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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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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往祭暂安奉殿之后,几乎回家窝着,让疑心病重持观望态度的一撮人摸不着头脑。看来胤禛仍是这一副不贪恋权势的模样,所以他是个真淡泊名利、一心向佛的人物喽?

    皇城里无数明争暗斗,便是锦衣玉食、金莼玉粒亦无心享用;想来那寻常百姓家,即使吃糠咽菜,也比皇族贵胄幸福许多。

    高墙大瓦的府第内有多少阴私先不说,且说四贝勒府内,夫妻二人不拘泥俗礼,过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年节。

    林黛玉夜里睡觉的时候总是不安生,或者腰疼,或者腿疼,脚有些水肿,散布的时候越发的艰难,没有人扶着便一步也不能成行。

    胤禛担心她,睡觉的时候让林黛玉斜倚在自己身上侧着睡,夜里睡的浅,一听见动静就赶紧起来,问她怎么了,当真是无比的辛苦。林黛玉有点过意不去,就让他去别间睡,丫头伺候是一样的,他不让。

    他淡淡道:“你为我生儿育女要饱受十个月的艰难日子,我只是照看你一下,哪就受不得了。”

    林黛玉感动的又哭了。

    胤禛好笑,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花,“这两个月你竟如此爱哭,万一生下来是个泪包怎么办,可要愁死我了。”

    林黛玉忙止住眼泪,委委屈屈道:“不会是泪包的。”

    “好好好,不会是泪包的……”

    林黛玉又道:“万一是个女孩,你会不会不高兴?”嫁进来几年才升第一胎,德妃才不管她年纪没到什么的,只知道要皇孙,每次进宫去都要絮叨,送来的小衣服小玩意全是男孩子用的,皇父虽然不说,但他无疑也想要一个小皇孙。

    胤禛揽住小姑娘的腰,头搁在肩膀上,开导她:“又乱想了不是?额娘是额娘,我是我,不会因为你生了女儿就嫌弃你的。我喜欢玉儿,更想要个跟你模样相似的女儿,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多可爱,你觉得呢?”

    林黛玉想了想,低声道:“如果女儿生的不像我,像你呢?”

    胤禛扶额:“那爷就不待见她了,像我嫁不出去。”

    林黛玉撇撇嘴要哭,抬头看见胤禛调侃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了。越是临近产期,她心里越忐忑,怕这个怕那个的,竟然变得这样幼稚。

    过了一会,她很焦急地问:“听说生了孩子的女子就不好看了、变丑了,腰变粗了,怎么办?你是不是快不要我了?”

    胤禛叹气,“你是名正言顺的四福晋,我哪敢不要你啊,除了你,谁还愿意嫁我啊?”

    林黛玉委屈道:“你是不敢,没人要,不是不嫌弃我……”

    胤禛喃喃道:“我可算是明白了一句话。”

    “什么?”林黛玉好奇问。

    胤禛郑重道:“一孕傻三年。”

    林黛玉气的锤他。

    御医对产期的估算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但随着时间的推进,日子过得再慢那天也来了。

    林黛玉为此忐忑的前几天都没睡好觉,当晚更是抱着胤禛担心起如果难产了怎么办,哭的胤禛好揪心,大半夜的要叫人去把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请来,接生婆旁边跨院候命,随时伺候。

    苏培盛顶着胤禛杀气腾腾的视线说福晋没那么快发动,不如明天一早就去请御医。

    他俯身在林黛玉肚子上听了半天,才点点头,这个晚上几乎阖府都没睡。

    第二日林黛玉早早就穿好衣服,吃了足量又补力气的吃食,然后由胤禛扶着在院子里溜达。医婆子说产前多走动,有利于顺产。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升到了头顶,然后又渐渐西垂,一天就在等待中过去了,林黛玉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孕妇自己还没说什么,胤禛先急了,拉着白胡子的御医问:“福晋怎么还没发动,会不会有什么岔子?”

    老院正德高望重,扯开胤禛拉他袖子的手,“晚上个一两天也是有的,臣还以为四贝勒府上出什么事儿了,原来竟让臣坐空板凳来了……臣后头还有几家人等着看病,恕先告辞。”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几个太医被人来催了好几回,见有人开头,也纷纷离开了,只留下了个常来的老御医。

    林黛玉走着走着又饿了,于是回去喝鸡汤,胤禛扶着她,这时有丫头报说林二爷来了。

    片刻,林琼和一个和一个挎医箱的布衣青年来了。布衣青年是防风,林琼特意早给他去了信,请他来京里的。比起太医院的医术,林琼更信任防风。

    胤禛挑了挑眉,林琼忙道:“姐夫,我也是学过几年医的,而且师从高人,这是我师兄,我下了好大功夫才请来的。”

    就冲防风嘴上无毛的模样,胤禛原也不会信他,加上女子生产这种事,怎么能叫一个青年大夫来?但林琼大事上是有分寸的,胤禛便没说什么。

    林黛玉笑道:“琼儿,防风师兄,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防风进道院子里第一刻,不由自主视线便追随林黛玉去了,心弦因她一个细微动作、一句家常的客套便被大力拨弄得铮铮作响。简直称得上是狼狈。防风只看了一眼低下头故作局促的样子,生怕被人看出来他的想法。

    她气色红润,看起来生活的很好,这样就够了。

    他一介布衣小民,是配不上她的,那点龌龊的小心思,埋在心里就好了,她的平安才最重要。

    林黛玉对胤禛道:“李神医和防风师兄都是我们家的恩人,上次若非防风师兄,我的毒也不能轻易就解了,他可是救了我的命。”

    胤禛心下的不快散了,很郑重地向防风道谢,“多谢大夫救了我家福晋。”

    防风忙称不敢,却是想,那都是他心甘情愿做的,根本用不着道谢。

    林琼耸动鼻尖,笑道:“好香的味道,我猜猜,有炖一直老母鸡,里头放了人参——啊,这是给姐姐喝的,还有白梨凤脯、芙蓉鱼骨、荷包蟹肉、八宝肉,看来我们是赶上饭点了。姐夫,有没有酒?”

    “狗鼻子……”林黛玉笑道,“那么大的人了,还是这样馋嘴。”

    因为没有外人,便没分什么男女,几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饭,也没讲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便说边吃,反而还香一些。

    防风不喝酒,胤禛和林琼喝了两杯也停下了,都知道今天不是喝酒的时候。

    夜里依旧没动静,第二天白天仍然无事,府里下人们连续熬了两夜,早就精神不济了,晚上便松散了一些。

    胤禛也疲惫,但他精神紧绷着,睡也睡不着,便抱着林黛玉在床上,拿了本史记念给她听。

    讲到高祖本纪的时候,林黛玉身子一绷,弱弱道:“胤禛,我下头有东西流出来了……”胤禛一看,她衣服上果然沁了些血。

    终于是时候了,胤禛扔了书,抱起林黛玉往产房冲去,大声喊人。

    众人纷纷惊起来,烧水的烧水、准备褥子、布巾一类,吃食也要备好。

    接生婆稳稳地道:“贝勒爷,您先把福晋放下来,现在离生产还早呢,先让福晋活动活动,等会生得快。”

    林黛玉隔一会便疼一下,身子一缩一缩的,脸发白。胤禛冷声吼道:“让开!快去给她接生,她身上疼得发抖呢!”

    防风从外头窗户下站着,朝屋内道:“稳婆说的对,你先让她走走,吃点东西,时候还早。”

    林黛玉轻轻道:“你放心,我没关系的。”

    胤禛才慢慢地放下她,让她倚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在产房不大的地方来回地走。

    起先是隔一会疼一下,慢慢地,疼痛越来越频繁,林黛玉咬着牙不出声,腿肚子发颤也没喊停。

    后来时间久了,徐嬷嬷端了鸡汤进来,一边让她走、一边喂,喝了半碗的时候,林黛玉疼得喝不下去,紧紧绞着眉头靠在胤禛怀里粗粗喘气。胤禛的眼眶通红,像是淬了火,不住地在她背上抚摸安慰。

    林黛玉下身被一些清水样我液体浸湿,稳婆眼尖看到,大着胆子凑上来,问:“福晋,是时候了,贝勒爷扶福晋去床上吧。”

    胤禛听了忙抱起她放在铺好的床铺上,不顾稳婆催他离开,握着林黛玉的手安慰:“你不会有事的,我就在外头,疼的厉害吗?”

    林黛玉一双乌润润的眸子与他对视,似是委屈害怕、又似挽留哀求,胤禛看得心疼,更不愿走了。

    最后徐嬷嬷看不下去,叫两个丫头拉开他赶了出去,嫌他碍事。

    胤禛被撵到门口,和防风,及不知何时已赶来的林琼和林璇相对发呆。

    生孩子很疼,这是所有女人的共同认知,第一次生孩子的女人更疼。不仅是疼,还有可能没命。

    林黛玉嘴里咬着干净的棉布,肚子往下坠得疼痛难忍,接生婆一直喊着用力,她随着那声音使力,只更痛了,却不敢停,只能竭力蜷着脚趾,麻痹痛感使力,实在忍不住了就闷哼两声。

    产房里不断有血水被端出来,里头只有稳婆声嘶力竭的叫喊,林黛玉时不时地闷哼,听得人揪心。不知哪间屋子里的大钟响了两声,胤禛侧耳听,抓住防风道:“已经四更天了,怎么还没生出来,别是有什么事吧?”

    防风如实道:“这才一个时辰,暂时没什么事。”

    胤禛暴躁:“都一个时辰了!”然后继续站在窗口下听。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黛玉的力气用尽,浑身都是黏腻腻的汗,整个人都虚脱了,稳婆使丫头喂她参汤积攒力气,低声安慰她。

    林黛玉的意识越发的模糊,只是怕,只记得一定要用力,可她疼得都不知今夕何夕,到最后连着俩字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剥离,恍恍惚惚地、身上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鼓了。林黛玉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竟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姓氏名谁了。

    “仙子,你回来了!”林黛玉转过身去,看见一个身披五彩仙衣的女子唤她,也没见怎么迈步,转眼就到自己跟前了。

    “仙子,我们盼了你许久,可算盼道你归位了。”

    “绛珠仙子,你回来了。”

    “仙子!”“绛珠。”“我们回去吧。”“对啊,警幻仙姑等着我们呢。”

    一群女子飘飘忽忽地将她包围住,林黛玉迷迷蒙蒙地被拉着走,心想原来她是绛珠。

    蓦然,有一道沉郁的男声传进识海:“玉儿!”林黛玉霎时灵台清明,周围女子像薄雾度似的消失,她身上一沉、一痛,又回到了产房里。

    稳婆尖细的声音刺痛耳膜,“用力啊!”林黛玉下意识使劲,只听得稳婆大呼,“看见头了,福晋继续用力!”

    林黛玉一听,心内稍加安慰,立即使力,嘴里的棉布被人抽去了,换上了老参片,她再也遏制不住,痛呼起来。

    “用力,看到手了!再使一把力气就出来了!”

    随着林黛玉伴着痛呼竭尽全力一下,终于,身下有东西随之剥离身体,一声胎儿的哭声划破天际,“呜哇!!!”

    胤禛立刻大声问:“福晋没事儿吧?”

    里头一阵笑声,没人回他,有个说:“福晋,您看贝勒爷多看重您,不问孩子,先问您的安危。”林黛玉没有力气答话,她连一根手指也动不得了。

    胤禛放心了,里头的人还有笑的功夫,那就是没事。

    稳婆拿剪刀剪掉脐带,提着婴儿送给另外的人去洗干净污血。

    屋门终于开了,徐嬷嬷喊了一声:“是个阿哥!”紧接着又关上了门。

    院子里众人立刻跪下向胤禛颂祝,胤禛亦难掩喜色,赏了下人,并让快马去宫中报喜。

    这时候东边刚有一抹红色的朝霞,不一会,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不多久,胎儿被抱出来了,胤禛就着徐嬷嬷的手看了看,红色皱巴的小小胎儿,眼睛还没睁开,只知道扑棱着四肢哇哇叫,着实不好看。

    徐嬷嬷笑道:“贝勒爷您看,阿哥身子骨多强健,足有七两重,这小胳膊多带劲。”

    胤禛摸了摸那只小手,小心翼翼的,徐嬷嬷见状将襁褓里的小婴儿塞到胤禛怀里,“贝勒爷抱抱吧。”

    胤禛吓了一大跳,这小东西太小太软了,抱得他不舒服了怎么办?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别,我怕伤到他,你快接过去。”

    徐嬷嬷乐呵呵的袖手站在一边,随口指点他该怎么抱孩子,“贝勒爷是阿哥的阿玛,怎么会伤了阿哥呢。”

    胤禛无法,只能抱着他,慢慢掌握到了抱孩子的要领,提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林琼想要取笑胤禛两句,话到嘴边又住口了,摸摸林璇的小光秃瓢,拉着防风道:“师兄你仍在这里呆两日,我先回去,父亲还在家等着我回话呢。”防风点了头,他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