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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时,温恪和胤祥执意要为章佳庶妃守灵,林黛玉暂住在德妃的永寿宫。
皇宫里的规矩,只有早膳和晚膳两顿,林家却是一日三餐的,林黛玉没说什么,反正饿一顿也没什么。
没想到小喜子带来了一个食盒,心怡打开看,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一碗香滑软糯的平桥豆腐羹,三盘开胃的小菜,煨三笋、蒲芽、干丝,俱是地道的淮阳菜。
小喜子笑道:“四爷叫人做的,虽然少了些,姑娘好歹将就着吃些。四爷说,姑娘若不喜欢,奴才再叫御膳房另做了来。”
林黛玉道:“够了,就是这些我也吃不完。”
林黛玉端起粥尝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用碧粳米熬的粥,米粥柔腻如一,香气扑鼻。再尝一口小菜,果然十分开胃,林黛玉就着小菜喝完了一整碗粥,揉揉肚子,已经有七分饱,便放下筷子,桌上的菜还剩一半多。
因是晚上的饭,少吃些没甚关系,小喜子笑嘻嘻地收拾了依旧放在提桶里,去找胤禛复命去了。
不消多时,小喜子又来了,向林黛玉道:“四爷说,姑娘用了饭不要立时睡下,起来走走方为上佳。另外四爷还说,听说姑娘早晚断不了羊□□和燕窝,特意让奴才送羊奶来给姑娘入睡前用,让心怡在小炉子上温着呢。四爷说茯苓霜健脾益气,姑娘用最好不过,说给姑娘用羊奶化开服用,如果效果好,以后可以日日喝一碗。”
林黛玉忍不住问:“四爷还说什么了?你一并说了吧。”
小喜子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四爷还说,还让奴才伺候在主子身边,以免您缺了人手。”
林黛玉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四爷。”
小喜子听罢,一溜烟跑走了,林黛玉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心想不会又去南三所了吧?
林黛玉心里不大确定,又不想问宫女,便站在窗口,装作看景的模样,其实一直看着永寿宫门口,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心怡进来道:“姑娘怎么在窗口站着,小心着凉。”说着去箱笼里翻出一件斗篷给她披上。
林黛玉道:“那么小心做什么,我没觉得冷。”
心怡振振有词:“冬景姐姐和徐嬷嬷一再嘱咐奴婢,宁愿小心些,也别让姑娘再着凉。何况七月末的天气能热到哪里去,姑娘乖乖披着吧。”
林黛玉自从病好后,人人拿她当瓷做的,一碰就碎。无奈摇摇头,林黛玉乖乖披着斗篷,让心怡给她随意拿本书册来看。
心怡应声而去,腹诽姑娘哪知道上回那一病,她们褚玉阁伺候的挨了多少的训,尤其是她和徐嬷嬷,被老爷和爷们训,转头又被黑脸的四爷训斥惩治。
林黛玉翻了几页纸,果见小喜子猴子般飞跑回来,在她门口喘匀了气,方走进来。
“姑娘,四爷说,姑娘不用外道,顺便,入夜了天冷,姑娘加件衣裳,早些睡觉,不要再看什么劳什子书了,夜里点灯看书熬眼。”
林黛玉:“……知道了。”立刻又补上一句,“行了,别来回的跑了,该干嘛干嘛去吧。”跑来跑去的,让人看见以为怎么了呢。
小喜子傻笑着出去了。
林黛玉没有认床的毛病,但洗漱完躺在床上后,却有些睡不着了。
不知道四贝勒有没有睡,看他今日眼圈青黑的模样,恐怕已经熬了至少一天的夜,今日呢?恐怕这几日都不会好好休息了。
林黛玉有一些懵懂,自己两世的阅历,却仍看不透胤禛。她自认不算太蠢,不管贾母还是两个舅母、抑或薛宝钗、温恪的心思,都能猜度个三五分,但胤禛却让她读不懂。
胤禛太过于克制,克制他的真正想法和心情,只要他想,别人就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好坏,这样的人无疑很可怕。
原本在林黛玉眼里,胤禛耿直坦率、严谨守礼,是位再正派不过的君子。后来林琼道出他下一位帝王的身份,林黛玉便知道自己要重新认知他。
按照林琼、或者说是后世史书的说法,胤禛该是个非常隐忍虚伪的人,表面功夫竟能瞒过康熙等所有人,内里奸邪,弑兄杀弟。林黛玉至今仍是半信半疑的,他对每个皇子阿哥都很好,怎么会弑兄杀弟呢?
林黛玉用质疑的眼光去看待胤禛时,种种都告诉她,他对她是用了真心的。不管是那个千金似的承诺还是碧粳粥、茯苓霜,或者小亭子里的质问,都不像是假的。可是,那样的事情,如果有意为之……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各种各样的思绪在林黛玉脑海里翻滚来去,一会儿为怀疑胤禛品性而惭愧;一会儿觉得林琼弄错了;一会觉得皇室不都是心机深藏的人物么,她到底在怀疑什么;一会又觉得林琼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他既然说了,必然是有把握的。
林黛玉翻了个身,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亲自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一个人想来想去有什么用。
可是怎么问!难道傻乎乎地冲过去问他:你到底怎样看待我?棋子吗?还是……
还是什么?
林黛玉恼怒地用被子捂住脸,睡觉!
胤禛的确还没有睡,他仍在抚辰殿,和胤祥、温恪跪在一起为章佳庶妃守灵。
胤祥在德妃身边长大,但却仍对章佳庶妃感情很深,因此十分哀恸。章佳庶妃是个极为温柔纯粹的女子,注定在这片后宫里活不长久,所以她走了。
胤禛默默陪着两人,想起来章佳庶妃在病榻上向他托付胤祥和温恪。在后宫里,胤禛最喜爱章佳庶妃,她从进宫至今都没有任何封号,她原本可以有,只要稍微利用一下皇父对胤祥和温恪的宠爱,但她从未。
“四哥。”胤祥长久地跪伏在地上,忽用嘶哑的嗓音唤胤禛。
胤禛轻声回他:“我在。”
胤祥道:“四哥,额娘走了,我很难过。”
“……嗯。”
“谢谢你陪我。”
胤禛用最平淡的声音道:“我是你哥。”所以不用说谢。
“我知道,但还是想说。”胤祥用一双清亮的、被眼泪洗刷的干干净净的眸子望着胤禛,语气及其认真:“我突然想到,今年我十四岁,额娘的去世的打击都让我无法承受,幸好有四哥和温恪陪着我。孝懿仁皇后薨的时候,四哥也才十二,你一个人跪在孝懿仁皇后灵前的时候,心里该多难受。”
那一瞬间,胤禛心里忽然酸楚了一下,摸摸胤祥光秃秃的脑门,道:“都过去很久了,早就忘了。”
胤祥点点头,复又低头去往火盆里放冥钱。
三人在灵堂里一跪到天明,胤祯进来,给章佳庶妃上了香后,向三人道:“四哥,十三,温恪,额娘让我带你们先去用膳,额娘在等着呢。”
胤禛点点头,扶着胤祥一同起来,然后再去扶温恪,温恪是女子,跪了一夜,膝盖酸痛,整个瘫在胤禛怀里,胤禛只好让宫女先带她去上药、休息。
胤禛本想先去南三所换身衣服,但抚辰殿离永和宫已经很远了,再去更远的南三所,恐德妃等急了,便吩咐苏培盛去南三所拿衣服去永和宫给他和胤祥换。
至永和宫,德妃和林黛玉正坐在一起说话,见了胤禛和胤祥模样都吃了一惊。
两人看起来很憔悴,脸色不好,眼圈下青黑,嘴唇干的绽裂,胤祥的眼睛肿的小了一圈,胤禛下巴上冒着青青的胡茬。
胤禛和胤祥给德妃请安,德妃急的不得了,一叠声地叫人请御医来看看,并责怪胤祯:“没见你四哥和十三哥面色不好么,还不请个御医,然后让他们去休息?”
胤祯挠挠头,道:“我听额娘的吩咐还有错?”
德妃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让身边的大宫女带胤祯和胤祥去侧殿沐浴休息,饭食也在屋里用。
林黛玉去找了温恪,果然,她脸色比两个兄长还差,双膝肿的跟填了俩大馒头似的。
宫女上完药便退出去,林黛玉拉着温恪的手:“疼不疼?”
温恪茫然地看了看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唤:“玉儿……”
温恪跟个孩子似的对林黛玉撒娇,不久后睡着,林黛玉一直陪着。
三日后,章佳氏庶妃的灵出殡,由胤祥步行恭送至殡宫。闰七月初二日,康熙终于迟迟给了章佳氏谥号:敏妃。
康熙一直没有出现,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后宫里死了一个妃嫔。
林黛玉在宫里住了约莫半个月,温恪仿佛忽然变成了个三岁孩子,一直粘着她。
心怡收拾好了回家的东西,问林黛玉:“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
小喜子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他可喜欢未来的四福晋了,但她回林府的话,是不会带他的。
林黛玉从进宫以来,心情都不是很好,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转头瞧见小喜子滑稽的表情。
“小喜子,干嘛一副被抛弃的表情,我还没走呢。”
小喜子幽幽道:“姑娘,您回去之前不向四爷辞行么?”
林黛玉点头:“是该辞行。”
林黛玉走到南三所胤禛的住处,苏培盛带她到书房门口,正要通报,听见里头隐隐传出来争执声,有些踟蹰,还是敲了门:“四爷,林姑娘来了。”
里头的争执声停顿,少顷,胤禛道:“请林姑娘进来。”
林黛玉走近去,向胤禛和胤祥行礼:“奴婢来向四爷辞行。”胤祥面上是还未褪去的激动,却也安静坐着没说话。
胤禛点点头:“知道了。”
林黛玉再一福身:“那奴婢先告退。”
“嗯。”胤禛轻抿一口茶,随意点点头。
林黛玉坐着马车出宫门的时候还在想,在南三所书房门外听到的“三哥”、“剃头”的字眼。
待回到家里隔天才知道,原来诚郡王胤祉因敏妃薨后未满百日剃头,被圣上革去郡王爵位,坐降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