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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卿非常麻溜的准备离开的行李。真要论起来,他们并没有什么行李准备。顾重披散着头发盘腿坐在一边,看稀奇一般看着两个女儿忙前忙后。胡措则是变着法儿的让他喝药。
顾重非常生气:“我不喝!”
胡措下狠心:“不喝也要喝!”
顾重立马露出委屈的神情来。眨眨眼睛盯着顾筝。胡措败下阵,也可怜巴巴的看着顾筝。顾筝顿了顿,让胡措过来收拾,自己端着药走到顾重身边坐下。
她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送到顾重嘴边,忽然开始轻声念着一首童谣:“月儿光光,孥来望娘,娘看见:心头肉;爹看见:百花香,月儿亮亮,孥心亲娘……”
顾重听着童谣,忽然就痴痴呆呆起来,仿佛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扯控制着,他唇瓣阖动,似乎是在跟着念,等到顾筝把药送到他口边的时候,他张口就咽了下去,顾筝念完一遍,又重新念一遍,这童谣仿佛已经成了一种魔咒,能让顾重好好喝药的魔咒。
高義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温声细语念着童谣,一勺一勺喂药的顾筝。他微微蹙眉,看了顾重一眼。顾重这个样子,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疯病。
高義忽然想起了刚才在乔瑾瑜那里的场景。
乔瑾瑜的一番话,似是意有所指,可是那个想法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又没了。倒是另一个问题浮上心头,他几乎没有多想就顺口问了出来——对了先生,你知道十里坟是什么地方吗?
乔瑾瑜是怎么回答的?
那是有郁州过震门关入定州的必经之路,也是……朝中重犯流放的必经之路……
流放本就是一个痛苦不堪的过程,虽说过了震门关,进了定州之后很快就能抵达目的地。可是十里坟那里是最为荒凉的一段路,重犯经过鞭挞,身心早已经受创,在明白自己终将在一个什么地方度过余生,心中只怕早已经没了希望,所以那最后一步到底走不走的到底,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重犯抵达边境,也是在边城中做苦力,修建城墙,亦或是派遣到驻扎在边境的军营中做更苦的活儿,受尽最没有尊严的虐待,即便是死在那里,也只是一纸文书上奏,那文书在更重要的朝廷大事面前,轻飘飘的毫无分量,也许皇帝根本不会看一眼,就被哪个佞臣小官大笔一挥,写下一个“阅”。所以抱着还能重新开始的心里的重犯,也许到了那一刻已经收到了最大的重创。须知吴军有一百种方法能让犯人活命,可是一路长途跋涉过来,士兵也会疲惫,所以十里坟那里,也许是解脱的唯一一个好机会。”
乔瑾瑜的解说十分的郑重,可是高義的脑子里,却是在那个清幽的山谷里,明媚清丽的女子用一种讲鬼故事的模样吓唬他的画面。
“怎么样?怕不怕?”
那她呢?她怕不怕?如果她真的走过那条路。
……
见到高義进来,顾卿和胡措都有些防备,小阿福还煞有其事的“啊呜”一下龇着牙,一脸“你再敢打我阿筝姨母我就咬死你”的模样。
高義心中觉得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个蒜苗高的小娃娃,可是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气性,握着铁拳头冲着小阿福比了比,凶相毕露。
阿福终究还是个孩子,不由得怵了一下,缩在顾卿的身后。顾筝讲这些都看在眼里,无奈的看着高義:“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就这么值得开心?”
高義收了凶相,抱着双臂直接岔开话题:“今天就走?”
对,今天就走。乔瑾瑜知道她的身份,这让她感到心惊胆战,坐立难安。这件事情,不应该被任何人知道。
“恩,今天就走。”
高義也没说要留要拦,他点点头看着周围,他们带来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现在要收拾也不用多少时间。顾筝看着高義没有要走的意思,动作不免一顿。
高義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勾唇一笑:“等你们彻底离开神龙寨的范围,以后是生是死都与我们无关,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有必要把你们送到安全合适的地方。”
安全……合适的地方……
至少番阳县的那个药庐是不能回去了。
东西收拾好了,人手一个包袱,连顾重背后都斜着系了一个。
高義拦住顾筝,冲着另外一个方向抬抬下巴:“走那边。”
他一个人送他们一家人,这让顾筝在受宠若惊之余,又心生疑虑——之前他还在威胁她,没事的时候不要乱走乱看,就算是两人之后讲和了,现在要走了,可是他也未必能保证自己走了之后会做什么,按理来说,有关于通往神龙寨的道路,应该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但是高義现在俨然是要带他们走新的路。
好在这个疑惑很快被解开。
“这边出去,走不了多久就会看到一个村庄,到时候要怎么落脚,自己决定吧。”说着,他已经掏出木刻的令牌,守卫的立马打开门。顾筝自然是无话可说,倒是一边的顾卿,看了高義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这边的路并不难走,加上高義从小在这上头走,所以简直健步如飞。顾筝看着他毫无障碍的在前面开路,心里好气又好笑——这个人到底动不动什么叫送别人?一个人恨不得飞出去,后面的人落后十万八千里……
不过,有高義带路,走的都是最近的小道。几乎没过多久,顾筝就看到了远处的村庄痕迹。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如果你们足够幸运,天黑之前必然能找到一个好心人家让你们落脚一个晚上。到了山脚我就不送你们了。”然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说:“等会从西北方向的那条小路出去,能通道另外一头的进村入口。别让别人看到你们是从这山上下来的。”
顾筝点点头没说话,但是心里大概能猜想的出来——不知山有那么多的可怕传说,傻子才会跑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来,所以即便是山脚地方,就连一块田地都难以看到,只怕是村中的人都对这个地方畏如猛虎。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里吧。”顾筝看着身上还缠着纱布的高義,只觉得他可能完全没有一个病人应该有的自觉。
高義眺望了一下远处的村庄,只是想了想就毫不犹豫的点头:“行,你们自己走吧,我就不送了。”
顾筝看着高大挺拔的高義,忽然就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是一场梦,来去匆匆。突如其来的被掳上山,现在又被悄无声息的放下山。走出几步开外,顾筝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她原本以为会看到高義猴子般攒上山的身影,谁料回头一看,根本早就没了人影!简直比想象中蹿的更迅猛!
顾筝心里顿时只有一个感觉——他……怎么不上天呢……
就这样,他们算是离开了神龙寨的范围内,顾重的头发重新梳好了,又压了一顶方帽,面无表情亦步亦趋的跟在胡措后头,跟个木偶老头似的。胡措时不时地喊一句“石头啊,抬脚”,又或者是“坑啊,跨!”,他都完全照搬,顾筝看着,明明应该难过,可是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还能听得到人说话,就不是最糟糕。
倒是顾卿,牵着小阿福沉默的走着,忽然望向顾筝:“阿筝,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
顾筝说不上来有多奇怪,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还是四面林木环绕,看着也有些阴森森的,她没说什么,只是帮着顾卿一起牵住阿福:“还是快点出去吧。”
顾卿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加快了步伐,胡措还没忘记加一句:“要赶路了啊,迈大步!”
如同高義说的一样,出了不知山的范围,再往前走就是村庄,可是她没想到的是,那时候站在山上看着还近在眼前的村庄,竟然走了好一会儿,快天黑了才到,她这时候才明白过来高義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走到这也差不多天黑了,运气好说不定有人收留!
可是他们今天的运气显然不好。
刚刚走到村头,就是一场丧事。
似乎是村里死了人,家人哭的十分伤心,这会儿应当是要下葬了。一行人抬着棺木走出来,一边有不少村里人送葬。
胡措一咯噔:“真是倒了邪霉了!咱们这一到人家办丧事!要是把我们当做不吉祥的人怎么办!”
顾卿抱着阿福靠边站,遮着小家伙的眼睛:“别看!”阿福十分的好奇,还是不是的从顾卿的手掌后面往外探。
顾筝看着那送葬队伍,悄悄地走到村口的村民边上,对着一个正对在小声说什么的大婶问道:“大婶,请问这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大婶没防备身边有人,吓了一跳:“哎哟!姑娘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啊!”看一眼她:“你是外地来的吧?这是要去哪儿啊?”
大婶是个热情的人,一开口就没个完,顾筝随意的胡诌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番阳县发生动乱,他们一家出来避难。
大婶可不懂什么证据战争,一听是可怜人,也就没什么防备:“啧,也是逃难的啊,姑娘,我跟你说啊,往哪儿逃都好,千万别往那边逃!”
她说的那边,指的是不知山的方向。
顾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还平静:“为什么?那个地方很可怕吗?”
大婶立马瞪大眼睛:“山里有女鬼!都死人了!还不可怕吗!?”
女鬼!?
大婶的声音有点大,一边的顾卿和胡措都听到了,偏偏刚才顾卿还说感觉周围怪怪的,猛然听到这话,几个人都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顾筝回望不知山,夜色朦胧中,隐秘而阴森的不知山,好像真的开始变得一片阴霾,都说不知山是尸山堆积所成,此时此刻,她真像一个卧地长眠的女人,正望着这边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