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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一点出路都没了的时候,赖云烟心中那些所剩不多的燥动也就全部消失了,与魏瑾泓相处起来,要较以往温和随意了许多。
魏景仲接回来后,魏瑾泓搬去了他的院中住,魏瑾瑜也带着幼子住了进去,这父子三人,看着感情好像要比以往好了。
魏瑾瑜好像是真的改过自新了一般,以往在他身上的自命不凡消失了,取代的是眉眼之间的沉稳,见到赖云烟的时候,行礼时也是目不斜视,恭敬得很。
赖云烟待魏家的这些人与过去无异,该敬着的就敬着,该离着点的就离着点,但对待一些事务起来就认真了不少。
自魏景仲回来后,她大小事都插手了,以前避讳着的一些内务也会自行处理,而不是刻意躲避。
如此,魏瑾泓手中的事就少了不少。
私密之事,尤其是关于内务的,有一个她帮着弄,他自放心不少。
赖云烟也就不再东想西想,这日子,既然还得往下过,那就不想了,尽量往轻松里过就是。
这日她刚起床用膳,来跟她报事的管事就前来报道,“姑奶奶回府了。”
“哪个?”
“老姑奶奶。”
魏姑妈啊,前段时日不是来讨了一次银钱去了。
“来作甚?”
“说是来给老太爷请安。”
魏景仲这次回来后,就让府里的人改了称呼,他自己荣升了老太爷,也是明示了以后这府里,就是魏瑾泓这个老爷当家作主了。
“去跟老太爷报一声。”这妹妹要见哥哥,可不是她能拦的。
“老太爷歇下了。”
“二婶呢?”
“回二老太爷那去了,还没来。”
“姑奶奶现在堂上坐着?”
“是。”
“那我去去。”
回了门边管事的话,她就进了内屋,坐下由冬雨为她梳洗打扮。
“小姐。”冬雨叫了她一声。
“嗯?”
“听说表姑爷又纳了妾,表小姐正闹死闹活呢。”
“闹呗。”
“姑奶奶这次来怕是想让你们出头的吧?”
“怎么出头,魏家都管不了他们于家的事,还能管到他们女婿身上去不成?”赖云烟扶了扶头上的钗,淡然说道。
“也是。”冬雨笑笑,给她插了一只镶着七彩宝石的玉钗,又与她轻描淡写地道,“先前你为几位小姐搭的线,其中那位蕾小姐现在已有了身孕了,大夫说是男胎,婆家人现宝贝得不行。”
“是个有福气的。”听着喜事,赖云烟不由翘了翘嘴角。
“这事姑奶奶怕是会拿出来跟您唠唠。”
“唠唠好啊,”赖云烟扶了她的手臂起身,笑道,“这不,有得是话聊,也就不怕待慢了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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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近来可好?”赖云烟一进去就是朝魏姑妈福了一礼,随即走入主位,在侧主位上坐了下来,朝着下首的她道。
“尚好。”魏姑妈见她停都未停一下,眼睛微向下垂,语气有点冷。
她心中憎怨赖云烟对她无礼,但毕竟还是有求于人,只能又再抬起头来勉强笑道,“听说你身子好些了?”
“好多了,这不,都开始管家了,您来的时候我正忙着呢,所以迟来了几步,还望姑妈别见怪。”
“哪会。”魏姑妈尽量说自己笑得自然,顿了顿又道,“现在府中事都是你管了?我二**呢?”
“二婶也帮着管,毕竟这么大个府,这么多人照顾,缺了她可不行。”
“是吗?”魏姑妈迟疑了一下,抬头见赖云烟脸上笑意吟吟,她心中拧了拧,还是假装随意地问了句,“那人手可够?”
“够倒是不够,不过府里有这么多婶婶****的,要是不够,到时让她们也来搭把手就是。”她们嫁进来了,就是魏家人,要用也是用她们,魏姑妈嘛,是嫁出去的,用谁都不可能用她,赖云烟脸上带笑直视着魏秀莹,不想跟她绕太多圈子说话。
“呵,也是。”魏姑妈拿帕擦了擦嘴,松下手时却发现帕子沾了嘴上那容易褪掉的胭脂,她不由连忙紧抓住了帕,把它掩在了手中。
赖云烟看着她身上半新的衣裳,什么也没起头说。
这几年,魏家还是给过她好几次银子了,魏姑妈虽还算安份,但小打小闹还是有的,尤其现在,丈夫儿子都爱纳小妾,女儿那边也是要死要活的,一个女人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心哪会平,一身的怨气无法掩饰,又因年老,魏家也没人喜她,无人给她撑腰,底气不足后整个人的气息就显得胆怯了不少,但她又偏爱在人面前装得还像以前的那个魏小姐,一时弱一时强的,显得不伦不类得很。
要是换个头脑清楚点的,不会反过来倒打一耙的,赖云烟还想着尽举手之劳帮帮,但魏秀莹不是个会感恩的,她这种类型人,只会把人的宽容当理所当然,外加还得寸进尺,所以赖云烟是真不打算帮这种人处理她的麻烦。
“上次给你送来的参,你吃了没有?”魏姑妈提起了前情。
“还没吃上,多谢姑妈了,我这用不着,上次还想着这参放着我这太浪费,想着给爹送过去。”十两三根的人参,装的盒子倒是黑檀所制,盒子要比参好太多。
“不谢,不谢。”魏姑妈连连罢手,见座上的人还是嘴边带着微笑,始终气定悠闲,她心中大叹了口气,脸上苦笑道,“说来这次也是有事找你商量的。”
“姑妈请说。”
“说来,我那苦命的女儿玉珠,你也是好久没见过她了吧?”
倒没有好久,赖云烟年初刚回府,雪化了没几天时,于如珠就穿得贼崭新的来了,粉红的袄子在阳光下刺得她眼都发疼,就别提看到那孩子那双下巴连着脖子吊在胸上,那肥硕的大胸掉在大肚子的样子让她有多无语了。
依她之见,胖成这样不容易,她那夫家可没省她的吃的。
就像魏姑妈事儿拧不清,魏府自始自终也没省魏姑妈的银子一样。
“想来也有大半年了。”赖云烟回了一句话。
“她现在真是过得……好惨啊……”魏姑妈这时再也忍不住拿帕掩脸哭了,她也不想再来求这家子人的,她也不想为那个蠢女儿出头,可真去那府里见了女儿的惨状,再嫌她没用,见她满脸泪水哀求她,她终是忍不下那心啊,“你都不知道,为了求她那没心没肺的郎君对他们**好点,她把头都磕破了,把身上的肉割了,那一大块肉就跟死肉一样血淋淋地下了地,看得我这当娘的心,真的是被油煎被火烧啊。”
魏姑妈说着就大哭了起来。
“何时的事?”赖云烟有些讶异,竟这么狠?
“就昨晚,昨晚的事……”见赖云烟搭了腔,魏姑妈连忙打蛇上棍急道。
“找大夫了没有?”
“啊。”
“花点银子请个好点的大夫去看看,莫出了人命才好。”
赖云烟不紧不慢的声音让魏姑妈敛了脸上的急迫,她傻子一样地看着淡然的赖云烟好一会,突然手一扬,扑上膝盖大笑了起来。
哎哟,真是笑死个人了,她跟这个侄媳妇就从来没有好过一天,她这侄媳妇更是万般的看她不顺眼,她真是糊涂了,怎么会以为求她有用。
“多谢侄媳妇了,”魏秀莹心中悲切,但还是咬了牙抬头朝头上的人看去,“不过也不知老太爷这时醒了没有,我何时能去看老太爷?”
她女儿还等着她去替她出头。
“春叔。”
“老奴在。”
“老太爷醒了没有?”
“不知道,老奴这就去看看。”
“去吧。”赖云烟收回声音回过头,无动于衷看着魏秀莹哭得化了妆的那张苍老尽现,哪怕悲伤哭泣也难掩眉眼间贪婪之气的脸。
每个人的人生路,都是由着自己的七情六欲这样主宰到头的,以前走过的每一步路,就刻画出了人现在的每个样子,是悲是喜,是憎是恶,是好是坏,都写在了肌肤了,刻在了人的神情里。
善因善果,恶缘恶报,无非如此。
她跟魏姑妈的这段恶缘,魏姑妈跟魏府的这段恶缘,都不会再让魏姑妈在这座府里得偿所愿了。
不仅是她,就是魏老太爷,也不会再为魏姑妈出头了。
魏府现在需要的是帮忙,而不是为着那些虚妄的面子去跟人出头,管别人家的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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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云烟站在院外,听着哭泣声由远及近,不一会,被婆子拖着的魏姑妈就出了门。
“求求你,求求你,云烟,求求你帮帮姑妈这一把吧,不替玉珠出头,她跟她的儿子这一生都完了。”魏姑妈一见到她,就向她扑来,但只扑了一个头,就被大力的婆子拉着拖着往外走。
不多时,哭泣声也在耳边消失了,赖云烟朝没走的春叔问,“老太爷用完药了?”
“还没有。”
“我去看看。”赖云烟进了院子,到了魏景仲的床边时,魏景仲正在闭目,听到了她的请安声才睁开了眼。
“免。”
“多谢爹。”赖云烟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接过老仆手中端来的药碗,拿起了药勺挽起了药。
“玉珠那孩子几岁了?”
“十二了。”
“上次见他,识不了几个字,现在不知识了多少了。”
“怕是也没多少,”赖云烟淡淡地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于玉珠太胖,也太丑,性情也说不上好,那成亲一段时日她那夫君也不碰她,大概后来是用了魏秀莹供的法子,过了一段时日生了第一胎。
这第一胎是个男胎,于玉珠确实也过了好几年好日子,只是等孩子长大,痴痴傻傻的时候,她那夫家就傻了。
后来纳了妾,小妾生的孩子也还是有些傻,但相比于玉珠的要聪明些,不过两年前她那夫君生下的孩子正常了,不到一岁就会张口喊人,喜得那家子人卖了于玉珠的嫁妆,又讨了个能生的进来。
那家人没把于玉珠下药的丑事说出来,一是顾忌自家名声,二怕也是顾忌了点魏家,魏家要是为着个魏秀莹大打上门去,那才叫丢人。
想必这事魏景仲哪怕以前不清楚,但定有魏瑾泓告知他,此时心里也了然得很。
“这**以后也难啊。”魏景仲吞下口中的药,闭着眼睛慢慢地说道。
“嗯。”
“丁香这两年好像也不回府了。”魏景仲突然又问了这一句。
赖云烟知道他这也算是在逐一交待后事,也耐性得很,回了他的话,“家里忙着不得空,姑爷发卖了家中的丫环后,就留了她身边的两个婆子,一家大小都要她伺候,实在得不了闲,您病着,她也是让姑爷送了两回青菜来了,说是家婆与她一起种的,还说家里到了过年养的肥猪就可杀了,到时挑那最肥的肉来给您做下酒菜。”
“是么?”魏景仲笑了笑,“朱姑爷哪天来的?”
“前天。”赖云烟回想了一下,“送来时您还在歇着,他还有事去办就先走了。”
这姑爷也是在魏府下面讨了活干,活重耽误不得功夫。
“倒是踏实了。”魏景仲笑了起来,没笑两声就又重咳了起来。
赖云烟让老仆扶起他,给他顺了顺背,这才重新坐下,与他道,“妹妹也是个有福气的。”
先前姑爷嗜赌,还强令她回娘家借了好几次钱,但前几年被人打了个半死救回后,卖了家里的丫环,魏丁香也卖了自己的首饰,把债还上好,这夫妻俩的日子还真是过得和和睦睦了起来,魏丁香自此后也就很少回娘家了。
说来也是,要是女人在婆家过得好,大概没几个人是想回娘家的。
不过魏丁香也是真忙,现在家里老人小孩都是她亲手照顾,确实也是脱不开时间。
至于她那姑爷,去年进了魏瑾荣的下面帮着他做事,听说魏瑾荣还挺喜欢这个连襟,让在他手下还当了个小管事。
魏丁香现在的日子看起来过得还比上世好,前两年赖云烟见过这个现在变得风风火火,带小孩做事都很是干脆利落的小姑子一眼,发现自己还真是没法想起她以前有点小心计的脸。
“她也是真熬出来了,听说姑爷办事回去后,还得去田土里忙一阵才回屋,小姑子只要隔天去浇浇水,赶赶鸟就好,大活都用不着她插手,婆婆也是勤快的,一家人每年的衣裳都是她亲手做出来的,那手艺好得很。”赖云烟与魏景仲闲聊道。
魏景仲点了好几下头,接而有些黯然神伤地道,“就如此罢,活得好就行。”
再风光,也有落败的一日。
“可不是。”赖云烟微笑道。
“你兄长震严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明日他就会来与您请安了,到时您看看就知道了。”赖云烟笑着道。
“你们兄妹长得很不一样,震严似不喜笑。”
“我小时听我娘说过,姑娘多笑笑才讨人喜欢,”赖云烟脸色温和地看着床上苍老疲惫的老人,微笑道,“后来不管人喜不喜欢都喜欢笑,改都改不了了,说来,有时也是不宜笑的,偏就改不了,也真是要不得。”
“是。”魏景仲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见她笑而不语,怕她不接着跟他说了,又赶紧说道,“老春说,这几天瑾泓晚上睡得晚,你要是晚上得空,帮我去劝劝他。”
“忙着事吧?”
“再忙也得歇会。”
“您说得是。”
“那你哪时得空?”
看魏景仲老眼有些巴巴地看着她,赖云烟知道他眼睛已有些看不清了,现在这眼睛睁这么大也是费了大劲,为着儿子在她这个女人面前放低姿态,这为父之心啊……
唉,赖云烟心里轻叹了口气,嘴上笑着答,“等他回来,一起用晚膳时说他几句,只是不知大公子听不听我的。”
“嗯。”魏景仲这才眨了眨眼,缓过眼角的一阵抽痛后,这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老人又重闭上眼睛,有些安心地道,“你劝,好好劝,他会听的,都好好说……话……”
看着魏景仲说完最后一个字闭上眼就睡了过去,赖云烟看着他干瘦的脸,在他鼻边探了探气,探到鼻息后就站了起来,轻步走到了门边,对老仆轻道,“睡着了,去守着吧。”</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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