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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澈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躺在床上脸色绯红的少年,尽管面容相似,却并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但,这是他的林淡,他很确定。
他的林淡喝醉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自己站在床边,却保留着一点略显生疏的距离没去靠近。他家蛋蛋很少喝酒,酒量很差,平常人小酌的量,就足够醉人。他这会儿应该给蛋蛋好好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喂上一碗醒酒汤……
“蛋蛋?”
他听到“自己”轻轻地叫了一声,用一种很不诚心,几乎是怕把人叫醒的音量。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自己有些别扭。压抑在心底的东西很沉很沉,沉到让他甚至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像是他曾经总是在患得患失。
躺在床上满身酒味的少年,根本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胡澈的嘴角挑起一抹无可奈何又纵容的笑容,心底一阵骚动,卑劣的窃喜蔓延,在听到门外的动静后,随即敛下:“进来吧。”
下人们鱼贯而入,顷刻间就安置好了浴桶,灌满了热水,又留了两桶热水在边上备用,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胡澈听到关门声,视线回落到林淡身上,伸出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把少年的外袍褪去,手指落到中衣的领口时,他已经鼻尖冒汗,喉咙干涩得像是有火在烧。
他咽了咽口水,两眼烧红,控制不住地俯下身去,只是亲一下,蛋蛋现在喝醉了,不会被发现的。
就在他将嘴唇覆上去的时候,林淡像是醒了,微微皱了皱眉头,双手软软地扒拉了一下,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澈哥……”
像是一道惊雷,胡澈的动作瞬间停住,脸上的血色褪去,身体也僵硬了片刻,才勉强应了一声:“嗯。”
懊悔、羞惭,清晰地浮现在他脸上,让他近乎狼狈。他难以置信自己刚才竟然会对林淡出手,实打实的趁人之危。那样的话,他和那些杨老六之流有什么区别?
床上的林淡眉头皱得更紧,微微带着泣音地卷起身子:“澈哥……疼……”
胡澈赶紧把林淡轻轻抱起,紧张地问:“哪儿疼?”
结果林淡像是找到了窝的兔子一样,卷着不动弹了,被摇了摇之后,才很不诚心地撒娇:“头疼。”鼻子抽了抽,似乎闻到了酒味,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臭。”
胡澈有些搞不清楚这小混蛋到底醒了没醒,但是现在这幅样子却让他很难冷静下来,努力保持一贯老大哥的样子,严肃地说道:“臭蛋,醒了就去洗澡。”
结果臭蛋不乐意了:“哼。”
胡澈不顾林淡的哼哼唧唧,径自把人打横抱起,走到浴桶边,动作略显粗蛮地胡乱给林淡脱了衣服,眼睛都不敢看地把人一下放到浴桶里。
落到水里,林淡像是受到了惊吓,终于张开了眼睛,眯着一双醉眼,四处打量了一番,才明白过来处境,趴在浴桶边沿,驼红着脸冲着胡澈傻笑:“澈哥~”
胡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走:“自己洗干净!”结果袍角却被醉蛋扯住,湿漉漉的手将上好的料子攥成一团咸菜,“怎么了?那么大个的人了,难不成还想让我帮你洗澡?”
心心念念渴慕的人,就这样光着身子泡在浴桶里,烛火摇曳下,其实浴桶内的风光看不太清楚。但就是这水波微微荡漾之下,让他喉咙发紧,就连表情都有些难以控制。
可是,他不能这样卑鄙。他是蛋蛋的老大哥。蛋蛋的父兄已经全都没了,他是蛋蛋唯一可以依靠的兄长。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嘿嘿。”林淡没发现他的心思,哪怕还不甚清醒,也惯例地屈服在老大哥的威严下,傻笑着缩回爪子,就连浴桶里的身子也跟着缩了缩。
“别泡太久,我去给你拿衣服。”
“哦。”
林淡不常在这里留宿,但是他的各种用品却从来不缺。胡澈很快就从衣箱里挑选出了林淡的衣物,帮助醉后没半点力气的醉蛋从浴桶里出来,再到擦身穿衣,又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好不容易把醉蛋搬到床上放好,他自己就着已经微凉的水,泡了很久的澡。
他带着一身凉意回到床上,侧身躺在林淡身边。醉蛋已经睡得人事不知,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依旧微微皱着。
他伸手抚过,却没法将那抹愁绪抚平,侧过身伸长手轻轻放在林淡的腰间,形成一个环抱的姿态。只是这样,蛋蛋不会介意的吧?
胡澈觉得自己有点混乱。他能够清楚地知道梦中的自己的想法,又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
他冷眼看着梦境中的自己,在官场上和人虚与委蛇;看着理应已经伏诛的二皇子,在朝堂上拉帮结派,铲除异己,势力如日中天。
他想告诉梦中的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二皇子睚眦必报,眼中哪里能够容得下沙子?哪怕林淡于二皇子而言,不过是一颗微尘,也不会被放过的。扶二皇子上位,是再愚蠢不过的做法。
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护持住林淡。林淡也不是没心没肺只知道傻乐呵的小纨绔。
……是他的错。
林淡再次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声息。
少年的身体支离破碎到不成样子。
胡澈定定地站在那里,根本迈不动步子。那是他的林淡,是他守护了十几年的少年。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好玩,看着不高一点儿的小豆丁,却能那么利落地翻墙,而不是钻狗洞出来。这本来就是一件稀罕事,更别说小豆丁还是出自他那个按着尺子长出来的死对头的家门。只是死对头,真的是死了。
到了后来他才发现,打从林淡噗通一下跳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放下。
在他意识到林淡在他心里的地位之前,他就下意识地破坏了自己的婚事,哪怕知道自己和林淡之间不可能,也小心翼翼又自私自利地守护着心底那点卑微的渴慕。
他甚至卑鄙地不让林淡知道他姓胡,卑鄙地把所有贪求林淡的目光挡在外面,至于挡不掉的那些,也总有办法处理掉的。
对待林淡,他总是在心底抱有一分不该有的天真。他以为他和林淡会一直相携到老,哪怕林淡对他只是兄弟情谊,他也会默默守着,或者会一直守到他咽气的那一天才告诉他,或许直到最后一刻他也不会明说。
或许还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如果林淡也会恋慕他……
早知道林淡会变成这样,他早就应该把人圈在自己的怀里,早该让人知道林淡是属于他的。这样的话,哪怕林淡会因此不谅解,甚至憎恶于他,至少林淡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淡,才十八岁。
“三爷?”
胡澈看了看几个手下,此时也是满身狼狈,喉头滚动了几下才能勉强开口:“你们先下去吧。”
他的少年,没有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十年时间,当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皇帝,被胡澈剑指在金銮殿上的时候,还是满满地不可置信:“胡澈,尔敢?!”他能够登基,胡家出力良多。他知道朝中有人心思浮动,也知道大商内忧外患,然而他做梦都没想到过,背后的人竟然会是胡澈!他最倚重的重臣!
“敢?”胡澈的眼神满满的悲凉。他的视线落在皇帝身上,却似乎并没有焦距,只是死气沉沉地问道,“陛下敢杀了林淡,微臣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对了,陛下日理万机,恐怕不知道林淡是谁了吧?没关系,臣帮您想起来。慢慢的,想起来。”
胡澈冷眼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惨呼声中最后变成一团恶心的烂肉,心中波澜不兴,甚至扯了扯嘴角:“从最高处跌落的感觉,是不是很痛快?”
“澈哥?”
血腥味刺鼻又恶心,耳边却传来如梦似幻的声音。他有些听不清楚,却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身体和意识却都像是魇住了一样,陷入到噩梦的泥淖中挣脱不出。
“澈哥。”
声音更清晰了一些。他张了张嘴想回应,却发不出声音。
“澈哥!”
冰冷的身体渐渐感觉到柔软的温度,来自于脸上。
指腹,然后是嘴唇:“不怕不怕,我在啊。”
那是他求而不得的珍宝。
那是他的林淡!
他猛地喘了一口气,睁开的眼睛有些模糊,却下意识抱紧林淡,对方的温度慢慢传递到他身上,梦境中的僵冷和绝望迅速褪去,留下的是胸口被充盈的满足:“蛋蛋?”
林淡伸手在他后背拍了两下:“嗯。做了什么噩梦?”
胡澈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在他颈窝蹭了蹭:“忘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林淡有些不放心,刚才被胡澈勒醒,还来不及生气就被他微弱的哽咽声吓得不轻。天色很暗,他看不清胡澈的表情,不过听声音似乎是没事了,想想今天休沐,干脆往胡澈身边更贴紧一点:“还早,睡吧。”
“嗯。”胡澈觉得自己的心还有些抖。
他的蛋蛋在他怀里,是热的,是活的。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要去探林淡的鼻息。但是林淡就枕在他的胸口,呼吸间有气流在他胸口吹拂。
黑暗中,他只能隐约看到林淡的轮廓,但是他却舍不得闭眼,也不敢闭眼。直到晨光微熹,林淡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他才像是从亘古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心,一点一点落回原处。
“澈哥,今天不起来练拳?”
“不了。”胡澈不想起来,侧过身伸长腿把林淡的双腿夹住,“今天哥陪你一起赖床。”
“我没想赖床。”
“知道你不好意思。哥哥善解人意,不用谢我。”
“我谢你干嘛?你又胡扯!”
“我不仅胡扯,我还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胡扯(。-`w?-):让我胡闹♂完!
蛋蛋(。-`w?-):此处拉灯。
胡扯(。-`w?-):噫!你不讲道理!
蛋蛋(。-`w?-):我跟你讲道理,你跟我胡扯。我跟你胡扯,你跟我鬼扯。
胡扯?(?w?)?:不,我从来不鬼扯,最多就是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