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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玉年长秦放歌一岁,二人一直以姐弟相称。在秦放歌眼里,他的玉姐贞静淑美,有闭月羞花之貌,德才兼备,能文善武,京师中当无第二人能及,既如此,那被两位年轻有为的师兄爱慕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便是他自己也对商玉暗存了段不为人知的心思。
这中间的是非恩怨并非一句话能说清的事情。
秦放歌只知,打从商玉见唐初楼第一面,眼里心上便再无旁人。他心里虽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唐初楼除了那副好皮相外,还是比他强上那么一二分的。大杞尚武,唐初楼不单文采卓著,于武学上也颇有造诣,不知师承了哪一派的功夫,几次动手,他都输给这该死的文弱书生。
两人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再后来竟称兄道弟起来。
其实作为商相的义子兼门生,秦放歌骨子里还是很傲气的,若非唐初楼有过人的本事让他完全信服,能让他称一声兄长并不容易。那时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最是好胜冲动的年纪,在酒楼与人吃酒时,一时意气得罪了太尉之子戚定和,太尉戚怀义与商相素来不睦,戚定和如何肯放过他,两下里打起来,人家人多势众,秦放歌自然吃亏,险险被那一帮纨绔打死,多亏唐初楼出面与之理论才保住了他一条命。
自那时起,秦放歌方慢慢对唐初楼服了气,便连商玉心仪他之事也不觉得那么可恨了。偶尔也会想,这二人其实还算相配,若真成了亲倒也还不错。只可惜世事难料,商玉最后还是尊父命嫁与了徐云风。不过,论及家世出身,自然徐云风更配商玉,何况他二人还是青梅竹马,原本便没唐初楼什么事。
于外人而言,唐初楼当日未能成为商相的乘龙快婿是输在出身上。
人皆这般说,只有秦放歌知道,他二人不能相守,实则问题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商玉舍唐初楼选徐云风,父命固然是难违,但若不是唐初楼仗着自己风流倜傥,朝三暮四与人不清不楚,还说那样的话伤商玉的心令她难过,两人也不至决裂。
秦放歌记得那是夏末的一个大雨天,商玉忽然来上门找他,要他陪她出去。
两人冒着大雨坐着马车出去,等到了地方,他才知是唐初楼的住处。
两人准备下车时,却见唐初楼的宅邸门前还停着辆马车,府门敞开着,唐初楼正举着伞将一身姿婀娜的女子扶上那辆马车。二人形容亲密,着实令秦放歌吃了一惊,商玉更是僵在了当场,许是气得急了,好一阵都在瑟瑟地发抖。随后,那辆马车驶离,唐初楼也看到了他二人,却并未迎上前来,就只站着隔着雨帘定定望向他们。
商玉跳下车,伞也不打便朝唐初楼走去,秦放歌急忙撑开伞跟上,防着她被雨淋到。
“你们怎么来了?”这是唐初楼当时问的第一句话。
“怎么?许别人来,就不许我们来?”商玉那日明显有些失态,说话也夹枪带棒。
唐初楼只是沉默,更无请二人到府上一坐的意思。
“她是谁?”也不知是冷还是气,商玉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你这些日子不理我,就是为了她么?”
直到那时,秦放歌才知他二人有了龃龉,且已有段日子了。
唐初楼却道:“阿玉这话问得就怪了,我同你又没什么,做什么不理你?”
“没什么?”商玉又道,“那你干什么总躲着我?”
“我并没有躲着你。”唐初楼一脸的无可奈何,“你怎会如此想?”
“没有么?你这些日子一直不来相府,我托人带信给你,你也不回,不是躲着我又是什么?而今又当着我的面同别的女子拉拉扯扯,你……你对得住我么?”
秦放歌从未想到,一向孤高的商玉,竟会有这般卑微的时候,方才所言看似是诘问,更多的却是对唐初楼的期许与哀恳。他有些难过,忍不住出声帮腔:“就是,你对得住玉姐吗?”
却不想唐初楼竟微微冷笑,反问道:“我有什么对不住她的?阿玉,我且问你,我与你有何干系?竟然连同别的女子说句话也对不住你了。”
“你……唐初楼!”商玉万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一时脸涨得通红,“你竟然如此说,我同你……同你……”
“我同你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唐初楼接口道,“若不然,你也不会同阿放一起来了。”
商玉一把将头顶的大伞掀开,雨水顿时从她头顶直浇下来,她满脸滚得都是水珠,也不知是泪还是雨。她走过去,扬手狠狠打了唐初楼一记耳光,咬牙道:“好,我同你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唐初楼没有躲,任那一巴掌将脸打得偏去一边,稍后轻声道:“回去吧,别让人看到,平白污了商家大小姐的声名。”一句话将过往一笔勾销。
秦放歌到底气不过,当日在雨地里狠揍了唐初楼一顿。只怕也是心里有愧,他竟没有还手。
这日之后,商玉答应了与徐云风的婚事。而秦放歌也因商玉之事,与唐初楼有了芥蒂,渐渐疏远起来。秦放歌不知唐初楼是怎么想的。此事之后,他仍然跟随商相左右,对他、对徐云风和商玉也还是一如既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与商相的嫌隙在商玉与徐云风成婚后第四年时显露端倪。
那时,唐初楼已二十二岁。这四年中商相一直想为他寻一门当对的亲事,却都被他不着痕迹拒绝了。他专心致力于仕途,与秦放歌已完全成两路人。作为商相门下高足唐初楼一路飞升,成为吏部最年轻的正五品官员,朝中声威渐高,人脉也渐开广。
他先是与太尉戚怀义过从甚密,继而同右相高安士也有了往来,而这两人都是商相耕苗新法反对者中的领军人物。他不再全力拥拓商相推行新法,遇有朝堂上两派相争,多数时候保持沉默,私下里也有对新法不满之言辞。
某日商相朝争失利,对唐初楼多日来的不满终于爆发,在府内大发雷霆,历数他种种不端与错处,就此斥出,再不许踏入相府一步。
唐初楼在相府外跪了两日,也未求得商相的原谅。
这之后,唐初楼从吏部员外郎始被一贬再贬,差一点便官位不保,直到他迎娶了高安士的小女儿才有转机。
那一段时日,唐初楼过得颇是狼狈。
秦放歌私底下去看他,也自心酸。他虽不通政事,却也明白唐初楼如此是因何之故,他对恩师的某些做法其实是不赞同的,只是商相刚愎自用,又正在气头上,他又如何敢多言?
唐初楼倒是淡淡的,言谈中并未有什么怨言,两人倒因此又走动得密切起来。
事情传到商相耳中,却又是一番风波。他被狠狠责骂倒是其次,唐初楼则再次遭到贬黜。秦放歌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倍觉困扰下干脆请命从军,索性离了京师,远赴域北。
他也没想到,此去竟令他保住了一条命。
景隆十三年,风云突变,商相先是因岳州民变被罢黜相位,继而便被门生苏沐光告发,言其家中私藏兵器欲谋逆叛乱。
皇帝雷霆震怒,即刻命人前往相府查证,果然搜出大量兵器,商家由此遭逢大难。朝中因此掀起腥风血雨,牵连者甚广,徐家自也难逃一劫。查办此事的正是右相高安士,戚怀义从旁协助,而唐初楼作为高安士的乘龙快婿,商徐一案,必也难辞其咎。
此前一年,作为商相变法力助的徐云风已察觉到不对,多次提醒商相无果,于是暗中托人带信给当时已离京的秦放歌,请他去郴州外祖父家中接幼弟云廷及母亲离开,原本他是想连商玉一并送走的,只是商玉坚决不肯,他便只有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