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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顾背着欧阳克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克失血过多,虽是止住了伤口,却仍是浑身无力,听到曲顾的问话也不耐烦回答,只是哼了一声。
曲顾也不在意,只是走到村口的时候,忽然闻到路边的农舍里飘出了饭菜的香气,便舔了舔嘴唇,顿住了脚步。将欧阳克放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身子虚得很吧?饿不饿?”
欧阳克自然是饿的,他腹中空虚已久,虽是向来过惯了精细的日子,此刻也被农家简陋的饭食给吸引了,便艰难的伸手在怀中掏了掏,却蓦然发现自己身上分文全无。从明霞岛上逃生后他与叔叔二人有完颜洪烈的属下照料,自是无需银两。他仍不死心的又摸了摸衣襟内里,除了他随身向来不离的一个药瓶和一个毒瓶外,当真是一文钱也没有。
此刻,他的心情只有糟糕二字可以形容,深受重伤,双腿残疾,还没有钱……
曲顾见欧阳克面色惨白,汗涔涔而下,奇道:“你怎么啦?是不是饿了?”
欧阳克一抬眸,正对上她眨着纤长浓密的睫毛,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怜悯之色,只觉得像是浑身被刺了一下似的难堪,虽是虚弱的动弹不得,仍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道:“我不饿!咳咳……”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曲顾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人刚才明明一副百般忍耐的样子,却非要告诉她,自己一点也不饿。不过这世上的人,总是这般矛盾的,就像爹爹夜里总是抚着断腿叹息,可是每每提起那个不打断他腿筋的人,爹爹说他心里只有尊敬,没有半点的生气。
曲顾呼了一口气,想到爹爹她就很难过,便也不理欧阳克,径自起身往茅舍走去。
腹部的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只是更叫他难熬的是,他刚刚被曲顾背着,此刻他全身上下也散发着曲顾身上的臭味。这对于向来养尊处优,生□洁的人而言,真是莫大的痛苦。想起刚刚那被他百般瞧不起的女子竟然用万分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欧阳克便觉颇受刺激,不由闭了闭眼,心中生出几分恼意和无奈。却忽然听到几声喝骂和曲顾的哀叫声。
只见曲顾被一个妇人和几个小孩子围着打骂。小孩冲她扔泥巴块儿,一边扔还一边唱道:“傻姑傻姑爱发疯,错把母鸡当大虫……”唱完了,手里的泥巴块儿也都扔光了,还拍着手掌又蹦又跳的咯咯发笑。
那拿着扫把的妇人可就不是小孩子的玩闹了,举起手中的大扫把狠狠打在曲顾身上,骂道:“疯婆子,偷东西偷到我家里来了?!你个杀千刀!碰了我的馒头,想害我们全家也染上疯病是不是!是不是?!”
乡间的农妇无知,平日里见到傻姑倒是不怕,只是她碰过的东西却是绝不敢入口,只怕也会被传染了疯病。那妇人今日刚蒸好了一屉白面馒头,刚刚傻姑来讨要,她忙得无暇分顾,自是忙不迭的赶人,曲顾不小心跌倒在了灶台边沿上,把蒸笼里的馒头都弄脏了。
这农妇也是贫苦人家,好好一盆白面于他们而言,可是一家人一日的口粮。纵使泥人也有几分脾性,更何况从前傻姑疯疯癫癫的本就不招人待见。这农妇气急了,手中的扫把兜头罩脸的打在曲顾身上,曲顾双手捂着着头,连连哀叫道:“对不住,对不住,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不傻了……我真的不傻……”
那妇人可不管那么多,只是一边喝骂一边打,曲顾跌跌撞撞的往欧阳克这边跑。见那村妇越追越近,欧阳克气得不行。如今他双腿残废,又深受重伤,动弹不得,傻姑却偏偏招来这么个悍妇。想他欧阳克在西域横行一世,到了中原便屡屡受挫,若是再在此间被一个乡野村妇殴打了,那当真是莫大的折辱,倒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欧阳克见傻姑慌不择路的向自己跑来,而那妇人就追在身后,便伸手摸索着捡起一块石子,勉强运起半分内力,指尖一弹,这枚石子就正好弹中了妇人的面门。
那妇人哎呦了一声,捂着半边脸瞪过去,正对上一双满是慑人寒意的眼眸,不由得心中发虚,脚步便停了下来。又见傻姑直冲那人跑过去,村妇心中鄙夷:连傻姑都去偷汉子了,还生得那般俊,这可都是什么世道啊!
村妇不敢随意跟面生的男子接触,只怕自己吃亏,便回转过身子,将灶台上的那一屉馒头都扔到泥地里。边上的几个小孩子都惊叫道:“妈妈,妈妈,那是馒头呀,你怎么扔了,这可怎么吃?”
村妇骂道:“吃吃吃!吃什么吃?不怕得疯病你们就去吃!哼!”说完白了眼傻姑,就一把拽过自家的小子进到屋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曲顾满是委屈的揉了揉肩膀,喃喃低语:“人家没有疯病了呀……”那妇人力气不小,她身上本就破旧不堪的衣衫,更是被打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口子。曲顾又见那白花花的馒头都在泥地里,便走过去捡起几个不是那么脏的,在衣襟上蹭了蹭递到欧阳克面前,道:“喏,你吃吧!”
欧阳克刚刚动了内息,胸腹之间绞痛难忍,全身上下冷汗淋漓,不由的连连喘气,又亲耳听到那妇人已是将馒头都扔到泥地上,再看到曲顾脏兮兮的手上递过来的馒头,如何能忍,咬牙切齿的骂道:“滚!”
曲顾吓了一跳,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嘟囔:“哼,明明饿得要命,还不吃,这么凶干嘛……”说着又想起了爹爹,小时候她顽皮惹恼了爹爹,爹爹虽然也会骂她,可眼神却满是慈爱,又怎会像这家伙,对她那么凶狠!
曲顾不舍得吃这几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馒头,便捡起另外几个在身上擦了擦,独自啃了。她虽不记得自己犯疯病时候的日子,却大约知道那时自己恐怕过得更是艰苦。待吃完两个馒头,曲顾想要将剩下的馒头收起来留作未来的口粮,可是遍寻全身也没有个可放置的地方,便又将目光转向了欧阳克。
欧阳克暗自运气,待喘息缓定,倒是觉得丹田中的真气开始慢慢游走全身,反而不是那么虚弱无力了。然而他刚刚回过神来,便发现曲顾正趴在他腿边扒拉他的衣角,欧阳克惊惧非常,伸手拢住衣角,剑眉一轩急喝道:“你要干什么!?”
“刺啦——”
欧阳克手上一用劲,曲顾又正好一扯,只听一道裂帛之声,一片衣角已是被撕了下来。见欧阳克凶巴巴的样子,曲顾无辜道:“我就是想要一块布把这几个馒头裹起来提在手上。”
欧阳克蹙紧眉头哼了一声,慢慢挪了挪身体,又闭上眼睛,似是想要离曲顾远一些,连看她一眼也不愿意。曲顾知欧阳克不肯,心底暗骂他小气,只能用手上那小小一块锦缎将馒头裹好,只是这锦缎面积实在太小,没法系成一个小包袱,曲顾灵机一动便将那馒头揣在怀里,虽然胸前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倒是也不怕会掉下来。
收拾好了馒头,曲顾转过身对欧阳克喊道:“我走啦!”
欧阳克犹自调息,蓦然听到曲顾说要走,先是一怔,随即又忖度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跟着她。堂堂白驼山庄的少庄主,跟着一个疯野丫头逃命,说出去只怕要笑掉大牙。
他心下正在犹豫,就听到曲顾小声嘟囔道:“撕块布都不舍得,还要我背你哩,想得倒美!”
欧阳克因是有了内力的缘故,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暗恼这疯婆子竟然还要跟他讨价还价,心中反倒添了杀意,思忖要不要杀她灭口。忽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郭靖在喊“蓉儿”的声音,不由神色大变,心中的恐惧更胜过了他对曲顾的嫌弃。心下思索,除了忍气吞声依仗傻姑外,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可要他对傻姑服软说好话,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倒还是曲顾斜睨着欧阳克,看到他一张俊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只觉得有趣好玩。她天生性子疏朗,后来犯了疯病,也愈渐不把别人对她是好是坏放在心上。此刻,见欧阳克如此,想来他已是知错了,曲顾也就不怎么生气了,走过去一把将他负在背上,道:“好啦,本姑娘最是大人有大量了。而且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做大将军!喂,你说咱们要往哪里去?”
欧阳克趴在曲顾的背上,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对曲顾也多了几分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感激之意,“去……去中都,去赵王爷府!”只要回到赵王爷府,迟早能和叔叔相聚!
曲顾一脸的茫然。“可是,我不认得路。”她不知道中都在哪里,至于赵王爷府是什么地方,她更是不认得,还只以为是南宋的王府。牛家村在临安远郊,想来倒是不远。
“放心,我认得!”欧阳克心中恨极,只要寻到叔叔,不怕杀不掉完颜康那个臭崽子,只是这样一想,便又觉不能回赵王府,改口道:“去中都,不去赵王府。”
曲顾一头雾水,“咦?这俩不是一个地方?”
欧阳克俊眉紧蹙,只怕曲顾再耽搁片刻,就会遇上郭靖黄蓉,颇是不耐烦道:“别那么多废话,赶紧上路,向北走!”
曲顾心里一怔,中都中都听着像是都城,临安不是在南边吗?为何会要往北走……往北走……
欧阳克初时因为刚刚修炼内息的缘故,还不觉得怎么饥饿,之后被曲顾背着行了好一会儿,就又感到腹中饥肠辘辘,双手也没了力气便垂在曲顾的胸前,于是路上一颠簸便不免碰到了曲顾鼓鼓的前胸,触手得绵软让欧阳克不由得神思一动,心道:“想不到这乡野的傻丫头倒也有副傲人的身材……”
但他随即一凛,连忙止住绮思。自杨康刺伤他后,他方是深觉贪恋美色实是人生大祸,只是他到底轻佻风流惯了,一时半会也忍不住心猿意马。不过此时,他倒不是因为自己又动了轻薄之心而心生愧意,实是他想不到连傻姑的身体都能诱惑到他,不由得心中暗骂:欧阳克啊欧阳克,枉你万花丛中过,难不成也和这傻姑一样染上疯症了!?
欧阳克在这边厢的不停自我唾弃、自我反省,曲顾却是全然不知,径自埋着头往北走,至于刚刚被人吃了豆腐……哎呦妈呀,有馒头挡着呢,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