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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槿抱着腾腾,和虹日的表妹彩霞匆匆地往里行去。到了目的地后,便将腾腾放了下来。
小白犬嗅嗅丝帕,小身子一扭,朝着某个方向狂奔开来。
这处树木繁茂,若是一个不留意,怕是就要跟丢。
元槿和彩霞赶紧疾走,牢牢地追着腾腾,半刻也不敢挪开眼。
最终,腾腾停在了一处假山前,绕着假山吠了起来。
元槿抱起腾腾,和彩霞绕着假山细细查看。待到走至假山后,便见一个小男孩缩在假山和墙角的缝隙处,正合目睡着。许是太累了,腾腾刚才的吠鸣声竟是没有吵醒他。
元槿见过小皇孙一次。如今再看到,一眼就认了出来。
见他安然无恙,元槿彻底松了口气。因男孩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醒来,她不愿有所牵扯,索性在他睁眼看到她前及早离去,借以避开。
看到小皇孙的一刹那,彩霞喜极而泣。刚想和元槿道谢,却见女孩儿朝她摆摆手后转身走了。
彩霞先是迈了半步想要喊住元槿,滞了一瞬后忽然想通,忙停了步子。
……是了。
表姐虹日曾经悄悄和她说过,镇国公府葛家世代行伍,为了避嫌,不愿和太子府牵扯过多。因了这个,表姐妹俩虽从小就感情很好,近年来的联系却少了很多。
邹家也是将门之家,定然亦是不想和太子府扯上关系。
邹三姑娘若不是担忧她、担忧小皇孙,想必不会沾上这件事。如今事情已了,及早脱身才是正理。
思及此,彩霞对元槿的感激更重了几分。朝女孩儿离去的方向恭敬地敛衽行礼,而后钻到假山后,将小男孩抱了出来。
元槿刚出树林,便见一人正斜斜地倚靠在墙边,姿态慵懒且随意。
她紧了紧抱着腾腾的手,想要趁对方发现她前转身离开。却听对方轻笑一声,懒懒地道:“跑什么?你最不想见的人此刻就在那条路上。不愿出事的话,随我来。”
语毕,蔺君泓不等女孩儿回答,当先朝着前方行去。
元槿有些犹豫。
这时候,前面的少年远远抛下一句:“我刚才就和他分开了。如今就只我在。你放心。”
听了他这话,元槿明白蔺君泓已经知道了她不愿见到太子。
虽不知蔺君泓为何会晓得“她最不想见的人”是谁,单看端王爷没有害她的意思,反倒像是在帮她,于是元槿仅仅迟疑了一瞬后就迈步跟了过去。
听到女孩儿跟了过来,端王爷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丫头还不算傻。他简单说上一两句,她就已经明白了一丝。
也不枉费他遣了四卫里的两个来暗中守着她。一有不对劲就即刻禀报。
端王爷心情甚佳,行了没多久后,就频频回头望过去。只是每每瞧见女孩儿怀里抱着的那一个小绒球,他就会想起这是那“恒哥哥”送的,心里的不舒服就一阵阵往上冒。
……改天得送她个更可爱的小东西,把如今这个碍眼的换下来才行。
他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元槿看他一直回头看腾腾,只当他喜爱这小家伙,就笑着问道:“你要不要抱一抱它?”
蔺君泓眉端轻扬,“我愿意抱它,它却不一定肯答应。”
“不会。”元槿笑道:“它很乖的。”
蔺君泓这便探出手去。
他刚往小白犬那边靠近了一些些,腾腾就开始浑身发抖,使劲往元槿怀里钻。
他再继续迈步,小家伙抖得更厉害了。甚至还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似是在哭一般。到最后,跟鸵鸟似的把小脑袋紧紧地扎在了元槿的怀里,再不肯出来。
元槿愕然,不解地看着蔺君泓,“这是……”
“我身上杀戮之气太重。它在害怕。”
蔺君泓笑得毫不在意,耐心地与她解释道。
元槿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端王爷不养小狗,而是养了那么大的两只巨犬。
因为乖巧的小动物根本就怕死了他,不敢和他亲近。
他内心深处并非不愿意亲近这些柔软的小东西,而是无法接近。
在这一瞬,元槿有些同情他。
人人都道端王性子暴戾,喜怒无常,就连养狗都是养的恶犬。
可是,谁能体会他这许多无奈的苦处?
蔺君泓一直在定定地注视着她,自是捕捉到了女孩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怜惜之色。
他心里蓦地一动,只觉得胸中充溢起了万般的情绪想要与她诉说。只是话到嘴边,才发现不知该用何样的字句才能表述得清。
最终还是元槿当先回了神,轻唤了他几声。
端王爷这才重新迈步前行。
蔺君泓对这里十分熟悉。为了能和她多独处一会儿,特意选了较为僻静且绕远的路。
不过,再绕远,那路总也有尽头。
不多时,宴请之处已到,两人这便低声道了别。
树林之中。
彩霞将小皇孙抱在怀里,暗松口气正要离开,谁知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彩霞不知道来人会是谁。有些担忧是太子他们,下意识地就想跑。但,抱着沉睡的孩子,跑是跑不动了。想要找个地方躲,也已经来不及。只能静下心来等等看来者是谁。
真是怕谁来谁。
因着心里紧张,彩霞把小皇孙搂得更紧了些。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谁曾竟然真的地看到了太子蔺天诚。
想到之前的紧张和慌乱,彩霞脚下一软差点跪下去。幸好及时想起自己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忙稳住身子,弯了弯膝,行了礼。
蔺天诚环顾四周,不耐烦地问道:“就你自己?其他人呢?”
彩霞摇摇头,“没有别人。就奴婢自己。”
蔺天诚眼神忽地凌厉起来,宛若利刃,直直地射向她。
彩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只顾着将邹三姑娘撇清出去,却没有意识到,她们先前的行踪或许已经被太子发现了。
彩霞把小皇孙交给了太子身边的随从,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说道:“回太子。刚才邹家三姑娘来过。只是婢子看她是突然迷路才到了这里,给她指一下路也没废去多少功夫,故而没有讲出来。”说着,重重磕了个头。
“突然迷路?”蔺天诚眼眸一闪,追问道:“这有何见不得人的。公主府那么大,便是我第一次来,也是会寻不到路。”
“可是太子的迷路与三姑娘的迷路并不相同。”彩霞眼神闪烁着,好似在遮遮掩掩地说道:“人人都道三姑娘已经大好了。可是奴婢瞧着她,像是突然犯了以前的病症……”
她虽未说明,但蔺天诚已经听明白了。
那邹三姑娘的痴傻之症虽然看上去已经好了,但偶尔的还会再犯。
比如刚刚。
她并非因为第一次到公主府故而如此,而是因着脑袋想不清楚了,所以才会走丢。
这丫鬟有心想维护那位姑娘的名声,而且,不过是给人顺手指了下路罢了,因此并没提。
太子虽然喜好美色,但要求颇高。只有相貌没有灵气,他是不屑于要的。于是不待彩霞说完,他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无妨。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蔺天诚虽如此说,心里却是因着错失一美而烦闷不已。
看看儿子在熟睡,他忍不住怨道:“他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着了凉。”
因着心里头不舒坦,他只随口说了儿子两句就没再多管这个。直接让随从抱着孩子送到太子妃那边去了。
彩霞又跪了会儿,确认周围再没旁人了,赶忙起身。环视四周,确定没人跟着,她忙急急地朝着宴席的地方行去。
虹日还在宴席旁候着。
之前元槿回来的时候和她说了,人已经找到。她放下了心,却又怕表妹那里再出岔子,故而还是守在这里,也好等下彩霞回来找的时候能够见上一面。
看到表妹的身影,虹日赶忙迎了上来。却见彩霞遮遮掩掩地缩在墙角不肯现身,反而让她想法子叫邹三姑娘过来。
虹日不解。但看彩霞神色焦急,便托了来往于席间的一个丫鬟去将人叫了来,还特意塞了块碎银子给那丫鬟。
“什么事?”元槿生怕是事情有变,急急赶到了这边。
彩霞拉了她去院子一角,把刚才的事情大致说了。而后将声音压低,与元槿道:“姑娘等下若是遇到太子,一定要记得遮掩一下。”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想法。
太子是个什么性子,她们这些在府里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刚才特意说元槿的痴傻之症又犯,就是为了不让太子惦记上这个美好的女孩子,情急之下出的下策。
不过,既是这样讲后能成功让太子没了兴趣,往后元槿再用了这个借口,想必能够成功避开太子。
看着彩霞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元槿心下一暖,握了她的手道:“多谢你。你的意思我明白。往后我见了太子的时候,必然会留意。”说着,狡黠地眨了眨眼,“少不得还会旧病复发几次。”
彩霞一怔,晓得元槿这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喜极,放心了许多。再想起刚才元槿道谢的那一句,慌忙摆手,“姑娘向婢子道什么谢?没了您的帮忙,现如今婢子的命还在不在都难说。”
语毕,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道:“姑娘往后若是有用得上婢子的地方,尽管说。即便是违了主子们的命令,婢子也会替姑娘办成。”
说罢,不等元槿推辞或是婉拒,她匆匆行了个礼,赶忙跑走了。
元槿刚要离开,就听旁边传来一声轻唤。侧首望过去,却是原本早已离开了的端王爷。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她和彩霞之间的对话。
元槿狐疑地看着蔺君泓,问道:“王爷是一直没走呢,还是去而复返?”
蔺君泓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元槿不愿多纠结这个。和他福了福身后转身就走。
蔺君泓赶忙拉了她一把。被她斜斜地看了眼握着她胳膊的手后,又赶紧松开来。
“我是刚想起来一件事,所以折回来寻你。”蔺君泓道:“过些时日端王府要举办一场狩猎,你既是闲着无事,不如一同过来玩一玩。”
元槿想也不想就拒绝:“抱歉,我射箭一般,骑术一般,着实无法参加。”
她这话简直是脱口而出。
谁料端王爷听了这话后表情却是怪异得很。
“你……骑术一般?”
元槿被他淡淡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认真仔细地斟酌了下,自己好似没在他面前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颔首应道:“正是如此。”
最后一个音还没落下,元槿的额头上骤然疼了下。
她捂着额头怒视始作俑者。
蔺君泓双手抱胸往墙上一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小丫头年纪不大,心却不小。说说看,为什么要骗我?”
元槿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馅儿,低着头暗自思量。
原身本就是武将之女,倒是学过些骑术。只是比起她来,要不如一些。所以她是按照原身的水平来说的。
望着她苦苦思索的样子,蔺君泓唇角的笑意愈发深浓。
他站直了身子,举步朝外行去,丢下一句话:“我过来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罢了,免得你过会儿太过吃惊。”
元槿愈发不解。
提醒她?他要提醒她什么。
太子的事情?
……不太像。
毕竟这事儿和他口中的“吃惊”二字搭不上边。
回去的路上,蔺君泓眉心紧蹙,沉默不语。
繁武没敢多话,不住地朝繁盛使眼色。等了好久,总算是怂恿得繁盛开了口。
“爷,先前说的那狩猎,还要不要办了?”
“不办了。”蔺君泓断然说完,沉吟道:“既是不愿参加狩猎,就要再另想法子才行。”
左思右想没有个好主意。
端王爷索性唤来繁英:“这几日你留心邹将军府上的动静。若有甚异常,即刻向我禀报。”
繁武听了端王爷一连串的交代,心里头有了些底,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只不过嘴角翘起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扬到最高,就被端王爷抛来的一记冷眼给震慑住。
“如果你实在没事做,我还有很多事可以安排给你。怎样?选一个?”
繁武立马老实了。
王爷另外安排的事儿哪是人做的?
于是不敢再随便笑,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元槿回到宴席上刚刚坐下,葛雨薇就和她耳语道:“得亏了你回来得及时。等下若是明乐长公主入了席后你还没到场,怕是要惹了她不快。”
元槿多次听人提起这位端王一母同胞的姐姐,只是一直未曾得见。听闻她即刻就要到场,不免有些期待。
谁料她往那边顺着一看,就见太子妃身边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朝她望过来。
元槿心下一凛,知晓那应当就是太子了。赶忙正襟危坐,摆出恭敬刻板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神放空,显得有些呆滞。
蔺天诚最不喜欢那种无趣之人。看到女孩儿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再看她毫无神采的双眼,先前心里头勇气的那点心思顿时没了踪影。
又仔细看了会儿,确认自己没有瞧错,他便懒得再在她这里浪费时间。不久就将视线挪开,转而望向邹家席上的一人。
邹元杺难得出来一趟,今日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妆容是细细描画过的,发型特意选了如今京里时兴的样式。衣裙是特意选了最漂亮的一身,还让身边的丫鬟给修改过,把腰身收得很服帖,更显身姿娇娆。
她本就相貌出众,这样好好收拾过后,别有风韵。再加上之前因着争吵,她心中不服气,眼中一直晕着一团水汽。脸颊红扑扑的,透着水润。
比起平日来,更添了许多娇色。
蔺天诚本就赞过她的相貌。原先只觉得她少了点韵味,今日再瞧,却是把先前少的那一点风韵给补上了。
着实不错。
太子妃顺着太子的视线望过去,见到邹元杺后,不禁秀眉紧拧。
之前她表露过一些意思后,邹老太太倒是带着邹元杺和她多多走动过几次。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二房的那个孩子。
性子泼辣,又爱往上爬。做起事来不管不顾,恨不得将所有人踩在脚底下才甘心。
不好驯服不说,而且性子不定。若是顺了她的心意还好,装乖卖巧。一旦不和她心意了,随时都能翻脸不认人。
她想要的是一个能够稳住后院的助力,而不是个随时都能点燃的火爆筒子。
将邹元杺搁在内宅里,她无法安心。
“邹将军家的那个女儿不错。”太子妃放柔了声音,似是无意地说道:“二房的那个女孩儿也还可以。只不过殿下有所不知,今日这一个和她姐姐起了争执,争吵了许久,怕是脾性有些急躁的。”
她本是想提醒太子,邹元槿更为出众些。而那个邹元杺,性子不太好。
谁料太子说道:“二房那个确实不错。小姑娘谁没有点脾气?改改也就好了。”
邹元杺都那样了,他还在赞扬邹元杺。这简直就是直接否了元槿的可能性了。
太子妃听闻后脸色微变,却又无可奈何。
真是可惜了那一个。
她望向元槿,颇有些惋惜。
那倒是个好的。性子也好,模样也出众。只是再努力又怎么样?终究抵不过太子的一句话。
思来想去,太子妃还是有些不甘心。
左右太子如今只是上了点心,并未太过在意。
再等等看吧。实在不行了,再提拔二房那个。
兀自细想的这会儿功夫,喧闹声传来。原来是举办这次宴席的主人明乐长公主来了。
既是名为消暑宴,最主要的餐点,便是那消暑之物了。
长公主身后跟了四十八名侍女。
十二人手捧冰镇消暑饮,十二人手捧冰镇瓜果。
十二人手捧凉拌时鲜,十二人手捧碎冰甜点。
这些是准备的宴席开始之前的开胃小食。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碎冰甜点了。
它是将冰磨碎,掺入甜饮、加上水果泥混合而成。入口绵软细甜,又凉气肆意沁人心脾,着实是暑日里难得的佳品。
京中好些人家都仿着做这一道甜点,却没有哪一家能比得过公主府去。据说,这道里面用的水果都是长公主亲自栽培,沾了皇家贵气,自然味道就不一样。
许多人不服,说是这说法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一听就是在抱人大腿的无稽之谈。
不过,不信归不信,公主府出来的这一道就是比别人家的强。所以那些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渐渐地就没人去理会了。
元槿看到那四十八名侍女之前的那个艳丽身影时,当真是惊愕万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之前看到过明乐长公主蔺君澜。
眼前的艳丽女子分明是、分明是……
“邹三姑娘?”蔺君澜远远地元槿微微颔首,嫣然一笑,“好久不见。”
元槿扯了扯唇角,行礼,“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周围的人纷纷行礼问安。
蔺君澜又朝元槿看了一眼,这才挥手让众人起身不必多礼。
看着眼前这倨傲而又美艳的女子,元槿只觉得脑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只是太过飘渺,一下子想不起来。
长公主……山明寺……寺里?笛声,马,马的主人。
片刻后,元槿突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那日初遇长公主,是在山明寺的后山小院中。
当时,她骑了一匹白马,误闯小院,被明乐长公主呵斥一番。而后借了白马,骑乘而去。
至于那马的主人……
元槿努力回想当时二楼那人的声音。
之前没去考虑过,并未发现有什么。如今想来,才发现越是回想越觉得耳熟。越想,就越有些心惊肉跳。
恰在此时,身边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
元槿觉得这动静似曾相识。侧首望过去,果然,一眼就看到杨可晴抱着小碗跑了过来。
看着小姑娘粉嘟嘟的可爱小模样,元槿笑道:“怎么过来了?不陪陪长公主和驸马?”
“陪他们的人多着呢。人人都想着要巴结她们,尽往那边凑,哪里轮得到我?人多的啊,钻斗钻不进去啦。而且,有我来陪着槿姐姐,你就不会寂寞啦。”
“敢情我那么不中用啊。”葛雨薇笑着和小姑娘调侃,“有我在,元槿哪里会寂寞?”
杨可晴和葛雨薇也算是相熟,就笑着聊了几句。
不一会儿,葛老太君寻葛雨薇有话说,将她叫了过去。
趁着两人身边没了旁人,思及刚才所想之事,元槿就有些踌躇地低声问杨可晴:“可晴可还记得当日山明寺上你让我骑的那匹马吗?”
小姑娘眼珠子转转。
烈日?
她连连点头,“自然记得呀。”
“那是你家的马?”
“对的呢。”杨可晴眨巴着大眼睛,笑眯眯道:“小舅舅的,当然也算我们家的嘛。”
果然!
听到这个消息后,元槿突然有种脱力的无奈感。
难怪刚才端王是那种表情。
自己当着最知道真相的人大喇喇说谎,这还真是……挺有勇气的。
元槿郁闷地想叹气。转念一想,既是拒了先前端王爷的邀请,想必王爷往后也不会再来请她。
既然如此,往后大家没了什么交集,想必也就不用尴尬地相见了。
想到这一点,元槿的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些。
之前心里有事,所以没有留意四周。如今心中再没了那些扰乱心神的事情,元槿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种感觉,总觉得周围好像有人在看她。
她悄悄地往四周望了几眼,这才发现上次在锦绣阁遇到的那位徐姑娘不知何时也已经到了。
此刻她正死死地盯着元槿看,眼神仿若淬了毒的刀,剐的人皮肉生疼。
元槿不知道这徐云灵又哪儿不对劲了。
之前两人不过是因为争抢衣裳而闹出了些许矛盾。按理说,不至于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才是。
左思右想不明白,元槿索性不再考虑这个。
——看徐云灵偷偷摸摸往这边看过来的样子,显然很忌惮身边的护国公夫人赵氏。
护国公夫人因着之前的事情,现如今把赵秋宜拘在了身边不准乱跑,想必更会严加看管国公府的女儿徐云灵。
即是如此,元槿何须理会她?一会儿宴席散了各自归家便罢。
午宴后不久,邹老太太便带着将军府女眷们往回走。
其实消暑午宴后,还有许多的玩乐项目。不过老太太推辞了,只道是年纪大了,要尽早回去歇歇。
大家心知肚明,因着之前二房的两个孩子闹出的争吵事件,邹老太太怕是心里极累。看着老人家难以掩饰的疲惫,众人就也没刻意多挽留,寒暄了几句便作罢。
邹家人离去的时候,太子妃遣了人一路送到外面。
那是跟在太子妃身边多年的老嬷嬷。平日里太子妃见邹家人的时候,她都在太子妃身边伺候着。
眼看着大家就要上马车了,嬷嬷笑着赞了元槿几句,还赞了元杺几句。
从她的话里话外,老太太察觉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好似元槿如今并不受太子妃看重了。反倒是邹元杺,隐隐有着将要顶替元槿、重新上位的劲头。
……这可不太妙。
老太太思量着,斟酌着。一面想着若是太子府瞧中了元槿的话应该如何,一面又想着,若非元槿而是元杺又挡如何。
最终老太太得出了个结论。
——元槿今日怕是做错了事惹了太子妃不快,从而被舍了。
而元杺,在公主府里公然和自己姐姐吵架、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还被高看一眼,想必是更合那边的眼缘。
暂且就先将元杺提拔提拔吧。
打定主意后,这天晚上老太太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正因了她转变了意向,因此,当高文恒再一次提出要考到京城的清远书院来时,老太太并未如之前那般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截了当地点头说道:“年轻人想着拼一拼也是好事。”
高文恒没料到老太太会松口,欣喜地应了下来,赶紧回屋去给永安侯府写信去了。
虽说如今两手准备着,但老太太还是更想让元槿得了太子的青睐。
毕竟元槿的身份不一般。如果这几年太子妃真的不太好了,元槿可是实打实够身份成正妻的。
邹元杺却连侧妃之位都不一定够得上。
故而老太太又催了蒋妈妈好几次、叮嘱了好几次。
这一日邹元钧刚刚归家,蒋妈妈便去了他那里,和他提起了给元槿找女先生教授技艺的事情。
“……前些时候去消暑宴上,好多家的姑娘们都表演了技艺,就连二姑娘大姑娘,都演奏了乐器。唯独三姑娘,什么也不会两眼一抹黑。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友人都要交不到了。不如找位博学的女先生,好生教一教姑娘。这样一来,来年再考上艺苑,可不就让旁人心服口服了?”
邹元钧听闻,觉得有些道理。
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宝贝妹妹,恨不得把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是就算他打算得再好、筹划德再多,“交友”这一项,他却无法相帮,只能靠妹妹自己去争取。
如果她之前的病症是女孩儿们和她交往的阻碍,那么,能把这个障碍消除掉是最好不过了。
但在决定之前,邹元钧决定问一问妹妹的意见。
如果妹妹想学,他就顺水推舟促成此事。
如果妹妹不肯去花费这个心思,那此事就作罢。
没有友人又怎样?
邹家和高家养她一辈子!看谁敢说个不字!
元槿听闻家人的这个打算后,想了想,倒是挺喜欢这个提议的。
原因无他。
后宅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
虽然她好似还有点事情做,管着府里的布料牌子。但,布料这东西,隔上好长时间才需要购置一回,哪就那么忙了?于是其余的时间里,她除了看书外,就只能持续性的发呆。
如果能学点东西,倒是不错的主意。
邹元钧说道:“先前在静雅艺苑教书的姚先生是当今有名的女鸿儒。我想着请了她来教习妹妹,槿儿意下如何?”
姚先生的名号,元槿倒也听说过。
这位先生不苟言笑,但学识极好。若能请了姚先生来教授基础知识、为她启蒙,必然能够打下很好的基础,对往后的学习也大有益处。
元槿笑道:“我觉得不错。麻烦哥哥了。”
邹元钧摇头叹道:“自家兄妹,何必如此客气。”
邹元钧平日里住在国子监,只休沐时候能够离开。
为了妹妹的学业一事,他推了旁的所有活动。到了下一回休息的时候,他哪里也没去,当先往姚先生的住处跑,想要请她重新出山教习妹妹。
可是连姚先生的面都没见着。
对方以“年纪大了无能为力”为缘由,直接让侍女过来和他说了一通话,把他的请求给拒了。
邹元钧没有退缩。
他再接再厉,又一回休沐之时,再一次去了姚先生的住处,想要以诚意来打动先生。
谁料却得到了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姚先生,已经被别家聘请走,请了教习他们家孩子去了。
邹元钧满心里都是失落和失望。
转念一想,若是自家分担些姚先生的束脩,不知对方肯不肯让妹妹跟着一起学习。
于是他赶忙多问了句:“究竟是哪一家请了去的?”
“来请姚先生的是端王爷。”知内情者好心说道:“听说,是为了给长公主家小郡主启蒙特意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