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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窗外树影婆娑,弯月斜挂。
萧颖从噩梦中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适应了满室的黑暗,她喘息着拍拍胸脯,掀开被子下床去倒水喝。
她的动静惊醒了睡梦中的室友小罗,小罗颇不满地翻了个身,嘀咕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干什么呢?”
萧颖放下水杯,摸索着爬上上铺,悄声道:“吵醒你了?”
静默了半晌,小罗依旧没什么反应,想必又睡过去了。萧颖小心地躺下去,却再也睡不着了。
其实她做的梦也算不得恐怖,只是那梦境太过真实她就被吓醒了。
她梦见正在高考的时候,刘云满脸怒容地冲进教室把她拉走了,嘴里愤愤地骂道:“玉米地里的杂草都长到膝盖了,你还在这里考试,一不说你你就偷懒……”
梦里的刘云刚从稻田里出来的样子,破旧的深蓝色裤子有些泛白,裤腿卷到了膝盖,小腿以下满是污泥,赤脚拉着她大步大步地往庄稼地走。她用尽力气挣扎却无法逃离,只得苦苦哀求,“二婶,我今天下午是最后一科了,你让我考完,我回家立马就去除草,求你放我回去。”
刘云的面容扭曲,粗糙黝黑的脸上满是鄙夷,“还想上大学,我问你,你的学费从哪里来?你一辈子就是农民的命,我和你二叔供你读到高中算是仁至义尽了,还不知足……”
梦中的她慌乱无措,她必须离开让她屈辱的家乡,必须离开折磨了她近十年年的刘云一家,能够彻底摆脱悲哀命运的唯一出路是上大学,可是二审却不让她考完,她绝望地哭喊着。
……
好在这是梦,她不用再见到二叔二审丑恶无知的嘴脸,而那个闷热难当的夏日也离她远去了,她再也不用顶着烈日除草了。
很小的时候,萧颖的父母在去进城的路上出了车祸,肇事者当场逃逸,虽然报了案,但是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那个时候的萧颖只有j□j岁的样子,父母不在了,只得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萧颖的父母是当地一所农村小学的教师,虽然收入不多,但好在家里有田有地,两夫妻又勤劳肯干,所以家境在当的村里算是相对较好的了,所以萧颖在九岁之前一直过得很幸福。然而好景不长,随着父母的意外去世,萧颖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
起初的两年,爷爷奶奶身体还算硬朗,对萧颖也是关爱有加的。但随着年纪的增长,爷爷奶奶身体大不如从前,地里的庄稼都收不起来,很少干活的萧颖不得不咬牙拿起镰刀去庄稼地里割稻谷。
后来,二婶刘云突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上门来拉着两位老人哭泣。说大哥大嫂死得那样惨,留下一个女儿却过得这样辛苦,谁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每每看到萧颖小小年纪在地头田间劳作,她就心如刀割云云……最后情真意切地说,只要老人做主把萧颖家的田地交给他们夫妻去耕种,以后萧颖和二老的生活就是他们夫妻的责任,反正都是一家人,他们不会亏待萧颖。
两位老人横竖已经劳动不起了,想想二儿媳妇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虽说二儿媳妇平时尖酸刻薄,但除了把田地交给她,他们也别无他法了。萧颖还小,而他们二老却是活一天算一天,跟着二叔二婶至少以后还有个依靠。
自从田地被二叔家霸占了以后,萧颖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刘云总说,家里庄稼太多,难免忙不过来,以后萧颖有空就过来帮衬帮衬,都是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不分彼此,干活也该如此。太阳最毒的六月,杂草一旦连根拔起就会被晒死,不容易死灰复燃,所以刘云总是差遣她去地里除草。有很多次,她在闷热的太阳下,边劳作边哭泣,并暗暗发誓一定要离开这里。
萧颖的二叔是个大老粗,并不懂得如何关心人,但有时看到萧颖傍晚从地里拖着疲倦的身躯回来,他会皱眉骂刘云,“就让她一个人去除草,你是死人吗?”
这时候的刘云会像一个跳梁小丑似地撒泼哭闹,说什么命苦,田间地头事情多,又不是只有萧颖一个人在忙活,她哪天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每一次她这样哭闹,她的三个孩子就会对萧颖横挑鼻子竖挑眼,仿佛是她挑起了这样的祸端,而二叔则会烦不甚烦地垂头抽烟。久而久之,刘云使唤起萧颖来更加肆无忌惮。
不是没想过要反抗,可是她还得念书,家里二叔不能做主,一切刘云说了算。要想在开学时候拿到学费,平日里她就必须把活干好了。所以,她只能一声不吭地被欺压。
很多时候,村里人会向刘云夸赞,说萧颖学习如何如何好,干活干得如何如何利索。这个时候,刘云那张仿佛从未洗干净过的古铜色油脸会挂着假惺惺的欣慰,说,“这孩子命苦,但也算勤快,很多时候我还在睡觉,她就已经干了半天活回来了,劝也劝不听。这么些年她就在我家住,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早就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了。我姑娘有的东西她也有,对她我和她二叔都是一视同仁的。”
每每听到刘云这样说,萧颖心里会泛起嘲弄的笑,然后沉默地回家放下书包,拿了锄头就去庄稼地。
萧颖懂得如何避免不必要的祸端,所以她很沉默,有很多事不用刘云说她就自觉地去做了。刘云当然不是好人,可是她什么都不会说,她还需要刘云掏钱供她读书,很多时候她都是身不由己的,所以她只能愈加沉默。
即使这样,刘云还是免不了要尖酸刻薄地说她几句,譬如过年给她的孩子买衣服的时候,她担心村里人说闲话,不得不连萧颖的一起买了,每每这时她会对萧颖说,“供吃供住供读书,如今连衣服都不亏待你,我对你也算够意思了,所以平日里你多干点活有什么不对?”
萧颖沉默地拿着那些和堂弟堂妹比起来不能再廉价的衣服回屋,心里酸涩不已,假如田地不被刘云家霸占,她把田地租出去也不至于每天这样辛苦地看人脸色,听人命令。
可是生活有它的无奈,她不能反抗,只能期盼时间过得快一点。
因为她的存在,刘云不知道闲了多少,她家的田地也不知给刘云带来了多大的收益,可即使是这样,每一次开学她给刘云要几百元的学费依旧要看尽她的脸色,受尽她的讥讽。
身边的同学都有零花钱,只有她没有,所有的学习用具都必须节省又节省,因为刘云绝对不愿意花钱给她添置本子或者圆珠笔,她只有捡堂弟堂妹不想用的来用。所有的折磨她都默默忍了下来,每次爷爷奶奶看她利用周末顶着烈日去干了一天活回来,会老泪纵横地拉着她粗糙不已的双手说对不住她死去的父母。每当这个时候,萧颖就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努力,要上进,她不要一辈子过这样与泥土打交道的日子,不要一辈子被欺负。
终于熬到了高三,离她蜕变的日子不远了,可是这却是她苦难日子的开始。课业的繁忙,让她根本无暇顾及家里的庄稼,以至于她惹毛了刘云,经常对她破口大骂,老是叫嚷着不让她读书了,要她安心回来干活。甚至有一次,刘云把她向同学借来的参考书烧了。那一次她被彻底激怒,愤怒地转身给这个无知愚昧丑陋的女人一个耳光。这一耳光让刘云愤怒无比,抓住萧颖就是一顿毒打,打完之后甚至把她锁在了猪圈里。
萧颖一向勤勉,却连续两天没去上课,班主任张丽觉得不对劲,亲自上门家访。刘云虽说是粗鄙的农村人,但见到了萧颖的老师还是毕恭毕敬的,张丽向她了解情况,她却笑说萧颖不去念书了,要在家里种地。
萧颖一直是班上名列前茅的学生,像他们这样的农村高中能考上大学的人少之又少,她怎么可能同意萧颖不去上学?无奈说了半晌,刘云依旧不为所动。最后张丽只得去请了村长来,村长对萧颖家的事情比较了解,颇为严厉地批评了刘云,最后严肃地向她追问萧颖的下落。没办法了,刘云才去后屋把猪圈里的萧颖放出来。
萧颖头天在猪圈里把嗓子喊哑了,出来看到自己的班主任,有狼狈,有尴尬,也有委屈,却什么也不说,低着头默默垂泪。
看她这个样子,张丽也流泪了,上去拉着她往外走。走了几步,萧颖抹了把泪水停下来,转头看着村长说,“李叔,我家里的田地一直是二叔家在种,如今这种局面你也看到了,我过得并不好,你可以做主帮我把田地要回来吗?”
听她这样说,刘云瞪大了眼睛,“你个没良心的,亏得我和你二叔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现在你翅膀硬了,要把田地要回去了,你对得起我们吗?”
萧颖没有理会刘云,满眼期待地看着村长。
村长一脸的为难,“现在才把庄稼种上去,你现在要把地要回来那些庄稼怎么办?”
“李叔,那我今年就暂且不收回那些田地,就当是我二叔家向我租的,你做主让他们按村里的价格把租金给我,明年我再把田地收回来。”
“这……”
眼看村长是不想帮萧颖做主了,张丽突然笑了笑,“李村长,这孩子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无奈她二叔一家却不愿意让她继续上学。如果把属于她的租金要回来,足够支撑她念完整个高三了,你知道的我们这里学费不多,余下的钱她可以用来日常生活。高三任务重,她要是有时间学习一定可以考上一所好大学,我们这村还没有大学生,将来要是萧颖考上了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村长笑了笑,说,“张老师你说的也挺有道理,这样吧,萧颖你先去安心上课,租金的事情我来解决。”
听到村长居然同意了,刘云冷冷一笑,“想得美,那些田地要不是我家帮她种了那么多年早就成荒地了,现在还想要租金,告诉你们,一个子儿都没有!”
萧颖一改往日的软弱,眉眼之间俱是厉色,“不给也没关系,明天我就去把你种上的庄稼毁了。”
“你敢!”刘云冲上去就要打她。
又累又饿,萧颖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幸亏村长和张老师帮她拉住了泼妇般的刘云,她才得以逃脱。萧颖退到大门口,贴着墙壁喘息一会儿,冷淡地看着刘云,“你看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