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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上锁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音,跌倒在地上的罗建抬起头的时候也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那是他的眼镜掉在了地上,不小心被自己的手按碎了镜片的声音。

    罗建的近视眼都一千多度,没有了眼镜整个世界都朦胧了起来,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模糊中有两个人站在跟前,身材很高,其中一个穿着西装,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看上去有几分潇洒。罗建摸索着把碎了一个镜片的眼镜戴好,左眼朦胧,右眼清晰可见潇洒的男人正面色冷峻地盯过来。

    罗建慢慢站了起来,问道:“你们干什么?”

    小七耸耸肩,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嘛,有事再联系。”

    “这么快就有事了?”

    小七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拍了拍花鑫的肩膀,说:“别太严肃,你吓着他了。”

    花鑫甩开小七的手,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在愉快的气氛下进行谈话。上前一步,拿出自己的手机在罗建面前晃了晃:“你刚才露了一手。”

    罗建低下头,不作回答。

    花鑫冷笑了一声,说:“罗建,保持沉默并不是好办法,而且这样就没意思了,你说呢?”

    罗建的头垂得更低,嗫喏道:“我没,没说谎。”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花鑫不耐地抱怨道,“以前你的胆子可是不小,什么时候畏首畏尾了?”

    罗建闻言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看向花鑫:“你以前认识我?”

    “见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当有个人告诉你,你们曾经见过而你却不记得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们见过面?而罗建却没有问。他看似有些苦恼地摇摇头,说:“2013年我出了一次车祸,在医疗所治疗大半年才好。”说着,拢起额头上的发,露出上面一块很大的伤疤,“我的头部受伤,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医疗所查记录。”

    看到罗建额头上的伤疤,花鑫的心又沉了几分。当时,温煦就坐在罗建后面,如果罗建受伤,温煦……

    想到这里,花鑫赶紧收敛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正色道:“你还记得什么?”

    “我,我做不到。”罗建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双手握成了拳头。

    花鑫再上前一步,几乎跟罗建挨在一起,低着头俯视着他,“你误会了,我找你并不是想让你找到温煦。”

    花鑫的回答显然出乎罗建的意料,他怔怔地看向面前高大英俊的花鑫,脸上一片茫然。

    花鑫说:“我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可以。”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呢?”罗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还有问题,为什么刚才不问?”

    “你知道为什么,不是吗?”

    罗建闻言再次怔楞,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侧过头避开花鑫的眼神。

    花鑫的声音很轻,他说:“其实你很清楚,发生在我助理身上的事并不简单,你三言两语遮掩了严重性,我能理解你的用意,但是我不能轻易放过你。”

    罗建紧紧闭着眼睛,因为过于用力眼皮上都是皱纹。忽然,他把眼镜摘了下来,随意地丢在地上,好像卸掉了身上的重量一般软软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房间里刚好三把椅子,就像早早为他们准备好似的。

    经过了一番思索,罗建还是摇头,说:“其实,我们部长和副会长都知道,只是不能继续发展下去。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改变不了任何事”

    “‘改变’本身就是一种傲慢的想法,我从没这么想过。”花鑫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剖白内心真实的一面,“罗建,我所需要的是原因,没有人愿意被蒙在鼓里。”

    罗建抿着嘴唇,眼睛有意无意地看着花鑫,当花鑫回应他的目光时,他却又避开了。

    由沉默酝酿出的压抑塞满了整个房间,呼吸清晰可闻。

    三个人都在等待。小七面色微冷,斜睨着罗建,罗建又是抿嘴又是蹙眉,总是回避花鑫的眼光,花鑫很坦然,翘着二郎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罗建。

    许是熬不过压抑的气氛,罗建放弃般地说:“等会儿你帮我去餐厅买点甜食,越甜越好。“

    “包在我身上吧。”小七说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花鑫重新把房门在里面锁好,回身坐下。声音低沉地说:“这不是第一次了。没有案子时间轴也会把他抛到时间点上,还有一次,物证表经过他的接触后,逆时针走动。潘部长说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觉得,他知道,而且是从你那里知道的。”

    时间轴的规律很苛刻,没有案件就不能进行时间跳跃。然而,让花鑫一直无法释怀的是:温煦似乎不受时间轴规定的影响。

    几乎过了十分钟那么长,罗建才默默地点点头。。

    “这不奇怪。”罗建说,“只要条件允许,谁都可以。你别急着问我是什么条件,这种事在总部是被禁止的。你想想看,如果没有案件的情况下也能随意跳跃时间,那你们这些调查员岂不是要上天了?总部绝对不会允许的。”

    “但是,你私下里做了研究,是吗?而且,你得到了潘部长的支持。”随即话锋一转,“为了给你创造更好的研究条件,潘部长努力争取让你评上高级研究员。”

    罗建不吭声了,歪着脑袋咂咂舌,懊恼地叹息道:“我知道部长是好意,但是我不想……我是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没想过要评高级研究员。我的那些私人研究只是出于兴趣而已,真让我当个课题去研究它,我会有压力,有压力什么都做不好。我甚至不知道那份报告要怎么写,才能让副会长满意。”

    好吧,这是个典型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

    虽然对罗建这个人有着满腹的牢骚,可花鑫还是能明白他的心情。继而说道:“我可以跟老副说,报告不用写了。”

    “真的?”罗建的腰板都直了,眯眯着眼盯着花鑫。

    “别高兴的太早。我帮你搞定老副,你也要帮我。”

    “怎么帮?你说。”

    花鑫不禁莞尔:“至少告诉我,可以让我知道的事情。”

    “这没问题。”显然,当不用写报告成为现实后,罗建心里的压力骤然减少,整个人都活跃了几分。他往前蹭了蹭,说:“你遇到的问题我的确研究过,我把它称之为‘对叠’理论。”

    “什么意思?”

    “这个谁来话长了。首先,我们需要谈谈能量和物质的关系。”

    花鑫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罗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在讲之前我必须声明一点,我能接触到的资料很有限,目前为止的结论都是我自己的研究结果,没有得到任何权威方面的认可。”

    “没关系,你说就是了。”

    罗建搓了搓手,犹豫了片刻,问道:“在跳跃时间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到非常冷?”

    “是的。”简直要冻死人,温煦每次都会抱怨这个。

    罗建说:“那是因为速度。如果光足够快就可以超越时间,但是会产生极度的冷感,按照物理定律来看,生物在这种光速运动中是无法存活的。那么,是什么保护你们好模好样的跳来跳去?”不等花鑫提问,他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是能量。”

    “我知道跳跃器里储存着能量。”

    “不是你了解的能量。”罗建说道自己的研究兴奋了一点,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还是先说说你熟悉的能量吧。我们熟知的能量是由原子、分子组成的,我们怎么才能吸收原子类呢?第一,我们要知道物质伴生能量,两者密不可分,只是我们还不能视觉出来——因而称之为无。

    “打个比方,你在X光下啃排骨,我能看到的只有骨头,没有肉,骨头上的肉被你吃了。骨头就是物质,肉就是能量,也就是原子和分子。你在咀嚼肉的时候也是在咀嚼与肉相伴生的分子和原子,它们为你提供了蛋白质、微量元素等等,可以让你的身体更健康。因为,物质的质量性决定了它的释放能量的必然性。”

    花鑫一脸懵逼。

    ——

    温煦一脸懵逼地蹲在墙根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十分钟前,在那棵充满了他儿时回忆的红杉树下,他遇到了死亡于2011年10月25日的赵炜。

    而现在,是2011年6月30日。

    温煦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茫然而又无措,彻底变成了一个哑巴。直到,赵炜的手不轻不重地拍打着他的肩膀,才猛然醒悟过来!

    温煦确定,现在的赵炜跟自己的目的一样——南家村。

    经过几句不疼不痒的闲聊后,他们结伴同行。

    “你也要去村子吗?”赵炜手里拿着一根柳树条,一边走一边毫无意义地挥舞着它。

    温煦谨慎地瞥了眼赵炜——他看上去很和善,也很健谈。只是在和善的表面上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距离感。温煦不敢多看,收回目光,尽量如常地说:“是的,前几天来探望朋友,今天就走。”

    “你在这里住了几天?”赵炜问道。

    “三四天了。你呢?”

    “我?我刚到这里就迷路了,还好遇到你。”赵炜说话的时候扭头对着温煦笑了笑,“你朋友是谁?说不定我还认识。”

    温煦想都不想多想,就说:“长青,刘长青。”

    赵炜遗憾地说:“真可惜,我不认识这个人。”

    温煦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个好机会,如果做的好,很可能会得到一些线索。或许,这正是时间轴把他跑到这里来的原因。

    但是,下一秒温煦又想:赵炜来南家村干什么?

    为了得到数不清的谜团的答案,温煦采取了积极攻势。,

    快走几步追上赵炜,假装话家常:“大哥,你到南家村干啥?你住这?”

    “我也是探望朋友的。”赵炜笑着说。

    温煦笑了:“谁?说不定我认识。“

    赵炜笑而不语,明显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从表面上看,温煦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继续笑着,问道:“大哥,看你这穿戴是市里的人吧?”

    “离你们这也不算远。”

    胡扯!坐飞机再坐火车,还要倒大巴,不远就怪了。

    其实,温煦能理解赵炜的隐瞒,换做是他同样不会透露太多自己的情况。所以,问题有点难了,怎么做才能让他透露一些此行的目的呢?

    ——

    其实,池塘与村庄之间的路程并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走到村口的时候,温煦指了指南头,说:“我要那边拐,你呢?”

    赵炜看着通向村庄的大路,思索了一下,才说:“你知道程力家吗?”

    “知道啊,程力家在村北头,你直接走,看到两层小楼再往右边拐,一直走到头就是了。”

    赵炜笑了,眼角多出几道鱼尾纹来,他说:“谢谢了。”

    “不客气。”说完,温煦毫不犹豫地朝着南面走去,嘴里哼着《常回家看看》那首口水歌。

    赵炜还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温煦走没影了,才迈步朝着村子里走。

    ——

    温煦在村南边一户人家的院墙外藏了起来,偷偷观察赵炜的行踪。这时候,赵炜已经进入村子了,并且遇到了两个人,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因为距离较远,温煦看不清他到底遇到了谁,只能估摸着,赵炜可能不相信自己,又找人打听程力家怎么走。

    话说,他找程大叔干什么?程大叔可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而且就住在奶奶家隔壁,从小时候记事起到离开村子,也没见过程大叔家有大城市来的亲戚拜访他们。

    忽然,温煦猛地一惊!

    程大叔跟奶奶家是邻居,或许,赵炜真正的目的不是程大叔家,而是……

    “大小子,你站外面干啥?”院墙里传来中年女人气贯长虹般的叫喊。

    温煦吓得赶紧蹲下去,蹭着院墙溜到了屋后。他浑身都是冷汗,谨慎地藏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应该是杨大妈,她嗓门很大!这要是被她看到自己,估计一嗓子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回来了,这特么的就很尴尬了啊,2011年自己还在村里务农呢。

    想到了可怕的一幕,温煦赶紧努力回忆哪条路哪个地方不会有人经过。

    快七点的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晚饭,只有小孩子们成群结伙地在外面疯跑。温煦沿着记忆中的一条小路朝着奶奶家而去,耳听得孩子们愉快的笑声,不知道谁家播放出来的广播声。

    温煦没有余力体会所谓的“家乡情怀”,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会被人发现,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从头到尾都猫着腰,脑袋都不敢抬高一厘米,每到拐弯的时候,战战兢兢的跟做贼似的。

    终于,在七点十五分他蹭到了奶奶家的院墙外。汗水早就打湿了他的衣服,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大口喘着气,不得不停下来稍微缓解一下发酸发抖的腿。

    “请问,这里是周玉芳的家吗?”

    忽然,温煦听见了赵炜的声音。他应该是站在家门口,朝着院子里喊。果然没猜错,他的目的就是奶奶家。

    没等温煦缓过神来,院落里有人回应了赵炜:“你找谁啊?”

    卧槽!温煦瞪大了眼睛,院墙里回应赵炜的分明是自己啊。

    等等!为什么他不记得赵炜了呢?

    下一秒温煦恍然大悟,赵炜跟自己一样是跳跃回来的。就是说,2011年6月30日左右有案件?不可能啊,如果真有案件,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时候,温煦很想骂娘。可他必须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去听赵炜跟自己说了什么。

    “你是谁啊?”2011年的温煦耿直地问。

    “你……看起来很眼熟。”赵炜说。

    听墙根的温煦又冒了一身的冷汗——2011年的自己跟现在区别很大啊,这样都能认出来?

    “大叔,你找谁啊?”2011年的温煦耿直地问。

    “抱歉,我找周玉芬女士,请问她在家吗?”

    “在家啊。”

    “我跟她约好了今天见面,能进去吗?”

    听墙根的温煦又是一阵惊讶——赵炜跟奶奶约好的?怎么约的?什么时候约的?

    就在温煦听墙根听到惊悚的时候,院墙里传来了奶奶的声音。

    “小煦啊,让门口的同志进来。”

    是奶奶!这一刻,温煦强忍着冲进家门看看奶奶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奶奶走到屋门口,院门口的温煦已经让开路,把赵炜放进去了。

    赵炜四下打量了几眼院子,脸上流露出温和的笑容。奶奶从屋门口走到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捆小葱,正在摘着葱头。她坐在院子里的小木扎上,丢下的葱头被几只大母鸡哄抢一空。

    赵炜就站在奶奶身边,笑道:“您老这院子可真不错。”

    “农家院,都一个样。”奶□□也不抬地说,随后又道,“小煦啊,进屋看着点锅,别把汤熬干了。”

    “奶奶,我进屋到两杯水啊?”2011年的温煦耿直地问。

    “不用,客人马上就走了。”

    “哦。”

    温煦蹲在院墙外面,紧张的一塌糊涂。听着自己的脚步进了屋子,才稍稍松口气。

    院子里,赵炜从晾在架子上的簸箕里拿了一把干玉米粒,喂着围上来的几只鸡。奶奶坐在小木扎上继续摘菜。

    赵炜往地上撒了几粒玉米,随口道:“周大妈,之前我跟您说的那件事……”

    “上年纪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你说的那个事早就忘了。”

    几只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仔跑到赵炜手边,叽叽喳喳地叫着要食儿吃,赵炜随手捧起一只,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脑袋。

    奶奶偷摸看了赵炜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积起忧心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