在下自当双手奉上解药,绝不食言!”
他这一保证,赵伯的脸色缓了缓。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左右看了下,方低声道;“我和郑小弟,与你无冤无仇,遇上你也是时运不济。老汉认栽!希望张公子你说话算话。”
赵伯看了霍青玉一眼,长叹一声,转身朝着茶棚走去。
霍青玉欲哭无泪,这真是飞来横祸!
根据他们两人的对话,霍青玉臆测;赵伯的原意,大概是想将张明岘甩掉。他和茶棚老板熟悉,这里马车又多,肯定有通往南边去的马车,他只要和茶棚老板通个气,介绍张明岘上其他南去的马车即可。赵伯叫她下马车是特意而为,结果她掉了链子。没办法,赵伯只得将张明岘叫出车,没想到张明岘拆穿了赵伯的小花招,不但不接招,还反将他一军。
赵伯究竟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逼得这厮喂他毒药封他嘴就是不肯放过他?不对,是他们。她和赵伯!
霍青玉想到此,就想扇自己一巴掌!接下来,得轮到她吞毒药了?
与她勾肩搭背排排坐的这厮,不光会点穴功夫还会自制毒药,性情更是古怪,不安牌理出牌!竟在人多处,出其不意的将了赵伯和她一军。
赵伯一走,张明岘即抬手,运指如飞,在她颈背之间点了两下。
能动能言了!霍青玉咳了一声,动了动手指,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他,屁股一寸一寸的往车尾那方向挪。
她手一动,布帘荡下,光影摇曳,仅离她一臂之近的年轻男子,突然对她微笑道;“你不好奇吗?”
霍青玉心中一跳,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畏缩的样子不可取,只会增加敌人的逗弄心。
他说,他只想一路安顺的到达南郡城坐船回乡。
她与他,至少有一个相似点,那亦是,两人都想尽快的离开北朝!
她和赵伯,想摆脱他,目前看来是不可能了。
还有,这厮貌似十分有钱。而她手头的银钱,已不多了,用一分少一分。
她定了定神,眼中警惕之色尽消,静静地看着他,第一次正眼的打量他。
他的长发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泛着一轮幽冷的弧形流光。他的肤色健康而又白润,闪着玉石般的光泽。他的五官立体雅致,眉如墨画的远山,目若流转的秋波,唇似春染的桃瓣。
他微笑的表情,散漫的坐姿,无一不显示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
很快的,他散漫的坐姿,微笑的表情,无法再维持下去,因为霍青玉的眼神,太诡异,看他的样子,仿佛是在看古董,在衡量古董的价值几何。
霍青玉不答反问,“我只好奇一件事,你急着去南郡城坐船回乡,路引文书通关文牒有么?”
据她所知,这个古朝代的通关文牒,相当于现代的出国护照,路引文书,相等于只能在中国国内通行使用的身份证。要想去南朝,光靠一张路引薄纸,并不能顺利的出得北朝地界。百姓的通关文牒,不过是细竹片制成。达官贵人的通关文牒,就不一样,金银玉铁铜的都有。
张明岘面色一僵,道“你问这干什么?”
这下,轮到霍青玉微笑,不过霍青玉不是嘲弄的笑,而是阴冷的笑,“南郡城乃是四大郡城之一,你没路引文书和通关文牒,即使将我和赵伯统统毒死,你也不能一路无堵的走进南郡城。更别提什么登船回乡,那纯粹是在发梦。”
张明岘心中微动,不由问道“你有去南郡城的路引文书和通关文牒?”
霍青玉点头,坦言“我有,但是你不能用。除非你扮成女人才能用。”她上下打量他,摇了摇头,啧啧有声道“扮女人,你的脸足够过关。可你的肩太宽,臀太窄,个太高,脚太大。”
张明岘怒极反笑,学着她的样子,上下打量她,嗤笑一声,道“你长的倒是一点都不像这北国的人,肩小,臀圆,个矮,脚尖,不穿女装也显得娘气十足。”
他这话,极具侮辱性,假如霍青玉是个地道的古代本土男子,定会暴跳如雷,与他拼命。
可惜的是,霍青玉,本质就不是男的,听了他的话,无关痛痒。
霍青玉淡淡一笑,变了口音,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这里流民成灾,朝政不稳,已不是安居乐业的久留之地。我和你目的相同,都想去往南国。”
张明岘惊奇的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好半响才道“你是南国京都人士?”
霍青玉故弄玄虚,伸出两指头竖在唇边做了个“虚”的静音动作,口音又变回北方声调,道“我是南国人,但不是京都人士,等到了南国,我再与你说说我的事情。”
张明岘道“我的路引文书通关文牒被我搞丢了,遇上你,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路引文书通关文牒搞丢了?这话的可信度显然不高!霍青玉也不堪在意,又道,“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张明岘眼波一转,唇畔扬起笑纹,潋滟光华乍现,笑道;“他乡遇故知,倍感亲切,你问吧”
这厮多种风貌,气质也多变,说的话与她一样,三分真来七分假。霍青玉稍一犹豫,腼腆的道“实不相瞒,我在码头对一女子一见钟情,打听之下,才知她是北陵县首富张老爷家的大丫鬟。请问张兄,可否认识张府张老爷?”
张明岘愣了愣,随即拍掌大笑,“原来如此,你竟是瞧上了我三叔家的一个丫鬟。君子自有成人之美,等我们到了南国,我请你到我家做客,将那丫鬟要来送你便是!”
“小弟在此先谢过张兄,等我们到了南国,小弟定与张兄痛饮三大杯!”霍青玉高兴的对着他一抱拳,顺便做到对面的空座上去。她嘴里如此说着,心里却是暗下决定,一到南国,立马与他分手,有多远她就躲他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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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张明岘的容貌气质太抢眼,赵伯当天就问茶棚老板,借了一顶旧斗笠两件农家便服,给他路上替换。
为了便宜行事,三人套好口供。一路上,她和张明岘以表兄弟两的身份对外宣称,赵伯则是他们两人的远房亲戚,带着他们出来见见世面。
马车一路南行,白日赶路,天黑夜宿村落或是小旅店。在赵伯的带领下,霍青玉倒是没机会尝过一次露宿野外的滋味。
从凌河江码头到南郡城,坐马车,快则十天慢则半月。赵伯驾车,硬在第八天,赶到了南郡城外,令人扼腕的是,他的马车还是慢了一步,城门已关。
错过了露宿的村落,又入不得城门内,他们三人,只得到城外一座废墟多年的破庙暂住。
天气沉闷,赵伯两日前就说过晚上会下雨,这雨却是迟了两日才落下来。
他们三人赶到破庙,霍青玉和张明岘还好,一直在马车里,身上只被雨打湿了一点。赵伯就没他们幸运,带着斗笠,穿着蓑衣,依然湿了大半身的衣服。
破庙比霍青玉想象中的大和破旧,里面住了不少人,大半是乞丐,小半与他们一样,是要入城的百姓。
赵伯这次又遇到熟人,是南郡城西县的人,和他女婿女儿住在一条街上的街坊邻居。
沾了赵伯的光,她和张明岘分到一块铺满干稻草不漏雨的角落歇脚。
霍青玉不适的抚上胸口,自从进了这破庙,她就无端的感到心慌气乱,烦躁不安。这感觉很熟悉,当初她在顾家村,流民袭村那晚就出现过。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的难看?”张明岘伸出手,欲给她把脉。
和张明岘相处多日,霍青玉了解到,这厮有一手好医术。
男女脉象不同,这脉搏可是轻易不能让他碰到,不然什么西洋镜都得拆穿。
她对赵伯和张明岘都言过自己十四岁,十四岁未发育未长喉结变音的少年,倒是不稀奇。
她扮少年,被刘峰一语点破后,在自己的腰上也缠绕了几圈厚厚的粗布,走路大步,三五天不洗澡,动作更是粗鲁了几分。
好比现在,她一掌打掉张明岘伸来的手,大咧咧的道;“老子又不是娘们,脸色难看什么难看。”
为了心安,雨刚小了一点,她便将张明岘拉到庙后的一座破亭里。破亭离庙百步远,四面透风,并无一人。
张明岘拉高一直未摘下的斗笠,狐疑的看着她,道“什么话不好直说,非要跑到庙外来说。”
“我心神不宁,总觉得今晚有事发生。”霍青玉从一直不离身的包袱里取出刘峰送她的胭脂盒,对着张明岘道;“这胭脂盒里的药粉,涂了能够改变肤色,唯一的缺点,就是碰不得水。你快点抹在脸上试试。现在雨不大,你又带着斗笠,注意点,脸上应该不会沾到水。”
对于霍青玉的话,张明岘嗤之以鼻,他一把推开面前的胭脂盒,没好气的道“你把我拉到黑漆漆的外面,就是为了你的心神不宁,让我在脸上涂脂抹粉。”
说完,他甩袖就走。
霍青玉无奈,只得收了胭脂盒,跟在他身后走。
两人一前一后,相差数步。
顷刻间,小雨又变回大雨,哗哗直下,两人不由快跑起来。
刚一进庙,他们就听见庙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脚步声,尖叫声,接着一道嘹亮的嗓音穿破屋檐,“安静,大家都别动。我等奉五城兵马司之令,追捕南国奸细。谁敢轻举妄动,休怪我刀下无情!来人,将这庙全部围住,不准放走一人!”
霍青玉只来得及从神像胯,下扫到一大群身穿盔甲手持长矛的兵士,像是放进洞的甲壳虫,一拥而上,冲进破庙的那一眼,即被张明岘拉出庙外,一头扎进瓢泼大雨中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