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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几个下了车,拧亮了手电,小心地向那黑影走去,我和老秦、小李都端起了枪,站成一排,曾茜跟在我们后面。但那黑影好像并不关心我们的靠近,低着头,弓着身,似乎在地上忙碌着什么。
走近了几十米,我看出了那黑影怪异的地方,说它是狼呢,明显它的前肢很长,脖颈直立起来,姿势像是半蹲着,前肢在地上划着什么,很像是人的动作。说它是人呢,它浑身上下都是灰黑色的长毛,还有条纯白色很突兀的长尾巴。
我伸手拦住大家,白头白尾,这个应该就是老牧民说得狼王了。但从长像到它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邪气。老秦在我旁边低声说,“老常,距离太远了,麻醉枪很难打中,再往前走几步吧?“我一把抓住他,“别往前去,可能真不是狼,但它身后有几十只,我们两侧也有狼围上来,我们现在慢慢往后退。”
我的视力在长期的后半夜工作中,对黑暗中的物体比平常人灵敏的多,听力更是如此,我的判断几秒钟之后就被证实了。大家都看到狼王身后,不断闪烁着一双双草绿色的眼睛,而我们两侧几十米之外的草丛里,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们又中了狼群的圈套吗?”老秦一边往后退,一边问我。
“应该不是,我总觉得狼王在做某种仪式,只是不想让我们打扰,我们退到下车的地方,它们应该不会攻击我们。”我的话还没说完,身后,曾茜的声音响了起来。
“常叔叔,这不可能,人类和动物最大的区别除了制造和使用工具,就是他们的社会行为有本质的不同,如果狼具有了宗教意义的社会行为,那进化论都要重新改写。”
曾茜的话音未落,狼王忽然直起了身子,站立起来,确实如老牧民所说,比成年人还要高大一些。狼王昂起头,吼叫了一声,听上去不太像狼嚎,倒像是个苍老的老人发出的悲鸣。接着它身后的狼群也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这时,狼王的前肢向天空举起,仿佛在颂詠着什么,完全不像是前爪,和人的双手一般无二。而他的身后,狼竟然排成了队,开始围绕着狼王转起了圈。这场景仿佛就是攞教里超度亡魂的仪式。
我能够想象身后曾茜惊讶的表情,但我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因为狼王的四足重新回到了地面,从狼群的围绕中跃了出来,绿火如炬地盯着我们,开始向我们缓缓地靠近。
“大家继续向后退,但不要转身,退到车里,应该就安全了,千万不要开枪,枪一响,我们躲不开这么多狼。”我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放慢了脚步,我和狼王的距离逐渐的缩小。我回头看了一下,他们三人在我身后十几米的位置,而离吉普车已不到三十步。
我索性停下脚步,原本端平的步枪也放了下来,只是紧紧盯着狼王的动作。身后传来曾茜焦急的喊声“常叔叔,快退回来,快啊。”我没有回头,也大声喊道“全都上车,听我的,小李,把车打着,等着我。”
狼王在我三十步左右的位置也停了下来,我干脆熄灭了电筒,月光下,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晰,但我知道狼王也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那双眼睛与一般野兽的眼睛完全不同,也许不够明亮,但足够的深邃,人盯得久了,似乎不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条幽深的隧道,通往的却是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你置身隧道中,周围一片黑暗,但内心并无恐惧,反而在默默的等待,似乎有个声音即将响起,一个将回答你所有疑问的声音。
我把枪扔到了地上,与狼王刚才的动作一样,双手朝天,狼王则蹲在了地上,仰头望月,发出低沉的嘶吼。但就在这一刻,我的身后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但我知道不是小李发动了吉普车,而是另外的几辆,正由远及近的飞驰过来。接着,清脆的枪声响起。狼王从地上直起身子,眼神瞬间充满敌视和怨恨,嘶吼了一声,震彻山谷,然后转过身,飞快地奔驰而去,消失在黑暗里。而此起彼伏的狼嚎与狼王呼应着,越来越远。
几分钟后,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来到了我的身后,车灯的光柱将我完全笼罩。随着重重的关门声,曹队的大嗓门响了起来“老常,你说小丫头不懂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对面的不是神神鬼鬼,是狼,是野兽,你要是想撂在草原我管不了,但你好歹跟我说一声。”
在我印象里,曹队似乎从来没对我发过这么大火儿,看来心里真不好受了。我把地上的枪捡起来,回过身,曹队带来了十几个人,纷纷从车上下来。我走到他旁边,慢慢说道:“曹队,如果刚才我看见那个是狼,也不是普通的狼,消消气,狼王给了我们下马威,我们更得冷静不是,我是冲动了,冒进了,接受你的批评,走,我告诉你这狼王的邪乎之处。”
我拉着曹队走到刚才狼王和狼群呆过的地方,不出我的所料,草甸上有一个用米围成的圆圈,而圆圈的中央,是保卫干事残缺不全的尸体。曹队回过头,看大家都在往这儿走,连忙喊了一声:“小李,别让小曾过来,你们回车里等。”
“老常,你看到这圈是狼王画的?它拿爪子怎么弄出来的?”曹队压低了声音,问我。
“怎么弄的没看清楚,但肯定没有其他人,而且我看到,狼群画圈是在做一个仪式。”我和曹队围着白圈走着。
“要是别人告诉我,我肯定不信,但这群狼太鬼了,我们在湖边被它们算计,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曹队递给我一支烟,转过身,不再看那白圈。
“曹队,你说它们狡猾凶残,都对,这是它们的本性,但画白圈,而且用米,则是一种超度仪式,过去攞教对枉死之人都会这样做,免得死者的怨气不散,去害无辜的人。从这点看,狼王又未必是我们想得那么凶残。”我虽然一直坚信狼王的白圈是超度被它们咬死的人,但这中间还有很多无法解释得问题,比如,谁教会狼王超度的仪式,狼王又是如何认为这么做对它有意义?
“老常,这个问题上,你没法说服我,我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白圈,但我知道现在这个狼王手里有我们十几条人命,这个仇必须报,你的亲人让别人杀死,凶手做了个法事超度超度,就可以逍遥法外吗?人我都不答应,别说狼了。”曹队把烟头扔在地上,不再说什么,安排人手一边找田处长那些人,一边处理这边的现场。
我们忙完,已经是后半夜,汇合了田处长后,我们回了矿场。经历了一晚上惊心动魄的事,大家都没了谈话的心情,约好第二天再讨论,就纷纷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开了一次会,会上曹队对昨天诱捕狼王行动的失败,做了检讨,之后就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剿狼方案。这时,我明显能感觉到,开会的人,分成了几派。曹队、田处长等人是主剿派,无论狼王还是其他狼,目标就是全部杀死。老秦和李矿长是一派,主张还是诱捕狼王,但我知道老秦更想的是活捉狼王后,弄回去做研究,毕竟这狼王身上有太多神秘未知的东西,我一个人变成了一派,主张不轻举妄动,研究清楚原因后再制订对策。但显然,我的主张在现在这个时候,是没人听得进去的。
最奇怪的反而是曾茜,平时话最多的是她,而大家也需要她在动物行为方面的专业意见,但在会上一言不发。我隐约猜得到原因,曾茜这两天毕竟和我经历了所有诡异的事情,但这与她多年的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冲突,甚至是人生观的颠覆,这个时候,她内心无比矛盾,不会轻易做选择,况且,在她内心里也一直认为,我们与狼之间的冲突,还是由于矿场对周围生态的破坏造成的。
既然无法统一意见,曹队和李矿长决定,大家先各自思考,下午开会时都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大家投票决定。上午的会完了,本以为曹队会来找我,再说服我一次,毕竟我从来都是很配合他工作的。奇怪的是,来找我的不是曹队,而是曾茜。
我给曾茜倒了杯茶,正想着如何开口,倒是她,单刀直入的说道:“常叔叔,你知道我心里不赞同曹队他们的做法,我们不能把大自然对我们的惩罚强加给狼群,但您的观点,我也很难接受,所以我想来问您几个问题。”
我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来,“你的观点我倒是很赞同,只是今天的会上你没有提出来,我都不知道该支持谁。但我相信一点,这世界上永远没有偶然这件事,任何事都有因有果,人被事蒙蔽,大多是因为内心里不愿承认,不愿探求真相而矣。”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曒,其下不昧。--老子《道德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