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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里,背着一个成年男子徒步行了一个下午,曲顾已是累得满头大汗,饶是她身健体壮也支持不住了,便趁着夜色未深,寻了一处破庙。曲顾走进大殿里,找了个干净的草垛,刚将欧阳克放下,这才发现他双目紧闭,竟是已经昏了过去。
曲顾一下有点着急,深恐出了人命,连忙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欧阳克自然是醒不过来。
曲顾接着又戳了戳他的脸,欧阳克依然毫无知觉。
曲顾又试着掐了掐他的人中,欧阳克总算是张开口长长呼了一口气,却仍是没有睁开眼睛。
曲顾无奈只能下狠手了,卷了卷袖子,又冲掌心唾了口吐沫,方才举起右手狠狠的冲着这张生得颇是俊雅的面皮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
呃,这一连串的流程是她当年在牛家村看到赤脚医生给醉汉醒酒的时候学来的。
于是……欧阳克终于肿着半边脸颊睁开了双眼。曲顾大喜,围着他叠声问道:“你没事啦?觉得怎么样?是中暑了还是伤口太疼了?”
欧阳克岂能不知自己是被她打醒的,奈何他此刻已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幽幽瞪了她一眼,到底是身体的本能战胜了所谓的面子,欧阳克气若游丝,黯然神伤的道出了一个字:“饿……”
曲顾白了他一眼,“饿你就早说嘛,非要把自己饿死才告诉我……”曲顾兀自絮絮叨叨,欧阳克却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克感到口中一阵湿润,接着便似是有湿乎乎的馒头和着水流一起进入到他的口中,身体的本能让他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吃了一会儿,欧阳克就又沉沉的睡去了。
曲顾喂完了欧阳克,自己也吃了个馒头,坐在破庙的门槛边望着天上的繁星。小时候,爹爹会抱着她,告诉她天上的星星有十二宫和二十八星宿,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相克,八卦乾坤……
小时候她不爱学,还问过爹爹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那时,爹爹总是很惆怅的叹息,要是将来有一天能够回去,那就有用啦。可是当她问道要回哪里去,爹爹却不肯多说了。
爹爹还曾经告诉她,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师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文武双全又品貌出众。可在自己心中,谁能比爹爹厉害。年幼的她不服道:“不可能,没有这样的人,爹爹是最厉害的!”
那时,爹爹只是笑着刮了刮她的脸,“顾儿别胡说,不可对爹爹的师父不敬,爹爹哪及得上他半分……”
唉,在曲顾的心里,爹爹永远是最好的,这世上品性最勇敢、武艺最高强、相貌也最好看的就是爹爹啦。曲顾低下头,看了眼晕过去的欧阳克。此刻的欧阳克静静安睡,面上再无半分戾气,五官俊美,英气逼人,只是那半张红肿的面颊着实刺眼,于是在曲顾眼里,他长得还是比爹爹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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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初晨的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射进来,照在欧阳克的脸上暖烘烘的。欧阳克睁开眼,耳边只听得到窗外鸟叫蝉鸣的声音,却是再无旁人的气息。他只当曲顾将他抛下了,不由得猛然坐起身,四下里张望过后,正要大声呼喝,忽然觉得嘴角一痛,伸手摸上脸颊,方才想起昨日自己竟然还被这个疯婆子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胸中大为光火。
这个时候曲顾已经哼着小曲走了进来,欧阳克一怔之下勃然大怒,正要喝骂,蓦然肚中一阵咕噜噜作响,那口怒气就横停在胸中竟是半点也冒不出来了。曲顾也听到欧阳克的肚子又响了,立刻伸出右手从胸口掏出一个馒头递到他面前,“饿了?吃吧!”
欧阳克不动,只是面色铁青的看着曲顾又用左手从鼓囊囊的胸口掏出另一个馒头,送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见欧阳克不吃,曲顾也不耐烦了,“你到底吃不吃呀?”这个男人生得倒是人高马大的,做事却磨磨唧唧的,着实让曲顾瞧不起。
欧阳克闭上眼,忍了忍气,好不容易压下胸中的恶心,这才伸手接了过来。此刻他反倒是万分庆幸这馒头是用他的半片衣料裹着的,若是直接让这个疯婆子贴身收着,他宁愿死也不会咬一口!
见欧阳克吃的斯文俊雅,虽是一个过了夜的硬馒头,啃起来倒像是赏花似的闲逸优雅,曲顾有些好奇的盘腿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欧阳克被她盯得浑身难受,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倒是蓦然一怔。之前曲顾一直是蓬头垢面的,只是今日她却是露出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但头发还有些凌乱,显然是因为不会梳理的缘故,粗一看这姑娘仍是不怎么乍眼。只是欧阳克阅女无数,自是知道女儿家的美,七分靠天生,三分靠打扮。曲顾虽然生得既没有黄蓉灵秀娇俏,也不及穆念慈清雅娟好,但浓眉大眼,睫毛纤长,鼻梁挺秀,嘴唇饱满微微外翘,许是因为憨傻不知事的缘故,自有一股纯真天然的气质,犹如一块璞玉,若是经过几分悉心的打磨和调/教,自然是个让人不错眼的娉婷姝女。
只是欧阳克经过那牛家村野店一日,心中自是再起不了任何风流念头,又厌恶曲顾粗鲁不堪,此刻看到曲顾这张脸,想的却是他也已经有好久没有洗漱整理过了……
“你昨夜哪里来的水?”
曲顾一愣,指着外面的院子道:“哪里有一口井。”
欧阳克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衣袍,摆着一副贵介公子的姿态,懒洋洋的对曲顾发号施令道:“背我过去。”
曲顾很是听话的背着欧阳克到了水井边,欧阳克又冲她飞了一个“还不给我打水”的眼神,老实孩子曲顾便又勤勤恳恳的转着轱辘打上一桶水来。
她倒不是天生就爱当下人,只是她从前疯傻了好多年,是以还残留了一些憨傻的习气,反正她如今闲着也是无事,就算是欧阳克百般使唤她,她也觉得比自己一个人呆着要强多了,再说昨天她不是还抽了他一巴掌么!
曲顾打了水,便坐到一边去捣鼓草绳。欧阳克看着水中自己略微发肿的面颊不由得心里发恨,眼眸一转向曲顾冷冷瞥去,只恨不得对她抽筋扒皮。
曲顾却恍若无闻,只是一边编着草绳,一边摇头晃脑轻轻哼道:“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头勿熟,尾巴焦,盛在碗里吱吱叫,吃拉肚里豁虎跳。跳啊跳,一跳跳到卖鱼桥,宝宝乐得哈哈笑。”唱完了自己也哈哈笑。
欧阳克初时听着曲顾唱着童谣,暗骂她疯癫,只是听着她歌声情致缠绵,爱怜横溢,不由双眸一黯,想到了小时候也曾有人唱着这样的童谣哄过他,只是那记忆太遥远了,遥远到他都不记得到底是母亲给他唱的还是奶妈唱的了。
欧阳克见曲顾将草绳绑在一个破木车上,便知这是她给自己弄得。他本以为这丫头是个疯子,可这两天一夜里,才发现她只是呆头憨脑的,倒不像是真正的疯儍病人。
欧阳克捧了一手水扑在脸上,洗去多日的尘埃,只觉神清气爽。他又最后瞟了眼兀自为那木车忙个不停的曲顾,心里竟是消了怒气,反倒生出几分自怜之意。从前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不过幸亏当下还有这么个傻姑娘。说起来,她竟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是他向来心性自大,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便很快被他抛在脑后。见此刻天色还早,他便又开始修习内功,勉力疗伤。
曲顾编好了草绳,绑在木车的角上,欧阳克只用躺在上面,她就可以拖着他前行了。这样欧阳克舒服了,她也轻松了。只不过那木车实在简陋,只剩下四个轮子和一个车板,其中一个轮子还有些变形了。
曲顾转过头去,看到欧阳克已经练完了内功,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腹部的伤口似是也不怎么严重了,便高兴的拍了拍车板,邀功似的望着欧阳克。
欧阳克看着曲顾一脸的傻气,终是又不甘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并没有察觉到曲顾脸上的失望。
从此,一个傻气力大的姑娘,一个落难断腿的公子和一辆骨碌碌颠簸不停的板车开启了一段波折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