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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克看着脚下似乎将将才翻动过的泥土,心中微微一动。这酒铺荒凉已久,怎么还会有被动过的痕迹。他不由升出了几分微弱的希望来,忽然听得屋中咣当一声。欧阳克心中大喜,莫不是曲顾真的活着,只是在躲着他?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哪知却是只野猫无意中碰倒了一个破旧的酒壶。那野猫见到欧阳克,喵喵叫了几声,立刻窜到角落里去了。欧阳克望着那空落落的屋子,呆立半晌,终是失落的走了出来。
欧阳克回到客栈的时候,杨康正与欧阳锋,裘千仞商讨八月十五烟雨楼的比武之约。照杨康的意思,正好趁此机会将郭靖、洪七公、全真六子这些意图抗金的武林中人一网打尽,只是如今完颜洪烈在金国的势力岌岌可危,而史弥远虽早已被他收买,到底不敢大张旗鼓的派兵来助杨康行事,这一队宋国卫兵不过百余人。然洪七公等人武功之强,以一敌百也未可知。
欧阳锋见杨康话里话外,似是认为他与裘千仞敌不过洪七公和黄药师,不由冷哼一声。杨康讪讪道:“小王以前听师父……听丘处机说过,他师叔老顽童周伯通武功甚高,我是怕……”
欧阳锋冷笑着打断道:“小王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路上小王爷已是念叨了好几次,既是如此胆怯,倒不如将此事作罢。”
杨康见欧阳锋不屑的眼神,心中生恼,他原暗示过几次欲拜欧阳锋为师,哪知欧阳锋总是避而不谈,不耐烦了便对他轻言讽刺。他虽觊觎西毒的武功,但到底从小被人众星捧月惯了,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子,要他拉下脸面礼贤下士已是极致,听到欧阳锋如此说,胸中自是升起几分薄怒。
裘千仞一路上与欧阳锋暗中较劲,见欧阳锋如此倨傲,惹得杨康不快,便逢迎道:“小王爷放心,到时老夫定然会护小王爷周全。至于那什么老顽童不老顽童的,大可不必忧心!”
杨康闻言脸色稍安,拱手笑道:“不错,裘先生武功盖世,天下难敌,有您在小王自然放心,只是要劳烦裘先生费心了!”见杨康对自己的态度亲和,裘千仞得意的瞥了眼欧阳锋,欧阳锋却只是暗自冷笑。
恰在此时,侯通海和梁子翁两人奔了进来,道:“小王爷,我们二人刚刚在码头上远远瞧见江南六怪了!原以为他们要去嘉兴赴约,哪知道他们竟然要去桃花岛!”言语间颇有些紧张,这两人皆知郭靖黄蓉的厉害,对黄药师自也有几分怯意。
裘千仞却摇着蒲扇,冷笑道:“哼,他们这是要去请东邪做帮手啊!”
杨康听了这消息更是不安,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突然道:“小王倒是忽然有了一个办法,却不知可行不可行,还要请两位先生参详一番!”
***
曲顾跟着黄药师登船驶往桃花岛,一路上天高海阔,风景迤逦。她从前不曾听过桃花岛的名声,如今却已知道这就是爹爹生前一直惦念的地方,心中满怀期待。果然还未上岛,便已然闻到海风中的扑鼻花香。维时虽已入秋,但江南本就气候湿润温暖,桃花岛上依然是花团锦簇,不逊于春日的百花齐放。岛中小径虽然按照五行八卦分布,但曲顾幼时就跟爹爹学过,自是非常熟悉。
黄药师自将曲顾收入门下,从西域回到中原的路上便已传授她了几门武功,只是他现今收徒再不像昔日那般上心。此番回到桃花岛上,便也只拿了典册秘籍丢给曲顾让她自己学习。也亏得曲顾习武颇有天赋,只是因为时日尚浅,功力还略有不足。
黄药师又发现因为曲灵风死得早,曲顾在诗词歌赋上当真是半点也不通。他为人最有魏晋狂士之风,如何能忍曲顾这样一个半文盲做自己的徒孙,便又开始教她诗词礼乐。偏生曲顾学武极快,但在这些方面学得极慢,常常惹得黄药师大发雷霆。这一日,曲顾又将一首诗经背的磕磕绊绊的,黄药师气得摔书,道:“当真朽木不可雕也!”
曲顾也感到颇是委屈,什么“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背起来好生晦涩,还是学武容易许多。
这时一名哑奴持着一张请柬递给黄药师,黄药师本就在怒头上,看了一眼便冷哼道:“江南六怪?哼,我不见客,叫他们回去吧!”
过了会儿,哑奴却又送来一张请柬,曲顾在旁踮起脚尖,瞥眼一瞧,上书:“祖师爷台鉴,徒孙陆冠英领师弟江万载、江南七怪……”后面一行字看不大清楚。曲顾奇道:“江万载不就是哪位小将军么,没想到他也来啦。”她心中对这位小将军好生敬重,脸上倒是露出几分喜意。
黄药师亦是神色稍霁,却仍是骂道:“冠英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他将请柬扔在桌上,对曲顾道:“傻姑,你在这里招待两位师兄,至于江南七怪,嘿,别让他们说我桃花岛小气,便请他们吃些酒菜。”说罢起身,又嘱咐道:“他们爱在这岛上多久就呆多久,只别叫他们乱跑!我不愿见他们,你自己招待就是。”
曲顾没想到黄药师竟真的说走就走了。她对桃花岛并不熟悉,那几位哑奴也非善人,见黄药师走了,便也一溜烟都不知道躲到哪里懒惫去了。曲顾只能自己循着五行八卦阵去接他们,还未走到岸边便听到一人道:“嗯,庚午……辛未……壬申……丁酉,生门应是在东边,往这边走!”
“不对,戊子……己丑……庚寅……乙卯,东边当是惊门,南边才是生门。”
两人正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争执不休,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错啦错啦,是戊子、己丑、庚寅、乙卯,生门在西边才对!”
陆冠英与江万载皆是一惊,一抬头便见西边的花树掩映中走出个清秀明媚的姑娘来,江万载只觉心头怦然一跳,竟是那夜来去如风的姑娘,顿时紧张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陆冠英在野店里见过曲顾,只是印象太浅,盯着曲顾片刻方才惊道:“啊,你是……你是傻姑!”
曲顾一笑,她如今也知道陆冠英是师叔陆乘风的儿子,向两人行了一礼:“曲顾见过两位师兄。”
陆冠英见曲顾如今双目湛然,服饰洁净显然和从前野店里完全不是一个模样,万分诧异,只是终究不好直言相问,便道:“曲师妹,师祖不在么?我带了江万载师弟特来拜会师祖的。”
原来江万载在枣阳大败金军,凯旋而归后不久便接到宜兴陆家庄的消息。陆乘风早年寻找几位师兄弟,他本与武眠风交情最好,自也清楚他在江家做西席,收了江万载为徒的事情。一得知他已回京,便派人告知他,师祖已答应让武眠风回归桃花岛,请他将武眠风的遗骨送来。江万载听了这消息,便带着武眠风的骨灰来到宜兴。他与陆乘风二人,一个在江湖中联合水寨抗金,一个在边境抵挡金军,自也有许多话可说。江万载说起枣阳之战,便也谈及了那夜神秘莫测的青袍怪客,陆乘风听得他的描述,立刻便知那定然是黄药师。
江万载自也猜到了那放火烧金兵粮草的定然也是师祖,想到此次大胜金军,实是黄药师帮了己方大忙,他这个做徒孙的理当致谢,便跟着陆冠英一起来到桃花岛,哪知上岸没多久便在树林里迷了路,却也恰好遇见了曲顾。他不在江湖行走,何曾见过这样身负武功,又兼姿色秀丽的姑娘,心中对她确是生了几分倾慕之意,此刻见到曲顾不免有些紧张。
曲顾对此全然未曾察觉,只是对陆冠英道:“爷爷不在。对了,不是还有江南六怪吗?爷爷叫我领他们吃饭。”
陆冠英做了无奈的表情,“那六人都是暴脾气,师祖晾了他们这么久,他们早就等得不耐烦,横冲直撞的就往树林里去了。我知这岛上的五行八卦阵定然比我陆家庄的复杂百倍,本想追过去阻拦,谁曾想我和江师弟走了没几步也迷路了。若非师妹指出一条明路,我二人只怕还要再这里转圈子了。”
曲顾对江南六怪的莽撞行为有些不满,毕竟这里是桃花岛,不得主人允许就冲进来,实在有些失礼。不过这岛上也无野兽毒虫,就算被困在五行八卦阵里,一时半会儿也无性命之忧,便也不以为意。先领着两人出了阵法。过了会儿,才把江南六怪再带出来。
韩宝驹早就一肚子怨气,见了曲顾便瞪着眼睛道:“黄药师好大的气派啊!快叫他出来说话!”说着撸起袖子,仿佛要冲上来打架一般。
朱聪立刻阻拦道:“三弟,咱们是来化解桃花岛和全真教怨仇的,不可鲁莽!”
陆冠英与江南六怪算是老相识,也连忙上前说和。得知黄药师并不在,柯镇恶也颇是不悦,却也没有奈何,只能道:“罢了,离八月十五中秋之约越来越近了,咱们还是先回嘉兴赴约吧。”
曲顾得知他们前来也是一番好意,倒也有些歉意,便道:“几位前辈辛苦啦。不如留下来歇一天再走吧。”
陆冠英也道:“正是,师祖虽不在,我们师兄妹便请诸位前辈一杯薄酒,就当是赔礼了。”
江南六怪皆是江湖豪杰,自也不会客气。席上,曲顾得知了江南六怪为了一个约定,十八年前远赴大漠寻找教导郭靖的事情,也对他们好生敬重。
许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柯镇恶亦是慨叹道:“嘿,时间过得真快,一十八年一晃就过去啦!”
其余五人亦是心有同感,朱聪望着几个兄弟已然斑白的鬓发,忍不住笑道:“是啊,咱们不知不觉都老了,连靖儿都该准备娶妻生子了。好在咱们的辛苦总算没白费,靖儿是个好孩子!老五在天上看着想必也会欣慰!”
一提起死在大漠的张阿生,六个人都不免心情黯然,陆冠英见气氛一下低落起来,连忙笑道:“等到郭靖师叔与黄师姑成亲,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是可是大喜事!该当干一杯酒才是!”说着举起酒杯来,江南六怪待郭靖爱如亲子,自也替他高兴,气氛一时又热络起来。他们六人出身市井,陆冠英又是太湖水盗的首领,七人喝至酒酣处,便也划起拳来。
曲顾对此一窍不通,江万载出身名门也不懂这些,两人倒觉得无趣起来。曲顾见江万载低头拿着酒杯也不饮,只当他无聊了,便道:“江师兄,你若是乏了,我领你去客房休息吧。”
江万载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多谢师妹。”
曲顾微微一笑,当先出了屋,提起放在门外的灯笼,便道:“我领你走,这里的小径都是按五行八卦阵排布的,你可得记好了,否则明天就出不来啦。”
江万载跟在曲顾身后,不敢离得太近,他自小跟着叔叔江海领兵打仗,不问女色,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了几分倾慕之意。眼看就要到客房了,实在不愿就此和曲顾分开,鼓足了半天的勇气,才道:“曲师妹……我,我这次来除了想向师祖致谢,还为了将一了我师父的遗愿,将他的遗骨安葬在岛上……”
曲顾闻言一怔,道:“你怎么不早说!该让师叔早日入土为安才是。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虽然天色不早了,可也不妨事。”
江万载自是愿意与曲顾多呆会儿,连忙称是。两人一路穿花绕树,一边聊天一边往一个小山坡上爬。曲顾最爱听江万载讲与金军打仗的事情。江万载语气虽然淡然,但述说之事却是惊心动魄,曲顾愈听愈是心生敬仰,望着他的目光之中都不觉带了几分崇拜。江万载见曲顾一双大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不知不觉红了脸,也亏得夜色之中看不大清楚,才免了几分尴尬。
此刻月明星稀,曲顾行到高处,往山下一望,忽然咦了一声,只瞧见桃花岛的岸边停了一艘陌生的大船,她心中略感奇怪,但她自忖岛上的奇门遁甲密布,就算有敌人也闯不进来,便也不以为意。
两人行到坡顶,曲顾指着那花丛掩映下的一堆隆起,对江万载道:“这就是桃花岛的墓地。我爹还有梅师叔都葬在这里。”两人将武眠风的骨灰埋在曲灵风、梅超风的坟边,认真祭拜过后,曲顾又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碑道:“这是师祖婆婆的坟,咱们也去祭拜一番吧。”
江万载走过去,见那墓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十一个大字,边上还刻着一行小字,正是九歌中的两句,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何为!”这两句是乃是感叹天地悲欢离合,生离死别的痛苦与无奈。江万载知这是黄药师怀念爱妻之意,不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曲顾虽然不甚明白,但也能听出其中的悲伤之意。此刻,天色昏暗,星辰闪烁,天地都静极了,曲顾望着不远处曲灵风的墓,解下腰上挂着的洞箫对江万载道:“江师兄,我想给我爹爹吹支曲子,好教他在天之灵知道我跟着师祖也学了不少东西。只是爷爷教了我没两天,我吹得不好听,你可别见怪。”
江万载哪会嫌弃,冲曲顾微微一笑,做了手势,表示洗耳恭听。曲顾则做了献丑的表情,将洞箫放到唇边,轻轻吹起来。那曲子一起头,江万载便不由一怔,他出身世家名门,从小自是精通乐理,哪里听不出这是一曲《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分明是个少女向慕恋的男子表达心意。他心头一跳,曲师妹吹这曲子可是……可是要对他说什么?
曲顾哪知自己无意闹了个乌龙,只是磕磕绊绊将这曲子吹完,沮丧道:“唉,我还是太笨了,这曲子练了好久也学不好。”她抬起头,却见江万载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由也是一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卡文,状态不大好,又修又删的,更新晚了实在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