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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妍终于不再挣扎,纷乱心跳渐渐趋于平稳。她身体被晋闻拖进了路边一处低洼,虽然隔着厚重灌木依旧可以看到越靠越近火把汇聚成长龙。她数不清究竟是有多少个闪亮星火,可是却依稀可以听见他们渐渐靠近脚步声,那是沉重、齐整却很跑步声,夜晚寂静山林中分外明显。与之相对是没有一丝一毫人声喧哗。

    晋闻呼吸就耳边。

    商妍沉默地回头望了他一眼,轻道:“你是朝廷钦犯?”

    晋闻幽幽声音响起:“小生与御史家千金情投意合,无奈御史嫌小生家贫,棒打鸳鸯。小生只好带他家千金远走天涯。”

    商妍冷道:“你未免也太高看了御史府中侍卫。”深夜行军速度迅猛却无一杂声,这样人马区区御史哪里养得起?江湖草莽是不可能。放眼天下,有这样人马地方只有两个地方有,一个是塞外守疆将士,一个是宫闱禁军。如果这个叫晋闻男人是躲避这两者追捕,那他不仅是个朝廷钦犯,还绝非普通钦犯。

    一个戴罪之人山林深处遇到她,究竟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他到底是谁?

    晋闻不答,原本固定肩膀牵制着她手却稍稍松开了些力道滑落她手腕边,拽住了她手腕,整个身体贴近了她——他说:“跟我来。”

    商妍他贴近瞬间绷紧了身体,杂乱思维一时间拧成了一团,她呆呆任由他牵着朝前走,片刻之后才发现他居然是朝着那队人马所方向前进。溪水哗哗作响,是这深夜除了脚步声和不知名虫鸣声外唯一声响。商妍一直默不作声配合着晋闻,眼睁睁看着他牵着她走向那些光亮,越来越近,后几乎只差了几十丈。

    对于朝廷人马,她自然是不怕。草草逃走不过是一时气愤,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奢望过可以这样逃离那困了她二十载囚牢,可是晋闻此举却着实怪异:他这是要……自投罗网?

    忽然,晋闻停下了脚步。

    商妍紧张得手足无措,却被晋闻扯着登上了一处高地——

    “你……”

    “嘘。”

    一瞬间,万籁俱静。连虫鸣鸟叫都几乎震耳欲聋。商妍被晋闻按住了脑袋压成了匍匐姿势趴高地上,甚至嗅到了泥土气息,还有一丝淡淡香味。这简直是侮辱,只是她还来不及火上心头,就被已然逼近火光吓得屏住了呼吸:他们已经非常近了,近到她甚至可以听到他们铠甲摩擦声音。

    她不安地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一片高地,而且只有稀稀疏疏几簇灌木。高地延展不到十步地方就是上山道路,再往后是哗哗作响小溪。月光洒高地上,每一丛灌木几乎曝露了光晕下,如果那队人马经过那条小路,只要稍稍一抬头,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可显然,她不安并没有感染到静静匍匐着晋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还特地选了个颇为舒适延展姿势。

    这……

    终于,第一个拿火把人出现了高地下面小路上他和他们只隔着不到十步距离,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们——忽然,他停下了脚步,铮亮刀月光下反来一片雪亮光——

    被发现了吗?

    商妍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脱口而出惊呼被她死死压抑喉咙底,整个时间风都停滞了,只剩下如雷心跳……

    肩头是晋闻手,他用了一点点力拍了拍,像是安慰模样。

    她茫然扭头,对上是黑暗中他有些模糊面容,和那一双与之成反比过于清亮眼。

    忽然间,混乱心神莫名地被安抚了。

    而那停下脚步将士也恰如晋闻期望那样,正好漏看了很明显高地。他扬起火把朝下坡浓密灌木丛照了照又瞧了瞧路边小溪,忽而回头对他身后人道:“列队听令!我们此行有关国本,将军有令,今夜务必寻得目标!大家都仔细探寻,绝不放过一处!天亮之前必须勘察完毕,否则军法处置!”

    “得令!”

    整齐而嘹亮声音响彻寂静山谷,仿佛连地面都震动。

    商妍静静趴地上,心思乱成了一团。如果说之前对于这队人马论断还只是猜测,那么此时此刻所有猜测都已经得到了验证——他们果然是军队将士,是朝廷人!而晋闻十有□是军机要犯。一个于国家民族有害人,她陪他躲这里,真是对吗?

    十步开外就是成群列队将士,一旦被发现,不管晋闻有何等身手,恐怕都劫难逃。只要……只要她动上一动……

    只可惜,她小心思并没有逃过晋闻眼,她甚至还来不及抬起手,脖颈上就被一抹冰凉抵上了——那是一把刀,即使她看不到它,却依旧可以感觉到它锋利刀刃。

    而刀主人甚至没有换过姿势,连眼神都如方才如出一辙。

    她本以为那是无知,可现看来却不然。

    她和他黑暗中僵持,到后却败下阵来,眼睁睁看着那整齐列队休整片刻,仔仔细细地搜索前行,终远去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很早以前就深谙此道。

    “为什么?”到末了,她问。

    晋闻早就收了刀刃,笑嘻嘻反问:“你确定不是问你是谁?”

    商妍皱眉:“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发现?”

    晋闻闻言一愣,继而低低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问是我为什么会被追捕。”

    “你会如实回答吗?”

    “会啊。”晋闻轻笑,“我之所以选这高地,是因为这路延展之处是山崖,山崖上自然没法藏人,他们那小道上行走了几个时辰,早就习惯了朝低地看。再加上路边有小溪,溪水声会引去大部分目光。纵然有清醒,也必然紧盯着浓密溪边灌木。”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遮蔽。”不管这地理有多得天独厚,却绝对不存什么万全吧?

    “你看那里。”

    晋闻伸手指向是高高地,商妍顺着他目光望去,顷刻间愣住:那是块和他们脚下相差无几时候,大部分叶子竟然是发光?!

    ——是月光。

    她倏然醒悟,却仍有不服,冷道:“算对了天象而已,侥幸。”

    晋闻闻言并不恼怒,他轻笑:“我算是人心。”

    我算是人心。

    商妍静静听完,忽然后悔了。早今日,哪怕当时那条鱼再香她也不该去招惹他。晋闻,他是个非常不好惹人。

    ***

    这一夜,商妍再无睡眠。任谁放了个随时会拿匕首搁他人脖子上人身边,想必都是睡不着,何况还是个来路不明要犯。她恐怕从接过那条鱼那一刻就成了他备用人质,只可惜那个人贩却显然没有自知之明。整整一个清晨,他都溪边……钓鱼。他今日身上是一件碧绿衣裳,衣绿肤白,照样下带着一丝剔透光晕。

    商妍站岸边冷眼瞧着他一派安宁,跑与不跑之间徘徊。如果不是脖子上依旧还残留着疼痛话,她也几乎以为昨夜不过是一场噩梦,可溪水中倒影却做不了假,她脖颈上确有红红一道细痕,那是刚刚见血就没有刺下伤口。

    他分明是个危险人物,可却是她此时此刻能触碰到唯一活人。

    跑,还是不跑?

    就她犹豫空档,罪魁祸首麻利地点燃柴火,照着昨日法子穿了几条鱼烤了起来。他眯眼笑着朝她招手:“过来呀。”

    商妍站原地踟蹰了良久,终于还是咬咬牙,朝他方向迈开了脚步。既然他无意取她性命,那暂时借他庇佑维持温饱,倒也无妨。

    “今日鱼比昨日肥美哦。”

    “拿着呀,鱼有点重,少爷手酸。”

    “哎,昨夜匆忙,忘带了调料,只能吃淡鱼了,呸呸呸,真难吃!”

    晋闻聒噪,商妍早就不是第一日领教,她对他抱怨熟视无睹地,小心地翻转着手上鱼串。等鱼已经被烤得翻出嫩白肉来,她踟蹰片刻,扯了一块放入口中——顿时,腥热唇齿减弥漫——果然……不好吃。

    “忍忍吧。”晋闻叹息,“你我亡命天涯之辈,本就是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小命得以保全已是万幸啊,哪还有时间取酱料……”

    “可你……”明明有时间带上换洗衣裳……

    商妍忍了忍,终于还是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看了一眼晋闻,沉默着一口咬下手里淡而无味鱼。

    晋闻似乎没有听见,他正专心致志地烤着手上鱼。阳光洒他略显苍白脸上,他眼睫下投射下一抹淡淡阴影,看起来文质彬彬模样,甚至称得上是文弱体虚。

    只是,恐怕这一切都是假象。他绝不是什么瘦弱少年。如果昨夜真如他所说那样紧张万分,他又怎会连换洗衣裳都记得带了?如果真想不被发现,怎会不干脆走得远远?

    这样选择,恐怕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真早有打算自投罗网,或者……他根本就不怕被发现。

    而她现恐怕已经没有退路了。

    误入山林第三日,商妍开始有些后悔。那夜路过人马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从来不知道就帝都郊外居然有这样广袤森林,仿佛没有边际一样,她跟着晋闻里面兜兜转转,数不清翻了多少座山却没有见到一丝人烟。当不加盐鱼也成为鲜见佳肴时候,她抱着酸涩难以下咽野果忍不住设想,假如一开始她不曾想到来求那一只不被待见风筝,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切?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可能有那么多假如。

    往前已经没有退路,往后是无边森林。晋闻选山路明显是越来越崎岖,起初还是沿着溪水灌木朝前走,到后树影越来越少,□岩石却越来越多,陡峭山路上不断有石头滑落,到后她每踩一步心都会跟着颤栗,如果一脚踩空,恐怕就真死得不明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