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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凶残少年
郑瑜低头,用力压住了笑意,这丫头是故意,必须是。
郑琰真是破坏气氛一把好手,她目也就是搅局,搅得大家都没办法说下去了,散了,把池脩之领回家,目也就达到了。
如她所愿,这样扫兴话一说出来,昌郡主就双颊泛红,使劲儿捏了捏拳头,下巴微抬:“这倒是了。”这丫头肯定是故意!昌郡主忽然想起了戴瑶成,强忍着不跟郑琰理论。
[我才不跟乳臭未干毛丫头一般见识呢,我要注意形象。]咽了一口唾沫,像是要把怒火咽下去,昌郡主忍不住往池脩之那里看了一眼。池脩之看似并不意女孩子之间互动,他就那么静静坐着,仿佛融入了这一片秀丽山色之中。昌郡主怒气,不用咽就烟消云散了。
郑瑜终于记起自己似乎有圆场这一项职责:“大伙儿都出来有一阵儿了,日头都偏了,咱们也该回家啦,到了时候家里找不着人,又要生出事来。殿下,宫里也有宫禁,可不要晚了才好。”
这个赶人举动非常不给昌郡主面子,昌郡主居然也忍了:“四娘好仔细!”
郑瑜笑吟吟道:“我把她们从家里领出来就得看好了,必得仔细些才行呢。”
昌郡主颔首,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既如此,便散了罢。”内心很是惆怅,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呢!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生怕这一问,就是把心事大白于天下。
她说完这一声,怀着满心遗憾起身,冷不防对上了池脩之目光。池脩之百无聊赖,昌郡主一出现,场面非常地不和谐,非常不适合跟师妹谈人生谈理想,正巴不得这一声。昌郡主一开口,他不由闲闲地看过去一眼。
昌郡主呼吸一缓,头一低粉面含羞,又刷地把头昂了起来,姿态优雅地前行。
郑瑜等人也纷纷上马,两拔人都必须从这一片草地上出去,上了修好石板路,再沿路走几步,沿途几个岔路口不断地分道各回各家。昌郡主把腰拔直,骑马上都不由地嘴角上翘,她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什么,就是想笑。
这样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走上青石铺地大道,过了三道岔路,郑瑜队伍里跟着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再过两个路口就可以到家了。迎面来了一个队伍,中间是一辆轩车,前后各有数名随从。
熙山因为权贵年年来,路倒修得颇宽,昌郡主等人是不让,郑瑜皱眉看着这车规格装饰,是一品夫人。拨了下马头,带队让了一让。
没想到两队交错时候,对面车居然停了下来。
一青衣小婢趋步上前,昌郡主马边福一福礼:“请郡主安。车里是荣国夫人,不想遇到郡主。”
荣国夫人夏氏,太子妃生母,昌郡主也要叫她一声外祖母。听说是荣国夫人,昌郡主不敢托大,拨转马头,到车窗边问好:“夫人是看望阿娘回家么?”
荣国夫人一手撩着窗帘,露出脸来:“老身陪太子妃说说话,郡主正该早些回去,那边是谁?”荣国夫人有年纪人,老花眼,眼风一扫,就看到昌等人队后郑氏一党。
郑瑜等是晚辈,与东宫再不睦也没闹到面儿上,场面上尊敬还是要有。与妹妹上前给夏氏问好:“夫人一向可好?”池脩之也跟着缀了上去。
夏氏娘家是名门、婆家也是名门,闺女还是太子妃,骨子里待人总有一种疏离傲气。慢条斯理地道:“我一个老婆子,一把老骨头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可以四处走走。只好闷了寻人说说话。”
昌郡主听得无聊,正要说咱们堵路上阻碍交通这行为不文明,您老回家吧。夏氏开口了:“你家几个小郎君我也都见过,这个小郎君看着不像是你们家罢?你们这样与他同行,未免于礼不合。”
苗妃皇帝面前借常弼之事影射过东宫家法不严,男女大妨有失,昌郡主跟常弼粘得太紧,逼得太子妃不得不严肃了纪律,还要到太子跟前请罪,窝囊气没少受。作为东宫另一大仇人,不管这件事情上有没有出过力,都被牵怒了。夏氏认得郑家几个这个年龄段男孩子,都不是长得这个样子,故而此时说出这话来,也是一种讽刺。
池脩之风轻云淡,一脸不意,连个好都没问。
昌郡主心中一紧,郑瑜浑不意,用一种你管得太多了语气说:“这是顾先生入室弟子,先生看他与亲子无异。且先生与我父亲也是同窗,两家乃是通家之好,我们姐妹出游,我带个弟弟压阵,省得闲人来啰嗦,却是不犯什么王法!”!!!!!昌郡主心里有百万头神兽狂奔,连后是怎么道别都不记得了,游魂一样地回到了清辉阁。他就是池脩之?!
与昌郡主恰恰相反,郑家姐妹神清气爽。
郑瑜初时是担心昌郡主报复池脩之,后来算是看明白了,昌郡主动了凡心。那就不行了!她不知道长辈养成计划,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池脩之被挖了墙角。
郑琰真道自己救了池脩之一次,郑琰自己就是靠无赖取胜,如果昌郡主也跟池脩之耍无赖,池脩之一男子,总不能无赖回去。谁能想到昌郡主是看上敌对阵营少年了呢?洒狗血也不是这等洒法!这也是大理寺同僚们观点。
昌看了池脩之无数眼,却并不跟他答话。如果说少女情怀总是诗,也不见她吟风弄月,啥优待表示都没有,池脩之还打了东宫脸,不由得让人觉得她是憋着坏。荣国夫人表现,加证实了这一点——对于她们这一边人来说,来处东宫关注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昌郡主果然是仇人!
这真是一个美丽误会。
至于池脩之,他是怎么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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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短暂碰面只是一个小插曲,其影响却是重大。
荣国夫人回家就“病”了,气。京兆池氏,历史比荣国夫人娘家早两百年,夏氏发家始祖还是当时做丞相池氏zlngnet推荐做官,一开始做也是池丞相府里主簿。池脩之这熊孩子,当面不行礼,摆明就是提醒。荣国夫人焉能不生气?
昌郡主则是辗转反侧,池脩之近着看美貌、优雅、有礼,完全不像是东宫某些人口中所说那般奸滑。多么温文尔雅一介贵胃公子啊!阿爹别是误会了吧?
郑瑜把妹妹送回娘家,好一通告状,说全是昌郡主无礼之处,又把荣国夫人骂了个半死:“老婆子恁般无礼,舌头伸得好长,专说人是非。”
郑靖业捻须一笑:“你多喝点凉茶吧,火气这般大。”
郑瑜被气走。
郑琰一直闷不吭声,送郑瑜到门口,又默默地回来。郑靖业多看了她好几眼,这捻着手指头小模样儿嘿,不知道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与这些女人们相比,池脩之这个男子汉就持重得多了,照旧去上班,照旧留一只耳朵听八卦。
李丞巴着门框儿伸出脑袋:“昌郡主今天没来,难有什么事不成?还是她要动手了?”
张丞道:“池郎一向奉公守法,一丝错处都挑不出来,她要是不放赖,根本无机可趁,要是放赖,翠微宫前,她也讨不到好。也许是没耐性,撂开手了。”张丞八卦得起劲儿,不防他家仆从外面递了消息来:“郎君,咱们家叫人给告了。”
“!”张丞顾不得别人了,出去询问。
众同事都尖起了耳朵偷听:“地……胡家……袁……”
张丞脸色腊黄地回来了:“诸位看笑话了,家里有事,我须得回去一趟,这就去请假,诸位多担待。”
八卦男们不知道消息就罢了,知道了残缺消息,真是百爪挠心,李丞就问:“究竟是什么事,须得你亲自回去一趟?好歹透个信儿,咱们总还能出一二主意。”
这事儿还真得活动活动。张丞也就面上带羞地道:“不过是买了块地。我京东有块地,本是零散着收了小块儿凑成,不合中间有旁人家二十亩田,我就想着,把这二十亩也买了来,凑成一整块,看着也舒服……”
土地是宝贵,但是不同地段地价是不同。比较耕田,肥沃程度、所地点,都是决定因素。还有另一个因素就是完整程度。比如,你一整片土地,哪怕只有十亩,也比分散十处、每处两亩二十亩土地要值钱得多!这涉及田间管理,还有与周围土地分界问题,重要是水源问题。整地比较值钱,这与一颗十克大钻石比一兜子碎钻值钱是一个道理。
本来二十亩地,买也就买了,占人家便宜也就占了,侵夺啥,也就夺了。没想到……这是人家后保命田。弄得人家欲生欲死,全家要上吊。
要说把人全家逼死了,只要不漏出来,没人弹劾,这事儿也就过了——大家都是这么做。土地兼并是哪朝哪代都避免不了事情,本朝开国九十年了,兼并也越来越常见了。张丞升职希望渺茫转而要为家里多置些田产,他家本就豪富,只是出身不显,能力也不逆天,故而是个从六品小官。即便是小官,那也是个官,买个民田什么也占优势。
不幸被人间正义袁曼道遇上了,袁曼道是出门抓他那个四处蹓跶儿子,父子俩你逃我追,一路追到京城边儿上遇了这么档子事儿。袁曼道救下了小民一家,儿子也不找了!正好,为了抓儿子,他带着一队家丁,连张丞家上门逼迫狗腿子一起抓了来。
换个人挑刺儿张丞还不至少这样气急败坏,偏偏是袁曼道!
一听是袁老头儿,李丞也哑了。赵丞道:“你回家看看,二十亩田也不算什么,退回去,别惹这个煞星。”
“我也想退啊,可袁曼道要参我。”这一参,怕是官职要飞。就算去求唐文渊保他,唐文渊也不一定干得过袁曼道。郑靖业估计能行,可是为了二十亩地,为了你一张丞,让原本关系就紧张郑袁两人翻脸?张丞并不抱多大希望。兼并这事儿,没人管就不算事儿,然而按律呢,张丞这样办事不厚道,那是要处份,不但是官职问题,还要罚款,还有其他惩罚。
池脩之一直没说话,等王丞说:“你先退田,写个请罪折子上去,许会贬那么两级,保住官身再说。”才起身,扒拉出一份卷宗出来,翻了一翻:“张郎是从谁手上买田?”
张丞道:“是个姓胡人。”
“胡飞?”
张丞一惊:“你怎么知道?”
池脩之微笑道:“张郎且去,毋忧此事。”
“老弟,你还是给我句准话吧。”
池脩之翻开了卷宗递给张丞,张丞看完了也是舒了一口气,拱手辞谢而出。李丞八卦之魂又燃烧了起来,池脩之不等他问便道:“这事儿我也只有五分把握,等成了再与李郎说。眼下是安张郎之心,张郎本是聪明人,冷静下来他自己就有对策了。”心里却说,聪明个P!聪明人才不会逼得人狗急跳墙。
第二天,袁曼道弹章就上来了,皇帝大怒:“为了二十亩田就要逼死一家人,这是什么说法?!”严令彻查。
齐慈亲戚案子上失了一局东宫系理所当然地跳了出来,指责张丞。说得张丞简直是人间败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正纲纪:“此诚非二十亩田,乃是其家所有。犹夺张丞之官、吞其家千顷田致令无以为生。”张丞是郑党外围,干掉他也是示威,也是给东宫立威。如果郑靖业不管,郑党便会渐生离心。如果管,袁曼道这回占着理,可不是那么好啃。
唐文渊则说:“国有法纪。侵田若干,该当某罚,法有明文。”是有开脱之意。
皇帝这一回对唐文渊这个郑党不满了:“张丞为卿属下,卿当自重。”由于是袁曼道抓现行,苦主证据又齐全。皇帝也就越俎代庖了一回,令归还田产,罢职,还要把张丞打死。
唐文渊只能硬扛:“张丞为臣下属,法为陛下法。张丞败坏法纪,当按律当罪。陛下不可自毁律法,行非刑之诛。”
于是侵还田产案又变成了律法大辩论,不用说,大理寺又被捎带上了。皇帝让他们研究案情,给一个交待。
池脩之响应皇帝号召,深挖案情,第三天上表,又捅出一个大案来。
当池脩之说:“张某不当诛。”时候,皇帝怒了:“才说你善断,你却包庇罪人!”
池脩之镇定地回道:“非臣包庇,只是若张某当诛,臣不知此人该如何处置了。”袖子里抽出一本奏章来。
原来这胡飞不止有二十亩田,他本有数百亩地,但是十年前被一个叫周禧人侵占了三百亩田,弄得只剩这二十亩保全田。胡飞上次告状,却被人压了下来,还吃了不少苦头,耗了不少钱财。这回田被占了,再不敢告状了,只好去死,但是被袁曼道这个好人给救了。
池脩之给张丞看就是当年案卷,当然,案卷上写是刁民无状,然而观案卷中所附胡飞诉状,与张丞之事是一模一样,周禧也是侵夺田产来。池脩之对比了两下侵占数目,把周禧骂得体无完肤,出彩一句话便是:“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这小子外表太有欺骗性了,一脸正义凛然。弄得皇帝也觉得自己冤枉了他,讪讪地不好答他话,改而发怒:“朕之天下,竟有此等事!这个周禧又是什么人?!”
周禧,太子他二舅。
这下热闹了。
再怎么热闹,也不关池脩之事了,他告完状,没事人似又去啃律条去了。张丞被罚款、降职,却没有伤筋动骨。特意过来向上司、同事致谢。池脩之拒绝了他宴请:“我非为张郎,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张丞觉得,池脩之这小子真是可爱。唐文渊也表扬池脩之真是一个爱护同事好少年。上门儿看望姑父齐王对顾老师说,他家弟子真是个有风骨好孩子:“不畏强权,难能可贵。”
顾益纯跟齐王打着哈哈:“食君之禄,担君之事耳。”就是不接齐王话,谁不知道齐王近来皇帝耳边说了太子无数坏话?顾益纯就是有什么想法,也不想跟齐王合流。
仗着自己辈份儿高,顾益纯往榻上一躲:“我乏了,你只管随意。”眼睛一合,他“假寐”了。
好一派自由洒脱名士风范!
齐王干瞪了一会儿眼,只好无奈地下了榻,穿好鞋,对着耍赖姑父深深一鞠躬。顾益纯眼睛打开一条缝儿,齐王背影消失了,他翻了个身儿,放心大胆地真睡了过去。
直到池脩之下班来问安。
顾益纯就这么躺着,懒洋洋地开口:“你怎么那么巧就翻出周二事情来?”
池脩之趴顾益纯身边,树起双肘撑着腮,孩子气地眨眼:“没有周二还有周三,没有周三还有陈五。”反正他总会找出一个来就是了。
顾益纯右手往眼睛上一盖:“看着你就头疼,去见你师母,咱们吃饭了。”
于是池少年继续当他好少年,勤勤恳恳工作,认认真真学习,并且成为被郑党大老们看好一颗政治星。
作者有话要说:池小受太抢戏了!摔,写着写着就收不住,阿琰,你要奋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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