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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的日子,骆梓莹跟左澜宇从民政局里出来,两个人同时在大门口停住了脚步,太阳有些刺眼,骆梓莹抬起手背遮了遮阳光,笑着开口道:“澜宇,怎么没让彤彤妈今儿也过来呢?咱俩办完离婚,你俩正好领证,省的你还要跑一趟。”
左澜宇的神色有些尴尬,难堪地开口喊了声,“梓莹……”却又不知道后边该说些什么。
骆梓莹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我开玩笑呢。澜宇,我这边出国的所有手续都办完了,下周就带小晴一起走了,有个事想和你说一下,我想给小晴改成跟我的姓,你不反对吧?”
左澜宇有几分愕然,“梓莹,你什么意思?不想让小晴认我这个父亲了?”
骆梓莹摇头,“没,只是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国外,不想别人问太多,反正国外的风气也开化,我就只说她是我的私生女,倒省得其他麻烦。”
左澜宇还是不能理解,“可……私生女的名声怎么好听。”
骆梓莹叹了声,“好吧,其实,我只是想做点儿什么,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委屈窝囊似的,就让所有人觉得我是负气出走吧,把自己的老公拱手让人,还没事人似的,听着太二百五了。”
左澜宇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搓着手,讷讷不成言,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骆梓莹满不在乎地摆手,“别说这话,夫妻一场怪没意思的,结婚是我自愿的,离婚也是我自愿的,又没谁亏待我,往后你过得舒心,我也未必会差,不是挺好?得了,不多说了,小晴还在我姐姐家里呢,我去接她了,临走前,你随时来看她都行。”
骆梓莹挥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去,左澜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百味陈杂。
怎么没亏待她,是他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娶了她,却又辜负她,可他心里早就有了别人,这样好的女人,蹉跎下去,却又是耽误她,也许,现在的情形,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可这沉沉的愧疚,却是会永远压在他的心头的。
他迈着并不轻快的步伐,回去,再又面对另外一个女人,却也都是愧。
她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给了他,他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她,辗转几年,曾经那花一般的姑娘,却像是已经枯萎成灰。
他这辈子曾经辜负了两个这么好的女人,实在是该遭到最严厉的惩罚,左澜宇在把江悦华拥进怀里的时候,在心头不禁这样想着。
左澜宇的生命终结在三十六岁生日过完不久的那个早上,他弯腰穿鞋的时候,心口忽然一窒,然后大脑便是一片空白地向后栽去,他最后的那点意识,是听见江悦华绝望的哭喊,他无法动弹,也不能开口,只感觉有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滑下了鬓边,他脑子里最后想着,这大概就是报应,他该得的报应。
江悦华疯了一样扑到在左澜宇的身上,摇着他,浑身颤抖得无法遏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前一天他们还在商量,等稍微闲一下,要出去海边度假,一早她做好了早饭招呼他吃,他说公司早会要晚了,他带着路上用,她去厨房给他装早饭的功夫,他却就忽然倒在了门口。
她冲出去对着门口等着接左澜宇的司机,疯了一样的喊着救命,司机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连忙拨了急救电话,然后又赶紧给左岚茹和左岚茵姐妹也打了过去。
江悦华怀里紧紧抱着左澜宇僵硬的身体,看着他的脸色从苍白变成灰败,却束手无策,她亲吻他,试图给他做人工呼吸,搓着他逐渐冰冷下去的手,却再也唤不回他。
救护人员赶到,迅速地开始急救,她看着左澜宇的身体在地板上,被电击地弹起来,再又落下去,几个起伏之后,有人走过来对她说:“家属节哀吧……”
她哭,她跪在地上磕头,脑袋撞得地板咣咣作响,“我求您,求您再试试吧。”
医护人员耐不住她这样,明知无用,却是再又连上设备,实施了几次电击,然后冲她无奈地摇头。
她爬过去,抱住那些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医生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哀求,忽然有个极大的力量把她掀翻,然后啪的一声,脸颊上便是火辣辣的一痛,她抬眼,看到左岚茹悲愤绝望到变形的脸孔,她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吼着什么,她却再也觉不出痛,她一点点地蹭到左澜宇的身边,想靠着他躺下去,揪住她的人却不允,两个人最后都耗尽了气力,跌坐地上,她听见有人的声音在说,“准备后事吧……”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这短暂的几年,像偷来般的幸福时光,就这样结束了。
江悦华一直觉得幸福的惴惴不安,她总觉得她抢走了本不该属于她的日子,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潜意识里认为,不知道哪天她就会失去这一切,但是却不曾想过,失去,最终却是用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展现在她的眼前。
浑浑噩噩被人架走,软绵绵地堆倒在床上时,江悦华觉得她的人生也走到尽头了。
她其实从没奢望过能拥有左澜宇这么优秀的男人,他们原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还是贪心了,贪心地在那曾经渺茫的希望摆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无法开口拒绝。
她和左澜宇的第一次爱情,开始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里,是最纯粹美好的爱恋,她和左澜宇的第二次爱情,是在她人生最谷底的时候,没能生出儿子,被婆家嫌弃,最后带着孩子被扫地出门,左澜宇是眼前一片灰蒙蒙时,照进的一道耀眼曙光,他说:“悦华,我来了,把你的后半辈子交给我吧!”
她是知道他结婚了的,她甚至见过他的妻子和孩子,可是,她说不出一个不字,她没法拒绝这种多少年来,醒时梦里都无法忘记的诱惑。
她知道他要离婚以后,骆梓莹曾经来见过她一次,她跟她说对不起,她说她不求名分,那个高贵大气的女人只是对她摇头,“别让自己这么卑微,悦华,澜宇本也该是你的,我和他之间开始就是个错误,是我们那时太年轻,不懂得抗争。现在不是我把他让给你,而是还给你了。”
骆梓莹一直是笑着对她说这一切的,只是,她转头离去的瞬间,江悦华从她眼底看到一抹黯然转瞬即逝。
即便他们是不相爱的,即便那婚姻是她不想要的,可对一个女人来说,离婚总是件伤感而无奈的事。
她懂,因为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她的丈夫要跟她离婚时,她也觉得痛心疾首,哪怕她从没爱过他一天。
她看着骆梓莹挺得笔直的肩背,在她面前越走越远,她想,她的出现,对于骆梓莹来说,本身就是个罪恶,她对不起她,她或许会遭到报应的。
江悦华再也没有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如果这是报应,也该报应在她的身上,而不是左澜宇,终究是她连累了他,那么她这个最该被惩罚的人,又有什么脸,在他离开后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呢?
江悦华在拿着刀片,悄悄在被子里,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时,忽然看见远处角落里,被一个大男孩儿拥在怀里的女儿,呼扇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嘟起嘴,似是要哭的样子。
她陡然出了一身的汗,她竟然忘了她的小女儿,她若走了,谁还会去管她?
她以前的婆婆一心只想要孙子,前夫这时恐怕已经为她了了心愿,这时她若走了,彤彤回到奶奶家,可会有人重视她?
刀片被藏到了枕头底下,江悦华深吸了几口气,招手叫来了女儿,跟着她一起来的,是刚才陪着她的大男孩儿。
聊了几句,她才想起来,这个男孩儿是澜宇的外甥,彤彤小时候去他家,他曾经很有耐心地哄了她一个下午。
她拉起男孩的手问,“你愿意哄着妹妹玩么?”
男孩儿点了点头。
“阿姨身体不好,下不了床了,你这几天能帮阿姨照顾她么?”江悦华又问。
男孩儿再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丧礼过后,整个家都安静了下来,该闹的人闹完了,该走的人也走干净了,除了江悦华还怏怏地躺在病床上,只有那个男孩儿信守着诺言,一直留在跟前照顾着林彤彤。
男孩儿年纪并不大,照顾起人来,却是那么细心周到,江悦华想着,这也许是唯一能托付林彤彤的人了吧,可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放心。
她吃不下,喝不下,身子越来越虚,她摸了摸一直在枕头底下的刀片,她想,她大概已经用不上它了,她感觉到体内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离她远去。
她用最后的力气对男孩儿招了招手,林彤彤在远处还在认真地堆着积木,她告诉男孩儿,凑近些,她有些悄悄话要告诉他。
“彤彤……是你舅舅的亲生女儿……”江悦华说,看着男孩儿愕然的眼神,又气息奄奄道:“程致,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你要替阿姨保守这个秘密,这关系到你舅舅的名声,和彤彤的将来……”
程致半僵硬着身子下意识地转回头去看林彤彤,江悦华紧抓了他的手,“好孩子,她是你的亲表妹啊,答应阿姨,看在你们的血缘关系上,好好替我照顾她长大……”
程致最后郑重地跟她承诺了下来,对自己这个小表妹永远不离不弃,江悦华终于放下了心里最后这点儿事。
人生的最后关口,还要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在意识渐渐消失的时候,江悦华悲哀地想着,只但愿,这样一个谎话,能换来女儿的平安成长……
呼吸渐渐费力时,她在一片黑暗中,似乎看到左澜宇在对她招手微笑,她向他走去,把手努力地伸向他。这时她又忽然想起,有些该对女儿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她想告诉她,人这一辈子,在该争取的时候,一定要努力争取,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得干干净净。
她失败的人生,就是因为从头搞错了取舍。
但,她再也无力睁开眼睛,去告诫女儿这些,最后只能是在心里默默地对女儿说:“彤彤,千万不要走妈妈的老路……”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挺肥得了,还有没看过的妹纸,可以去溜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