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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觉得夫人再给他脑袋上来一下结束这个话题算了,自家儿子是很优秀没错儿,似英华这样能干的儿媳妇,娶一个来家,最少能保子孙三四辈富贵平安,就能为几句闲言碎语不要她?
谈儿媳妇还是严肃点好,李大人自己从床上下来了,搬着马扎挪到床头,估摸着夫人踢不着他,才放心说话,“亲戚们说的那些闲话,你信?”
“英华这孩子,看着是不错……”陈夫人眉头皱的跟线团似的,:“在富春吧,不是因为她,咱们儿子也不会关监里去,在曲池吧,要不是因为她,也不会闹那么大乱子。这些就算了,她到杭州去,说是照顾姨母,你看看照顾出什么来了?出了名情长的沈家大郎为了她要跳塔,虽说这事也是闹了误会。若不是她总抛头露面让人家掂记上了,人家能喊她的名字跳塔?咱们家又不穷,儿子又是考得起的,外头的事他撑得起,娶妻娶个贤良温顺的就够了,不消太能干。像英华这样能惹祸的,还是算了吧。”
李大人无语,芳歌被老妻教养的算是贤良温顺的,可是他家闺女要是嫁给人家做长媳,那是做不来的,别说保子孙平安富贵,就是她自己遇事都跑不了让娘家父兄替她操心。
“夫人,就拿儿子关监里那件事来说,那是咱们儿子媳妇替赵恒挡灾,儿子虽然吃了点苦头,可是人是英华她自己去捞出来的,你换个贤良温顺的去试试?大门都没出过的女孩儿你要叫她去救人?潘将军死那个事虽然跟英华有关系,可是你想想,她当时要是不闹一闹,人家大刀片子就砍她脸上去了,她要是软半点,被当兵的捉住了还能活?”李大人瞅瞅夫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干脆把话摊开了说:“沈家那个事萧明那小子来把经过说了,跟英华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晓得你要说,她要是安份守己在家呆着,人家连她的名字都不晓得,怎么喊着她的名字去跳塔。”
“就是。”陈夫人提起旧事还很恼火,道:“一个十来岁的小人,就能干到那样,让沈家连脸面都不要了,想把她弄去做当家媳妇?”
“能!”李大人态度坚定的说:“要不是有你,咱们家也过不成这样。你要是软弱一点,我们家能让本家那群臭虫啃的连渣都不剩!”
陈夫人略有得意的瞟了李大人一眼。
李大人叹一口气,说:“夫人你是能干的,儿媳妇不消有本事,在二门以内温顺听话就成,你也替孙子们想想,摊个软棉棉的孩子娘,孙子们快成人的时候,咱们都入土了,叫他们指望谁?你就不心疼你儿子在外头做爹回家还要当娘?”
“那也不消英华这样有本事的。”陈夫人恼道:“我也晓得人家传的那些闲话没有几句真的,可是亲戚们不清楚,说起来像我有多倒霉才摊上这么个儿媳妇似的。”
“是李家娶儿媳妇,又不是陈家娶儿媳妇!”李大人拂袖而去。
李大人一去不回,陈夫人房里的灯亮到天明。
第二天县考,说是考两天,李知远存心要替他老子争面子,中午就把卷子交上去,出来还溜三省草堂去吃了个中饭,把卷子草稿抄出来给王翰林和他爹看,提着金声给大舅子的孩子说《论语》去了。
王翰林有心替女婿做脸,亲自淘浆糊把李知远的卷子糊在三省横幅那个草顶长廊的墙上,右手顶格第一排,啥评语也没给,但是意思很明白:李知远能得第一。
傍晚时梅四郎带着弟弟和守义守拙前后脚回来,大家把卷子补出来,李知府和王翰林两个瞧了,除了梅十九郎,把他们三个的也贴上了。梅十九郎甚是泄气,问:“先生,我的文章也不差呀,为何不贴我的?”
王翰林笑道:“你的文章也好,就是立意太老,若是封名考试,不晓得你今年才十五岁,取你一个县首也不为过。可是考官要看看你的年纪,怕是会以为你是抄的,不敢取你。”
李知府也点头赞同,说:“我也改过几次卷子,十五岁能写这样老道的文章,除非你向有文名,不然是不敢取你的。十九郎呀,你莫要急,就是这次不取,明年还有恩科呢,恩科考是封名字的,必取你。准能让你跟你哥哥一起去京城部试。”他亲自动手,笑眯眯把十九郎的卷子糊廊柱上。
英华这日陪着杨夫人去清凉山那边选新宅地点去了,中饭后使人往家里跑了一趟,听说李知远考的很好,她就放心了。傍晚再使人回家探听,听说梅四郎考的也很不错,王耀祖还没有出考场,她就放了心,深夜陪着柳氏回来,第二天清早母女两个又向清凉山去了。
第二日草堂的学生们陆续出来,都没顾上回家,齐到草堂抄卷子,李知府和王翰林就坐在草堂长廊上看,看完就贴。谁考的好不好,谁能考在谁的前头,一目了然,虽然两位老进士一个字的评语没有写,也没有说谁能考第一谁能考不上。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除掉梅十九郎年纪最小,他那份卷子贴在柱子上了,大家的卷子贴在墙上,差不多名次就是从右到左那样排了。
两位老进士这招又狠又损。三省草堂的学生们卷子贴出来之后,引得许多人来看,头几日是学生们的亲戚,接下来是府学的学生和府城附近的考生,后几天连周围几个县连别府的书生都跑来了。
改卷子的几个考官坐不住了,大家换便服来看了半天,相互也没说话,悄悄走了。过了几天发榜,曲池府几个县的县首都是三省草堂的学生,富春县的县首就是李知远。三省草堂一百六十一个学生,齐齐的都在榜上,连梅十九郎都捞了个红椅子坐,快快活活倒数第一名。
有心人把曲池府一府几县过县试的名单抄出来到草堂对一下,除了几个人名次略有出入,基本上三省堂这个“滚去读书”的草廊上贴的顺序,就是名次表嘛。
因为今年县试后面紧接着就是州试,时间很赶,后面入县学一系列的仪式都省了。县试结果出来之后,要州试的抓紧时间复习备考,没考过县试的学生里头,还真有眼红三省草堂一个不落全考中的,哭着喊着要去京城告状。都不用劳动县太爷,守衙门的衙役就能指点他:“你拿着你那个卷子去《滚去读书》长廊上对一对,看看你的卷子能不能贴人家墙上去,要是能,我们给你凑去京城告状的路费,要是不能,你回家问问,看能不能跟人家凑个亲戚关系,也去三省草堂读几天书?”
楚王的老师,人家那是有真本事的呀,教的学生考过县试还不是小菜一碟,就人家看卷子那个水平,谁考第几都能算的大差不离,人家需要耍手段走关系吗?人家要是心虚,也不敢把卷子都贴出来呀,贴出来就不怕你去比!
头几天还真有不少书生带着卷子去比的,再过几天,书生没有了,以陈家为首,大人开始带孩子女眷去看卷子去了。每天莺莺燕燕鸟语花香的,总有天真无邪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误闯学堂。王家大娘子很怕干扰到学生们复习,但是她老子把卷子贴出来,就是给大家看的,也不能拦着人家不看,她和英华说知,英华使人去清凉山拉来几车砖石一队砖匠,连夜在草廊后头砌了道墙,前头长廊敬请参观,还有茶水供应,后头铁将军锁门,非请勿入。
可惜铁将军锁得住人锁不住人心,每天都有正当好年华的女孩儿们闲逛着就到草堂来看文章,尤其是早晚散学的时候,顺便路过的姑娘们极少也有四五个,多的时候能有十来个。
陈家的女孩子儿们自从结识了梅十五娘,三天两头来寻梅十五娘玩耍。梅四郎兄弟两个一心扑在考试上,顾不到五尺书桌以外的事情。王瑶华和小姑子本来就不大对付,再加上说亲的事闹心,也不大管她。王瑶华要管三省草堂一二百人的吃吃喝喝,也不大可能总守在家里,有陈小姐们相伴,总好过梅十五娘一个人在家。
梅四郎在家也夸过陈守义和陈守拙,三省草堂的学生里头,这二陈也算是出挑的了,让小姑子和陈家小姐们多相处没坏处。所以王瑶华虽然心里看不大惯陈家小姐们来钓金龟婿,可是她嘴上什么也不说,暗地里还给梅小姐提供方便,问娘家讨了辆马车搁在家里,名义上说是她要用,梅小姐用车她也只当不知道。
这一天中饭后,王瑶华在家核算大厨房的买单,就从窗户里看见三四位陈小姐拉长着脸进院门,梅十五娘接着她们到厅里坐,没一会功夫,厅里就传来陈小姐们的骂声。
小姑子再不好也是自家人,王瑶华怕小姑子和人家争执吃亏,忙忙的转到厅后窗下偷听,倒是听见她的小姑子柔柔劝说人家息怒,她就放心,正打转回转呢,就听见不晓得哪位陈小姐说:“芳歌表妹真不要脸,明明晓得姑母有意把她许给我守义哥,还哭着喊着要嫁杨八郎,分明是贪慕虚荣!”
杨家来替八郎向李家求亲的事王瑶华是知道的,她前几日还跟着英华去见过元帅夫人,英华路上什么都跟她说了,这事和梅家没关系,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陈夫人有意把女儿嫁回娘家,只是有意而已,两家又没有缔结婚约,芳歌要嫁自己喜欢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嫁陈家就是贪慕虚荣,这几位陈小姐说话可够损的,瑶华觉得陈家未必是好亲,就打消了把小姑子嫁到陈家的念头,决定把这几位陈小姐收拾一顿不来往,就堂堂正正从厅门进去,笑道:“我路过听见你们说什么嫁呀许呀的说得好快活,有什么热闹说与我听听?”
几位陈小姐都有点不好意思,没结婚的女孩儿们私下里说说嫁娶没什么的,当着已婚的妇人面说这个,多少有点尴尬。
梅小姐把面孔一板,正打算说她嫂嫂问的不合适。王瑶华已经开呛:“你们年纪也不小了,都说了说亲的年纪。说不定你们未来的丈夫就在三省草堂里,你们没事早上来晃一圈,晚上来晃一圈,是怕男方不肯央媒去说亲呢,还是怕你们未来的丈夫面子太多太重扛不动,要帮人家多丢几张脸?”
这话连梅小姐都捎进去一起骂了。梅小姐小脸涨的通红。她嫂嫂自从嫁过来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她,今天这个话,太伤人了有没有?
“女孩儿就是再急着嫁人,也要自己尊重,没有人家不表态,自家天天往男人面前凑的。”王瑶华把嫂子的威风摆到十成十,冷笑几声才道:“你们亲戚李家的芳歌小姐听说今天要定亲了。杨家八郎是不错,也算是她自家挑的女婿,她挑个皇后的姐姐做婆婆,还能让婆婆亲自上她家提亲,这是她的本事。你们就该学一学她,学不到人家的本事就骂人家贪慕虚荣,还真不晓得害臊。”又指着梅小姐说:“你少和这种二百五一块玩,有空把《女训》都抄几遍。”
卧槽,当着面就骂人二百五,王家大娘子比二娘子还泼辣啊。陈家小姐们没二话,一个接一个出去了。梅十五娘气的浑身发抖,好半天才挤出词儿来骂嫂子:“泼妇!”
“能拦住你不跟那几个傻乎乎的姑娘来往,你骂一百遍都成。”王家大娘子家传的不和别扭人生气,对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姑子笑道:“她们是没有陪妆找不到好婆家要自己出头,你呢?我们梅家亲戚遍地,你的嫁妆早就备好了,你跟着她们一块混,是怕自己太早嫁出去吗?”
“我的亲事,不用你操心。”梅十五娘冷笑,“你还是叫你妹妹管好她自己吧,她一个定了亲的,没羞没臊跟着一群男人在外头跑,她也是怕太早嫁出去吗?”
“王家的女儿轮不到你管。”王瑶华也冷笑:“梅家的女儿,我乐意管你叫贤惠,我不乐意管你叫大度。前头你跟我妹妹说的那些话,我还没跟你算帐呢。托王家给你说亲,是我婆婆叮嘱的,家书也是当着她老人家的面写的。你便是不肯让亲戚给你说亲,你自家有心上人,你就该早跟婆婆说清楚,叫你心上人上咱们家提亲。”王瑶华狠狠啐她,“你半路上拦着英华和她说你的亲事不消王家费心是什么意思?你不和你亲妈说,也不和我说,你冒冒然跑去和英华说,你的亲事和英华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梅十五娘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梅十五我告诉你。”王瑶华笑道:“你的亲事我不会让王家沾手,曲池一府青年才俊三省草堂占了一半,就你这几天跟着陈家女孩儿瞎胡闹,看三省草堂有谁家敢招惹你。你想嫁谁,你自己慢慢去寻摸吧。”
“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赢家。”梅十五娘也笑了,吸一口气,斗志满满对着嫂嫂微微一笑,“我出门一趟。”
王瑶华掉头就走,抢在梅十五娘前面一步走到停在院子里的马车边吩咐:“这几天我不用车了,你赶车回王家去罢。”
那个车夫瞧了一眼梅十五娘,二话没说拉着牲口走了。瑶华笑嘻嘻对梅十五娘道:“慢慢走着去吧你。路上注意别被男人冲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