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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辰烨心绪不好,见到黄莺便没有什么好声气。
不过黄莺果然眼窝深陷,削瘦明显,看起来十分病弱。
霍辰烨加郁闷几分。
他扫了眼屋子，粉红色镂金丝垂纱帐内，被褥叠放整齐,枕边放着她喜欢夌花靶镜。梳妆台上各色物件都她喜欢位置上摆放着。脚下地面也干净整洁，门口玲珑八宝阁上，摆了很多摆件儿，个个纤尘不染。
看来来丫头婆子们服侍得也不错。
若是别人,他或许会考虑一下她被刁难可能。比如饭菜故意送凉,丫环故意选刁之类。但是明玫不会,她不会为这些事儿多花心思。
外面院子很大很空，可以自由活动。每餐厨房也会按她口味送饭。
到底哪里不好,她一副不堪折磨憔悴样子。
他看着黄莺，略带不耐地道：“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黄莺刚才对着丫头婆子一番厮闹,见那婆子招架不住，往正院去报告去了，她便收拾了一番自个儿，如今正靠美人榻上抱着个靠枕歇气儿呢。
听到声音扭头一看，见霍辰烨真过来了，不由一阵惊喜：“爷你过来了，爷你终于过来了。”
说着迅速从美人榻上翻身起来，向着霍辰烨扑了过去。
霍辰烨轻轻一侧身，避了开去，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
黄莺扑空，愣了一下，也顺势蹲了下来。她扶着霍辰烨膝盖，委屈地道：“爷，妾身还以为，是不是闷死这院子里爷都不会知道呢。”
霍辰烨看着她没有说话。
黄莺一手扶着霍辰烨腿，一手轻拉他衣袖，看着他道：“爷什么时候放我出去？莺儿这院子里呆得烦透了，来丫头还得重教调着应该怎么服侍，来嬷嬷还老折磨我……”
折磨，果然觉得是折磨。霍辰烨心下不耐，懒洋洋地问：“嬷嬷怎么折磨你？”
“天天我耳朵边叨叨，总说我这不对那不对，按规矩是应该怎么做，这样那样，烦死人了，我有时真想打烂她嘴。她哪是来服侍我，分明是来当大爷。”
重选了服侍人，明玫交待过那嬷嬷：“姨奶奶来，规矩上有不对提点着点儿。”就那么一句，他亲耳听明玫说。到她这儿，就成了专门折磨她了。
“我给你说过了，让你收收性子，跟着嬷嬷好好学学规矩，你当我玩笑？黄莺，入府前我给你说得清楚明白，你是怎么答应？”
黄莺只是见霍辰烨来了，心下高兴，便说话随意。见霍辰烨沉着脸教训，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忙道：“爷别生气，莺儿只是被关得久了，心里闷，才会抱怨。莺儿多少天才能见着爷一次，莺儿都想坏了，莺儿想天天看见爷。”边说边将手放霍辰烨腿上轻轻抚摩。
“黄莺，”霍辰烨拂开她蹭来蹭去手，道，“你不用总闹腾，规矩学好了，自会让你出来。”
黄莺有些急了，“爷为什么要关着我，莺儿明明是冤枉。要学规矩让少奶奶来教啊，她怎么不来教，弄些什么奴才秧子来我面前说三道四指手划脚，想用此来作贱我么，爷你都不管莺儿了？”
霍辰烨看着黄莺，心里越发觉得烦燥。从前，她说什么都听他，她说他让她听少奶奶，她就一定听少奶奶。
可她时至今日也摆不清自己位置。
听听她口气，让少奶奶来教？她以为明玫是谁，可以任由她这么差遣么？
她果然还是没有学会半点儿规矩啊。
“黄莺，香囊事儿，你真是冤枉？”
不是扇儿自己都认了么，怎么还这样问她。黄莺愣愣地看着霍辰烨，“那又不关莺儿事。”
霍辰烨不由冷笑了一声。
“扇儿家住霍府后巷下人房区，你是知道。你身边那位靳婆子也住霍府后巷，是你让她关注着扇儿家动静。‘一嗅情深’事，不只扇儿知道，你也是知道。”霍辰烨说，“若非你推波助澜，扇儿哪有那样胆子。”
下人们离得近，院临院墙挨墙，平时大家来往也频繁，知道点子事儿也容易。那天靳婆子知道了这事儿之后就告诉了黄莺。黄莺就问她：“扇儿家也住那一片儿，她家人知不知道这东西？”
靳婆子心里明白，就笑道：“知道又怎么样，他们家前番大雪时候，房子压榻了，哥哥弟弟都到了说媳妇儿时候。扇儿回来带银子不多，又是翻修屋子又是备彩礼，哪里还有多余钱手里。那东西，听说百两银子才那么一星点点儿呢……”
其实黄莺不知道，这话就是扇儿娘提醒她黄莺前面提，扇儿娘说：“听着你现侍侯着那黄姨娘是个阔绰，大概也就她那样才买得起这种好东西。”
悄悄给她塞了个红包，让她将此物引茬到黄莺这里来，没准还能得多赏钱呢。
靳婆子不过传传话儿，就有红包收，何乐而不为呢。没准到黄莺这里提提，还能得赏呢。
果然，黄莺听说了后，大手笔赏了她五两银子呢。
然后黄莺就笑说：“世子爷不过是哄少奶奶，过了这一阵儿，我这屋里是不愁留不住人，倒是那位可怜姨娘，西北那么多年，也不知道爷有没有碰过她一两回，如今回了府，奶奶眼皮底下，只怕得空守着了，我看她需要。”
靳婆子就讪讪地笑。
黄莺不是傻子，那东西味道既然浓烈，怎么能用到霍辰烨身上。就算当时让她得逞，之后只怕会惹来他大怒。
然后黄莺就去找扇儿串门儿。见扇儿做香囊，就指使道：“我想要香囊，你做好了先拿来我挑几个用。”
以前西北，黄莺就总是这样一副口气跟扇儿说话。不过那时候扇儿奉命伺侯她，也不敢说个不字。但是现不同，两个人同为姨娘，也没分个大小，还这么对她颐指气使，那不是有点儿欺负人吗？
扇儿就推托着不答应。
黄莺就笑她长本事了，做个空头姨娘，就主贵起来了，也不知道爷有没有摸过她一指头。
扇儿气得流鼻血。默默剪掉了那个正做香囊。
黄莺见了，越发说你不想给我？我还偏想要了。这样，几个香囊我赏你一颗珠子如何，那珠子一颗怎么也值十两银子呢。
扇儿想何止十两啊。当初霍辰烨弄回那些东西时候，就说是极难得。
她何必跟银子过不去。总之后扇儿送了香囊得了珠子，拿去当铺，即刻得了百两银子。
之后黄莺又多次冷嘲热讽挖苦挤兑，问她敢不敢比一比，看谁能先留住爷房里。留不住人，以后就得替别人做服侍丫头不得不服。
扇儿哭了一场，想想自己意外之财，只当是天意。狠狠心就去弄了点儿药来。
……
黄莺就知道这事儿既然出来了，霍辰烨定然会查得清清楚楚。她并没有侥幸自己能被认为完全无干，只是她也没觉得会有多大关系就是了。
她嘟着嘴，微微低下头，用那有点儿心虚地眼睛上瞟看着霍辰烨，象个知道错了却硬强着不肯认小孩子，轻声辩道：“怎么能怨妾身。扇儿若是无心，怎么会真做出这样下作事儿来？”
“黄莺，扇儿是扇儿问题，你是你。你不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你只是觉得我不会认真罚你。黄莺，以前是我硬不下心罚你，才给了你错觉，是我不对。所以这次我也不会认真罚你。但你要记得，这是后一次。”霍辰烨声音轻轻，透着疲倦。“还有，你不要那般总哭哭闹闹了，很难看。”
黄莺却知道霍辰烨真恼了，忙道：“爷，莺儿错了，莺儿不该知情不报，莺儿不该对扇儿态度不好，莺儿再也不敢了。爷你是不是嫌弃莺儿给你丢脸了？你不是说让莺儿想哭哭想笑笑吗？你不是说不需要莺儿学那些大家闺秀们一天到晚装模作样吗？”她说着，又眼泪汪汪起来，然后越哭越伤心，泪湿了霍辰烨衣衫。
霍辰烨不说话，看着八宝阁上面那个金光灿灿吉娃娃摆件。
当时布置这屋子，是他让人开了小库房让她挑摆件。他还记得，那时候，她从小库房回来，怀里抱着就是那个纯金八子送吉摆件。
问她为何抱着这个，她笑得很得意，“我看着就象纯金，掂了下，还真是呢。抱回来摆架上看着也欢喜。”
当时他想着她不能生育了，屋里却摆着这个，心里还不好受了下。
这东西是他带回来，纯金塑造八个娃娃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八只手托着一个“吉”字，是得道高僧开过光。他对明玫说：“八子送吉，寓意多好，摆咱们屋里吧，到时候你就照着这个数儿生娃娃就行了。”
明玫很喜欢那些娃娃，第一次顾不上跟他回嘴。她一个个摸摸那娃娃脸，叫他们“吉娃娃”，说怎么表情这么生动，形象这么逼真。说什么这样小正太，长大都是迷死人帅哥。
“只是这金色太闪了，晃眼。先收库里吧。”明玫后说。
结果收进库里，被黄莺选了来。
也许是以前穷怕了，黄莺很喜欢那些金银珠宝类东西。他外飘泊日子不长，可那种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难堪，他就曾遭遇过。他很明白为银子发愁感觉，十分怜惜她受过穷苦，对于钱财，他是从来没有对她小气过半分。
以前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知道为什么，现看着这“吉娃娃”摆这屋里，竟觉得十分刺眼。
不知道明玫后来有没有想起过这个吉娃娃，有没有去小库房里问过。得知被黄莺拿走了，她有没有一些失望。
……
黄莺哭诉了一会儿，从残破身体，说到深情心意，说到以前一起生活点滴……以前只要她哭一哭，霍辰烨就会哄着她，没想着这次她哭得这般伤心，霍辰烨却坐那里走神。
黄莺有些心慌，她抬臂搭上霍辰烨脖子，一脸凄楚地看着他，满脸泪痕，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湿意：“相公？？”
霍辰烨看着她，徐徐道：“黄莺，我不是你相公，以后不要叫我相公，私下也不可以。”
黄莺闻言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他。
然后她喃喃地问：“莺儿为了相公，从来不顾惜性命。莺儿没别想法，只是想着自己男人，自己相公，当然自己拿命护着。可你说，你不是我相公？”
霍辰烨看着她：“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你没忘，我也没忘。否则，我何须管你？我带你回府，如你所愿。可是黄莺，就算如此，要想这个家里生活，依然得安分守这个家规矩。”
他说着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我会让大夫来看你，开了药你就安心静养，然后好好跟站嬷嬷学学。”
这一次，差点酿能大祸，以后，他不会再姑息。
却忽然想起，明玫从来不叫她相公，她只叫他“霍辰烨”。霍辰烨摇摇头，那也是个没规矩丫头。
他身后，黄莺缓缓坐倒地上，口中轻轻说着：“只是救命之恩么？否则便不管我么？”她吸了吸鼻子，却没有哭，眼里失望不甘痛恨各种情绪轮流上演着，后，俱都沉了下去……
怡心苑里，明玫正和司茶她们说着给素点怎么办婚礼事儿。
明玫说：“大办，当然大办，我跟前第一当红丫头出嫁，怎么能落你家小姐我面子呢。”
“安家人还不知道能不能赶过来呢。”素点儿道。
司茶道：“哎哟，怎么赶不过来，安肯定马加鞭去接去了，还用你操心。还有，以后要叫相公了，不能安安。”
素点不服气：“小姐还不是叫世子名字？”
明玫哈哈大笑：“上梁不正啊，惭愧惭愧。不过世子没揍我，只要安也不揍你，你叫他狗娃子也行。”
大家便一阵笑，素心道：“那有那么好看狗娃子啊。”
素点就呛道：“好看啊，好看给你好了。”
素心就道：“好啊好啊，你可不许反悔啊。”
素点虚虚应一句：“谁反悔。”
大家便都笑着问她：“怕了吧？”
司茶便来拧素心脸：“怎么连素心脸皮都见长啊，越来越厚实了唉。”
明玫自动反思：“难道还是上梁不正？”
大家便又一阵笑。
霍辰烨进门，就听到这一阵一阵笑声从丫头住罩房里传来。
他站着听了一会儿，听见有个丫头提醒道：“小姐回屋去吧，世子爷该回来了。”
屋里便一时静了下来。
然后才听见明玫道：“就你煞风景……嫁妆单子呢，我要看嫁妆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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