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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病床上的薛宜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滴,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他微微喘息着抬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了会呆,才彻底清醒了。
转动了一下脑袋,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薛宜惊魂不定的心才平复下来。他竟然还活着!!!
胳膊腿也能动,薛宜更是意外。他在盘山路上翻了车,车子滚落山崖,他竟然全须全尾的。薛宜顿时觉得他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顾沅死了,他回国参加完顾沅的葬礼,得知他死的蹊跷,他和顾倾一起着手追查真相。他托了有门路的老同学帮忙查,开车去同学那里取资料的路上,遇上了车祸,车毁人……人按理说没亡也是重伤。
然而他现在除了头有些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之外,竟然完好无损。可是翻车时碎玻璃片扎进手上、脖子和脸上的痛感依然很清晰,他甚至听见了肋骨和腿骨断裂的声响。薛宜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光光滑滑的,没有一丝伤痕。
薛宜又扭头看着窗外的艳阳天,窗户下一排杨树,葱绿的树叶随风轻轻摇曳。这下薛宜终于明显地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出车祸时是冬天,盘山路上全是冰溜子。
或者他车祸昏迷,睡了大半年?
薛宜这样想着,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摸到了手机,他掏出来看了看时间,2018年8月19日。
“!!!”薛宜睁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他看着手机屏幕一眨不眨的,心里犹如滔天巨浪翻腾。
他回国参加顾沅的葬礼,是2023年的初夏,车子滚落山崖,是二三年的年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宜只觉得脑子更乱了,手上一松,手机啪地掉地上了,他也没有弯腰去捡,就那么坐着。
好久之后,他感觉脖子有些僵了,微微地转了转脖子,视线却落在自己的左胳膊臂弯处。衣袖高高地挽在手肘上方,臂弯处贴了块白胶布。
他看着染了几点血迹的白胶布,终于想起来了一八年八月十九日发生什么事儿了。昨天顾沅出了车祸失血过多情况危急,医院里血源又不足,他给顾沅输了血。之后昏迷,输血前他就和医生说好了,他不要输血,若是抽完血他昏迷了,就放他躺一躺就行。
薛宜有些吃力地抬手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难道顾沅的死,其实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可如果是梦,那未免也太真实了些。顾沅的葬礼上,他看着墓碑上顾沅年轻带着稚气的脸庞,心里后悔的不行。即使现在只要想一想,那股悔意立马就包围了他,连带着心口也堵得慌。
薛宜想起大学时,杨菲喜欢看小说。也听杨菲说起过重生、穿越之类的小说。这么想来,他是重生到了五年前吧。
薛宜觉得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他脑子里多出来的之后五年的记忆。
不过还好,这个时候顾沅还活着。薛宜猛地坐起来就要下床,可他的动作太急切,导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了。
没办法,薛宜又坐了回去,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好了些,头没那么晕了。只是口干舌燥的,他视线飞快地扫了一圈病房,然而并没发现水壶和水杯。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然后地下了床,慢吞吞地移动脚步出了病房。
朝着记忆里顾沅的病房走去。薛宜扶着墙壁走走停停,一步三喘,费了好些力气才走到顾沅的病房门口。
“阿沅,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啊?你先别说话,我叫医生来。”
薛宜的手握住了门把手,突然听见门内传出的声音,他推门的手又收了回来,人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走了这么几步路,仿佛耗尽了他的力气,浑身更无力了,还除了一身虚汗。他另一只手扶住了门框,身子一歪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息着。
那个声音薛宜很熟悉,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薛恺之的声音。而他的老公顾沅之所以车祸伤的那么重,就是因为车祸发生时顾沅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薛恺之。
最终薛恺之几乎没受什么伤,顾沅却浑身是伤,多处骨折,手腕静脉更是被碎玻璃割破了,失血过多,医生一度下了病危通知。
薛恺之是顾沅的初恋情人,这么些年,顾沅虽然和他结了婚,可薛恺之一直是顾远心底珍藏的白月光,念念不忘。
总之,就是顾沅和他同床七年,亲密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他们依旧同床异梦。
他也分不清是因为顾沅对薛恺之用情太深忘不了,还是因为不甘心薛恺之是先放手的那一个,所以才一直难以忘怀。
直到这次发生车祸,薛宜才彻底看明白,性情冷静理智的顾沅是爱惨了顾恺之,把薛恺之看的比他的命还重要。
薛宜自嘲地笑了笑,他刚才只是想着见一见活生生的顾沅,却忘了这个时候薛恺之肯定在病房里。两人打着再续前缘的心思,水耐烦见他呢。
薛恺之充满了担忧的话一出口,很快薛宜听见了顾沅虚弱的不行的声音,“渴。”
薛宜从门缝里看见薛恺之按了床头的呼叫按钮,才起身倒了一杯水喂顾沅喝。他想离开,身体却虚弱地抬不起脚,只能靠在墙上稍稍休息攒力气,顺便听一耳朵里面的两人一番你侬我侬。
顾沅喝了几口,就摇摇头表示够了,又虚弱地问:“恺之?”
薛恺之的声音瞬间带了哭腔,又伤心又感动地紧握着顾沅的手:“阿沅,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救我,你也不会伤的这么重了,我怎么能不守着你?不亲眼看着你醒来,我如何能安心!”
“阿沅,还好你没事。你要是醒不过来,我也一定下去陪你。阿沅我错了,七年前我不该赌气和你分手。阿沅我好后悔,这七年我无时无刻不再后悔。阿沅,我不能没有你,还好你心里还有我。我们还有机会弥补遗憾,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就是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阿沅……”
薛宜没有继续盯着门缝看,只垂头看着脚趾。他重生的这个时间点,不好也不坏,正巧是他和顾沅闹离婚之前。
上一辈子他也是在病房外听到了薛恺之这么说,他当时气愤不已。明明当年是他薛恺之不要顾沅,不念五年的感情非要分手,顾沅才赌气非要自己和他结婚。如今薛家败落,薛恺之又想死皮赖脸地缠上顾沅,他如何会让薛恺之如愿?
他怒气冲冲地冲进病房,没力气把人踢翻,只能夺了顾恺之手里的水杯,泼了他一脸水,指责他都是他害的顾沅重伤。
薛恺之惨兮兮地看着顾沅,然后顾沅指责他粗鲁,他救人是自愿,而且薛恺之给他输了血也救了他。
他当时怒不可抑,薛恺之输了四百毫升血,可他薛宜输了一千二百毫升,是正常人的极限了。可那个时候他在气头上,赌气没有把自己输血的事说出来,因为说出来总有一种和薛恺之争宠的感觉。
之后他回了家,再也没去医院看望过顾沅,顾沅出院回家,两人开始冷战,之后顾沅要离婚,他死活不同意,两人就那么耗着。直到薛恺之结了婚,他看两人再没了破镜重圆的机会,这才主动提出离婚,可这个时候顾沅又不同意离婚了。
他当时的想法是,结婚是顾沅说了算,没道理离婚他还做不了主。顾沅不同意,他就找律师签了离婚协议,然后收拾行李环球旅行去了。一年之后,顾沅也签了离婚协议书,他恢复了自由身。
回忆到这里,薛宜叹了口气,抬眼透过门缝看着病床边的额薛恺之,感叹他的脸皮之厚。也不知道是这七年情人太多练就了一张随时随地能说出任何甜言蜜语的嘴,还是遗传自他们花心又多情的亲生父亲薛凌,天生就能放低身段哄情人。
‘你若死了,我也不独活。’
多么动人的情话啊。反正他薛宜是做不到的,更是说不出这种话。不过就是不知道若是顾沅真的没救活,薛恺之有没有那个勇气殉情呢?
薛宜收回思绪,听见病房里薛恺之继续说:“哦,对了,倾哥也守了你一晚上,早晨知道你脱离了危险,公司又有急事,才不得不离开了。”
薛宜听见顾沅低低地应了声。紧接着薛恺之突然‘啊’地痛呼了一声。
“怎么了?”顾沅清冷虚弱的声音里带了些担忧。
“没,没事的,阿沅。”薛恺之急急地解释,可那声音语气听在薛宜耳朵里,分明就是有事呢,等着顾沅开口追问的意思。
果然不出薛宜的预料,顾沅问:“流血了?”
“阿沅,我没事。”薛宜听着顾恺之说:“就是有些头晕。衣服上的血迹,大概是抽完血后血没止住沾上了吧。昨天你情况危急,医院又血源不足,正巧我和你血型一样,就让医生抽我的血先输给你。我抽一点血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救你,就是抽干我的血,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的。”
薛宜弯了弯唇,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他扭头看了手腕的表,距离顾沅送医院抢救,已经过去十八个小时了。
当时顾沅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可昨晚正巧环城西路上发生了一起连环追尾事故,伤亡惨重。因为离得近,伤患几乎都送这家医院了。
顾沅送来的晚一些,正巧o型血用完了,时间紧迫,根本等不及从其他医院配调的血液,薛恺之献了四百毫升血。
薛恺之继续轻声解释着:“阿沅,你昨天流了好多血,急需输血,可医院正巧没有o型血,我就献了些血。”
薛宜侧头看着自己臂弯处贴着的白胶布,上面一滩暗红色的血渍。他也是o型血,昨天顾沅急需输血,他当即让医生抽他的血,抽了一千二百毫升。
医生是不同意抽那么多的,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对他身体伤害很大,也不符合医院规定。不过顾沅的大哥顾倾听医生说抽那么多要不了他的命,当即就吩咐医生给他抽血,救顾沅了,说是回头再给薛宜输血补回去。
抽完血,薛宜昏迷前,隐约听见医生说还是不够,一直自责不已痛哭崩溃的薛恺之开口让继续抽他的血。
薛宜讽刺地冷笑着,听见里面薛恺之继续说:“阿沅,现在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我很高兴。”
薛宜想,这是薛恺之料定了他不会在顾沅面前提自己也献血的事,顾倾不喜他自然也不会和顾沅提,才这么有恃无恐地让顾沅认为,是他薛恺之献血救了顾沅吧。
薛宜也不得不感慨薛恺之了解他。上一辈子他就没有告诉顾沅。这一次,他依旧不打算告诉顾沅,就让他以为是薛恺之救了他吧。
薛恺之再怎么不堪,如何算计,顾沅都视而不见。在顾沅心里,薛恺之一直都是单纯善良无辜的白莲花,比他这个精于算计的私生子好百倍千倍。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薛宜想大概是医生敢来了吧。正好他也有了些力气,就扶着墙壁回了自己的病房。
上一辈子他死不要脸地拆散了里面那对苦命鸳鸳,让顾沅至死都一直闷闷不乐的,这一辈子就早点放手吧,成全他们也让自己自由。
薛恺之人品差,爱慕虚荣花心多情又如何,反正顾沅喜欢和他在一起开心就成。
回到病房,薛宜拿起病床上的西装外套穿上,然后慢吞吞地走出病房。
八月中旬的气温,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烈日当头,薛宜穿着米色西装,却依然觉得手脚冰凉。
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正常反应。专挑太阳底下走,三步一喘地走了好一会儿,薛宜才觉得身上有了一丝暖意,却也觉得头更晕了,昏沉沉的,随时都会晕倒的感觉。
医院不远处有一家私房菜馆,挺有名,薛宜和顾沅一起去吃过几次,味道不错。薛宜摸了摸干瘪的肚皮,朝着菜馆的方向慢吞吞地走去。
下午两点多,刚过了饭点儿,菜馆里人不是很多,薛宜要了一个包间,关了空调,他才觉得温度正好,浑身暖洋洋的。
先要了一杯白开水,又点了补血的熘肝尖、菠菜羊肉,一份米饭。狼吞虎咽地扒完饭,薛宜没有去医院停车场开自己的车,而是打车回星河湾小区,他和顾沅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