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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心道她往后总还会露出别的端倪,暂且将心中疑惑按下不提,只催促妻子早些安歇,忙了两日头天还基本没合眼,正该好好休息。
如此一夜无梦,翌日大清早还未等妍冰醒来,他就摸黑自己先穿戴规整,欲悄悄出门。
妍冰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动静迷迷蒙蒙睁开了眼,正好瞧见他转身即将立刻的背影,忽然惊了一下。
她微抬白嫩藕臂,捋了捋乌黑额发,半眯着朦胧杏眼软糯声儿启唇详询:“咦?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闻言立即止了步,倒转回来握了妻子的手解释道:“我昨日答应了林楷之妻午后还她遗体,打算现在赶去衙门验验,若真如你所料,当即就可发差票命衙役抓捕那凤仙儿归案审讯,省得夜长梦多。”
他这一番话让妍冰听得瞠目结舌,顾不得锦被半掩,撑起手肘便昂了纤细颈项诺诺道:“可,可我今日需由你陪着三朝回门啊!”
嫁了一心奉公的丈夫略心塞怎么破?并非让他忽略含冤的林楷,而是,自己回门也算重要大事不能错开日子的。
哪怕屋内没点灯烛文渊也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似的,赶忙伸手将她压回去,解释道:“当心着凉!你莫急,我去去就回,查明真相就可交由旁人处理——捉拿嫌犯归县尉管,我无须在场。”
“好,那我等你,可别太晚。”妍冰见状也不好强留他,只得允了。心想,兴益多半大清早就在家等着一道去外祖家,一准得着急,还得先让人过去知会一声。
“嗯,一定赶早回来,”文渊点了头,又忽然伸手在她微微嘟起的脸颊上一戳,临走还笑着提醒道,“别忘了在库房捡些好东西做回门礼——管家娘子莫吝啬啊。”
“哼,”妍冰扭头躲了躲,脸颊却依旧被他重重搓了一把还偷香,不由冲他快步离开的背影恨恨道,“欺负人,都给你搬空!”
“搬吧,搬吧,原本也没多少。”文渊冲身后挥挥手,毫不在意,颇有千金散去还复来的架势。
待踏出房门,他脸上却再没了玩笑意味,将墨色夹棉大氅一披便匆匆赶去县衙,唤了仵作,开棺验尸。
林楷耳孔果然已穿,略作摇晃之后侧脸便有浓稠液体渗出,必定是谋杀无疑,见状,文渊取湿布擦了擦手,看向昨夜轮值还没来得及归家的郭汝罡。
“如此,应当可发差票传唤林凤氏了?”文渊不容反驳的冷声询问。
郭汝罡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当真是被谋害,那自然必须严惩凶手。”说完他又略作停顿,死要面子的辩驳了一句:“但润泽老弟你也不可直接将林凤氏视作凶手,万一案件与她无关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能与她无关?凤仙儿不是首犯也是帮凶!文渊心头冷笑,却只淡淡道:“郭兄所言甚是,某还需带拙荆返家回门,余下问询凤氏查案诸事,便全权托付于郭兄吧,告辞。”
言下之意:你行你上,请。
“……”我随口说说而已啊!郭汝罡瞧着文渊渐行渐远,不由瞪着铜铃眼再次长叹出声,为自己悲催的命运哀叹。
京县县尉足有三人,郭汝罡来得最晚,被迫管了无人想做的兵、法两曹,掌刑法、盗贼、军防等政务,然而,问案、缉凶之事他实在是不擅长!
文渊却顾不上郭汝罡如何纠结,匆匆赶回家沐浴更衣用了朝食,再换上喜气洋洋的猩红斗篷,带上半车厚礼陪妍冰回门。
入了舒府,只见兴益已等在堂屋台阶下,见了妹妹、妹婿他立即热情洋溢的迎上前来,因步履急促而衣袍翻飞,衬得衣角红梅花瓣像是正随风飘落似的。
“哟,这衣服可绣得真精妙,谁如此手巧?”妍冰之前在家时可没见过他穿这红梅袍子,一时间觉得很是好奇。
兴益却根本不接妹妹话茬,只问了她好不好,又随口埋怨道:“怎么来这么迟?外祖、舅舅他们还等着呢!”
说完他就匆匆亲手接过妍冰夫妻所赠的一对官窑冰裂纹宽口插瓶,全了礼数,又催促妹妹去为父母上香。
“哎,这真是说来话长。”妍冰只蹙眉一叹,并未当场絮叨耽搁时辰。直到祭奠父母告知婚事之后,坐上了去往外祖家的马车,她才将新婚夜之事向胞兄如实相告。
顿时惊得兴益当场目瞪口呆,半晌之后他才找回声儿,叹道:“你无事就好。哎,可恨那歹徒真是目无法纪、胆大包天!我相信林楷大哥绝对是被栽赃嫁祸的,太可惜了,本还想等着看他明年春天金榜题名……”
“谁说不是呢,”妍冰说着又看向端坐对面的自己夫君,叮嘱道,“一定要为他伸冤哦!”
“分内事。”文渊随即点头,虽不曾说“必定破案”这类打包票的话,眼神却是坚毅而牟定。
三人说着话,很快便到了外祖李府,夫妇俩赶忙去正堂拜见诸位对妍冰有教养之恩的至亲长辈。
当众人相见、赠礼完毕完毕,坐下闲谈时,妍冰眼角余光无意识的瞟过斜对面表妹李漫漫的裙摆。
这一看便吓了一跳,她忽然发现表妹水蓝裙面上绣的几朵嫩黄腊梅竟与兴益衣袍上的红梅极为神似!
当妍冰开了小差正琢磨兴益衣裳来历时,大舅妈却正想与她说话,连唤了几声:“阿冰?阿冰!”
文渊无可奈何偷偷往妻子脚上一踢,这才使其回神抬眼疑惑着看向他:“诶?”
“舅母问你这两日过得可还舒坦,夜里有没有择床。”文渊无奈帮补了两句。
妍冰很是尴尬的红了脸认认真真解释道:“挺好的,确实是稍微有点不习惯,这两日睡得少。舅母,真是对不住方才我晃神了。”
“无妨,无妨,我懂得的。”大舅妈掩唇笑得暧昧。
她哪知妍冰是因为半夜被贼吓了才睡不着,还当是小夫妻新婚燕尔,难舍难分大战三百回合,这才没休息好。
这话一出口顿时把妍冰尴尬得心慌,连连喝茶掩饰。
舅母与外祖母却不知她早与文渊商量好了暂不圆房,见家中男子与新姑爷谈性正浓,索性单独拉了妍冰去内室,细细询问两人相处详情。
“他挺好的,个高而力气很足;我俩还算是投契;嗯,毕竟是读书人,斯斯文文……”妍冰简直窘迫难抑欲哭无泪,索性含含糊糊瞎掰一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稍有些老眼昏花的外祖母侧耳听得满意,连连点头。
舅母却瞧着妍冰仿佛眉头未散,走路仪态也与做姑娘时区别不大,很有些疑惑。正当她打算进一步直截了当询问时,家中忽然来了访客,一打岔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是定越郡王妃卢十九娘,说是礼佛路过此地,因口渴寻姑母讨杯茶喝。
这理由一听就是瞎扯,哪位贵妇人出门不让婢女带上些许吃喝之物的?然而卢氏无法拒绝十九娘的请求,正好让妍冰解脱,同时她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去花厅陪客。
那日在画舫妍冰被郑恭旭以言语戏弄,十九娘并未开口制止,只在事后亲笔写了致歉信,推说自己一直没能诞下嫡子嫡女,在郡王府日子难熬,缺乏话语权。
这事儿妍冰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已经都被登徒子戏耍并惦记上了,道歉还有用?堂堂郡王妃不至于对小叔子一句话都说不得吧?
她一面气鼓鼓的想着,一面跟在外祖母与舅母身后去了花厅,刚一进门,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卢十九娘妍冰又吓了一大跳。
她简直瘦得快脱了形!脸上颧骨都略略凸了出来,眼睛更是大得能唬人,一双剔透翠玉镯戴在手腕上晃晃悠悠的,像是大了一圈儿。
“阿冰妹妹,新婚大喜!”穿着素雅花间裙的卢十九娘随即抬眼看过来,几人连忙相互见礼。
稍后卢十九娘就自嘲似的解释道:“我这人于子嗣上不太顺,前阵子就没来为你添妆,请别介意。”
听她说了这话,妍冰才依稀记起她听表姐李琬说的,十九娘三个月前不幸流了一个成型的男胎……她今日说不定是刚去寺庙为那孩子做了超度法事。
思及此处妍冰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缓和的语气回答道:“不碍事,多谢十九姐姐惦记。”
“你不怪我就好,”卢十九娘浅浅一笑,略作寒暄后她竟又把话题拉回到了自己小叔子身上,再次向妍冰致歉。
一听那郑恭旭的名字,妍冰就不由想到李氏,想到新婚夜那个“阿旭”,顿时再次火起,连面对郡王妃都忍不住板了脸。
十九娘却像是并未察觉似的,絮絮叨叨继续诉苦道:“那阿旭真是极为贪花迷色,屡教不改,还说不得打不得。前几日他叫嚣着要搅和你婚事,我家夫君被逼无奈关了他去祠堂反省,谁知他竟半夜三更翻墙跑了!这一走就是一夜未归,待天明回家时身上竟还带了伤,这真是……哎……”
妍冰一开始听得很不耐烦,直至后面半截话她才隐约察觉到卢十九娘是有意为之,仿佛是在提点自己。
等卢十九娘告辞之后,众人又回了正屋相聚一堂,妍冰赶紧抽空向丈夫转述了定越郡王妃那段话。
文渊略一琢磨便沉声道:“她大约是听说了我已因强盗案报官,是想让我们把郑恭旭作为关键的询问或怀疑对象。”
“可以吗?”妍冰总觉得郑恭旭嫌疑蛮大,就算十九娘不说她也认为这人应当查查看。
“得看凤仙儿怎么说,或许能行。”文渊这时还抱有美好的期待,以为喜欢刑讯逼供的郭县尉说不定已经撬开凤氏的嘴,问出了事情的真相。
遗憾的是,黄昏时他抽空在回了县衙一趟想看看案子近况,却赫然发现挚友柳梓旭竟然正被衙役押了进门!
见到文渊一脸诧异的看过来,差点急哭的柳梓旭连忙挣扎着高呼起来:“渊郎快快救我!我与林家嫂嫂清清白白,哪来的尖情?我怎可能去暗害林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