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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在娘家受了这样的折辱,大哭一场后也想通了,还得自己有本事才行。
既然柳素娥能从路边摊做起,她也一样能。
她现在手里还攒了十几两银子,等过完年,也盘个摊位。她就不信了,一个毛丫头能干的事情,她不能干?
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是一年大节,大周人都十分重视。
永阳镇亦如此,富户商贾之家早早就集了资,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庙会。
庙会上摆了灯阵,请了百戏杂耍,开了谜社,场面十分大。
北地民风相对南边要开放。
元宵这一日,有情男女可相约灯下,结伴共游。没有婚配的单身男女,则可以参加偷菜传情的活动。
若你有意中人,这一日,便可去他家偷菜,以此来表达思慕之情。
这一天的热闹盛况,柳家几个孩子自然都不想错过。
柳素娥也很体贴,这一日馆子并未开张,给大家都放了假。
单三元早早就来柳家游说柳成,让他带着柳家姊妹一同去逛灯节。
柳素娥心里清楚,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请大家,实在只是想和柳月娥独处。
这个猴儿崽子。
不过这一段日子的打磨,单三元确实比一开始内敛了些。而且他为人机敏,也有些手段,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而赵四娘也特别喜欢柳月娥,在张氏面前不知夸了多少次了。
张氏心里有数,只是一直没有说破而已。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女儿心里咋想的,而且对单三元这个人,也还抱着观望的态度。
既然单三元邀约,张氏正好也想看看柳月娥的意思,便让柳家几个孩子一同去逛逛灯会。
不过让柳素娥很意外的是,赵明达竟然不去。
单三元去请了一次,他只说累了,想休息,不想去热闹的地方。
柳素娥很疑惑,这样的大节,他怎么不去?
况且她都去,他没有道理不去啊!
她背过人,悄悄问单三元:“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也去?”
单三元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他”是指谁。
他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我说了,我说你们都去,可他还是说累,不想动弹。”
累?
从年三十到大年初七,他一直在六合庄陪他的生母。大年初八开始,虽然馆子开张了,可到底是过年,人少,也没有多少事,他怎么可能累?
莫非,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柳素娥也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但是关心则乱,她此刻想到的唯一可能,那就是他病了。
“哎呀!他可能真的是累了,你可别胡思乱想啊!”单三元怕柳素娥胡思乱想,忙嬉皮笑脸道:“他又不是铁打的,肯定也有累的时候,咱们还是准备准备去看灯会吧!”
柳素娥微微敛神,摇头道:“不急,我去看看他,申时三刻咱们再走”
言毕,急匆匆去找了张氏,找了个托词去看赵明达。
…………
夕阳斜斜,有橙色云彩随风轻舞,绚烂如火。
柳素娥心里有些急躁,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病了。
她心里还有淡淡的自责,这些日子光顾着忙生意,都忽略了他的身体。
快步走至刘五家的院落,门虚掩着,正想推门而入,却听院内有琴声传出。
前些日子赵明达从庄子上来的时候,带了一把琴回来,是刘姨娘给的。
动了动手指,终究还是没有推门而入,而是立在门口静静听着那琴声,生怕打扰他的雅兴。
她早就知道他会弹琴,可他从未弹过,所以她不知道他会弹得如此好。
那琴声时高时低,时急时缓,声如金玉,却又沉入幽井一般。
她不懂古人的音律,自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但是每到了低沉处,她心里就会抽一下,很疼的感觉。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隐隐的,他的声音低沉哀凉。
可再凉,如何能敌得过她现在的心。
他口中念的正是白居易的《长恨歌》,而内容,则写的唐玄宗和杨贵妃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
佳人已去,但思念犹在……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而他思念的佳人,看来并不是她。不曾入梦的佳人,也不是她。
夕阳西沉,夜色围绕,柳素娥只觉面前一片黑暗,浑身冷的发抖。
以为他会慢慢忘掉,原来他从不曾真的忘掉。
有泪水顺着眼角落入嘴角。
涩……很涩……
本想就这么离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知刚一转身,却正好迎上了来送汤圆子的刘五叔。
“哟,这不是素娥吗?要回去?”
刘五叔话音刚落,屋内的琴声便戛然而止,重重的足音快如风儿一般,迅速的走了出来。
柳素娥来不急擦去面上泪水,只是垂眸装作羞涩一笑,敷衍道:“成子没回去,我是看看他在不在,我们要去看灯节。”
刘五叔并未说话,只是将汤圆子递给了赵明达:“你婶子做的,趁热吃。”
刘五叔的足音慢慢远去,门口一片静谧。
赵明达立在门口,俊朗的脸上一片煞白,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柳素娥的背影。
她自始至终都未曾转过脸去,因为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哭的模样。
“素娥……”赵明达声音微微颤抖,抬起另一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你……来了很久?”
柳素娥忍了眼泪,淡淡道:“从你念《长恨歌》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
他脸上的白色更甚,手指轻颤。
果然,她是知道《长恨歌》的。
“果然是我傻,我以为你会忘记那个周家小姐,我以为……我以为这样的节日,你会陪着我。”她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和难过,却又苦笑出声,带着隐忍和自嘲道:“三元说你累,我以为你是不是病了,原来……果然是病了。”
她咬一咬唇,苍白着脸道:“是,心,病。”
赵明达的手指又是一颤,盯着她冰冷无比的背影,心里又害怕又觉得愧疚。
从前的元宵节,每年都有周婉仪。
而他方才弹奏的《凤栖桐》也是周婉仪最爱的曲子。
“既然你忘不掉,又何必……又何必许我承诺?”柳素娥嘴唇冰冷,眼神更冷。
她从来不是爱勉强人的女子,她曾说过要给他三年时间忘记,可她并未说过能忍受他说谎。
说他累了?
呵……
累了吗?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素娥,你听我说。”赵明达眼神痛苦,忙死死的扯住了她的衣袖,解释道:“我只是……”
“算了,你不必再说。”柳素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也不想给他机会:“我说过给你三年时间,可我没说过我会给你时间撒谎。”
猛的从他手中抽出衣袖,只犹豫了片刻,头都不回的离去。
赵明达看着衣袖从他手中一点点消失,又看着她在眼前迅速消失。想要追上去,可脚下忽然如灌了铅一般,定在了原地。
原来,她气的并不是他还没有忘记周婉仪,而是气他撒谎……
是,他是不该撒谎。
可他怕说实话她会更伤心。
而且他今晚,也不过是想弹奏一曲,当作对过去的告别罢了……
热热的汤圆子碗,可他指尖仍然是冰凉的。
…………
柳素娥紧紧握着拳,一路迎风肆意流泪,倒是哭了个畅快。
她喜欢他没错,可是有些事情,她也是无法容忍的。
这算什么?
她算什么?
到了门口时,她才拿了帕子擦干了眼泪。她的难过,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哎呀大姐,你怎么去这么久,天都黑了。”柳桂娥嘟嘴埋怨一声。
“灯节天黑了才好看,现在去正好。”柳素娥并不想扫兴,既然答应了要去,就没有理由不去。
她掩饰的很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赵哥不去了?”成子皱眉问了一句。
“嗯!他累了。”柳素娥一句敷衍过去,笑眯眯道:“走吧!去的晚了人太多。”
单三元雇了两辆马车。
柳素娥姊妹三个和翠姑一辆,几个男孩子一辆。
上车时张氏提了一句:“要不……你们去问问辉子和木娥他们?”
“问他们做什么?娘您真是闲的。”柳月娥瞪了张氏一眼:“马车就这么大地方,我们四个还挤呢!”
“就是,坐不下了。”柳桂娥也附和了一句,她才不想和大房的孩子一起去看灯节呢!
张氏见如此,便也不再多说,只叮嘱了几句,让她们注意安全。
柳素娥心不在焉,胡乱敷衍了几句,抱着翠姑目光就看向了车外。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还在抚琴寄相思?
心头的难过又像是潮水漫过,眼底有些氤氲。
好在是晚上,车上的人也看不真切。
“娘,翠姑想要鸽子灯,好不好?”翠姑仰脸笑眯眯的看着柳素娥。
柳素娥一个没掌控好,眼泪正好掉在了翠姑的脸上。
翠姑吓了一跳:“娘,你怎么哭了?”
柳月娥和柳桂娥也愣了,目光全都落在了柳素娥的身上。
柳素娥眼角还有泪光。
“大姐……你没事吧?”柳月娥皱了皱眉,搞不懂她大姐怎么了。
柳素娥忙拿帕子狠狠擦了擦眼角,强笑着抚了抚翠姑的头发:“我没事,外头风大,刚才风迷了眼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