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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三岁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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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别开走,小葭,你跳下来啊!”

    迷迷糊糊之中,秦风好像听到了妹妹的喊声,不过当他吃力的睁开眼睛后,眼前却是血红一片,耳边传来了火车远去的声音。

    挣扎着站起了身体,随之又跌倒在了地上,张军龙那两棍子打的着实不轻,要不是一口气强撑着,秦风早就晕迷了过去。

    “呜呜……”

    正徒劳的尝试爬起来的秦风,忽然感到脸上传来一阵凉意,却是刚才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大黄也醒转了过来,摇晃着身体正舔着秦风头上的伤口。

    “大黄,去……去找小葭,她……她在那列火车上!”

    秦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指向火车开走的方向,大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转身摇摇晃晃的沿着铁轨追了下去。

    见到了大黄的举动,秦风心中一松,顿时感觉眼前天昏地转起来,面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三个小时之后,在这处平时极少有人来的铁路小屋前,已经是站满了人,有穿着警服的警察,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足足有二十多个。

    只是人虽然不少,但现场却静的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住了,就是其中那个已经有三十多年警龄的老刑侦,嘴角也在不断抽搐着。

    “呕……”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法医终于忍不住呕吐了出来,即使戴着厚厚的口罩,但那铁轨上被碾成肉泥的身躯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还是让她连昨夜尚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尽数吐在了地上。

    女法医的呕吐带来了连锁反应,就是那些平时自诩硬汉的刑侦队员们,也是一个个跑到远处吐了起来,等回到现场的时候,一个个均是脸色煞白。

    “凶残,太凶残了,这……这简直是灭绝人性啊?”

    一个长着国字脸的中年人嘴角还残留着呕吐物,他中午吃的那大半个猪肘子,算是白吃了,肚子里还时不时往外犯着酸水。

    “小李,你把情况给说宋局长说一下吧!”

    中年人叫做赵志建,是这片辖区的分局局长,而那位头发已经花白了的老头,则是市局主管刑侦业务的宋副局长。

    仓州虽然民风彪悍,但人也是非常质朴的,平时最常见的案子也不过就是打架斗殴致死的,像眼前这种死亡五人的大案,从解放后到现在都是屈指可数的。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除了公安局领导亲临现场之外,市里领导也给予了很大的重视。

    不过刚才过来的那位副市长,显然没有经受过血与火的考验,在看到现场之后马上吐的头昏眼花,跟随着拉着一个还有口气的嫌犯救护车,一起送到了医院。

    “是,局长,我也是接到报案才过来的。”

    一个穿着警服大约三十四五岁的男人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他是小镇派出所的副所长,也是除了那个牧羊人之外,第一个来到现场的,当时所受到的惊吓,直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原来,在血案发生之后,一个经常到这附近放羊的羊倌,最先看到了这血腥的场景,吓得他连滚带爬到小镇的派出所报了案。

    当时派出所一共过来了四个人,带队的就是这位李副所长,他也算经验丰富,在一阵呕吐之后,马上保护好了现场,并且立刻向上级部门做了报告。

    “宋局长,在屋里发现了这个……”

    正在李副所长进行着汇报的时候,一个带着手套的法医拿过来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放了一条手帕。

    “局长,这个手帕上含有高浓度的乙醚,在一个死者身上发了装有乙醚的瓶子,应该是他带来的。”法医将初步勘察现场的结果说了一下。

    宋局长点了点头,看向了李副所长,开口问道:“李所长,死者的和那个伤者的身份搞清楚了没有?”

    “报告局长,死者里面有两个人我都认识,另外伤者我也认识。”

    李副所长苦笑了一声,说道:“屋外死的那个,还有屋里面咽喉被割断的,这两人都姓孙,是镇子上的居民,是一对亲兄弟,至于昏迷的那个孩子,是五年前流浪到这里来的,他还有一个妹妹……”

    小镇上的人口并不是很多,尤其是孙家兄弟这样被判过刑的浪荡子,更是在派出所里挂了号的,是派出所的重点教育分子。

    而对秦风兄妹,李副所长也不陌生,因为秦风前几个月还找他去打听如何帮自己和妹妹在这里挂个户口,在李副所长的印象里,这是个很稳重的孩子。

    听到李副所长的话后,宋局长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案情基本上清楚了,死亡的这几个人,应该是怀着某种目的来到这里的,谁知道目的没达成,反而被那孩子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事儿……”

    在进入到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各地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陡然变得多了起来,通过现场发现的含有乙醚的手帕和李副所长的汇报,经验丰富的宋局长已经可以给案子定性了。

    只是宋局长怎么都无法想象,这么凶残的场面,居然是那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孩子干下来的,这要有多么大的仇恨才能下如此杀手啊?

    正在分析案情的时候,一人快步走到宋局长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局长,医院那边有消息了,那个孩子已经醒了。”

    “小赵,咱们先去医院吧,让人调查下另外几个人的身份。”

    向停在铁轨旁的警车走到一半的时候,宋局长停住了脚步,吩咐道:“这个案子可能牵扯到未成年人,暂时不要扩大,不要在镇子里造成很坏的影响。”

    就在前不久,那位老人刚刚南巡完毕,发表了一系列发展经济的重要讲话,宋局长可不敢让这一类的恶性案件破坏了市里的大好局面。

    “我……我这是在哪里啊?小葭,小葭呢?”

    秦风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在梦中他见到了父母,还见到一些长得凶神恶煞般的人,只是没等这个梦做完,他就清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色和那弄弄消毒水的味道,秦风知道自己应该是被送到了医院,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喊起了秦葭的名字。

    “小伙子,不要乱动,你这伤可不轻,说不定就会留下脑震荡的后遗症。”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按住了秦风的身子,他是这个医院最有名的的脑外科专家,秦风一系列的诊断都是由他做出的。

    不过这位大夫并没有去案发现场,并不知道秦风做下了什么事,否则在给他治疗的时候,怕是手也会发抖吧?

    “妹妹,我妹妹呢?”

    秦风对于自己的伤势根本就不在乎,此刻在他心里,只有妹妹,因为父亲当年将他藏到衣柜里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要照顾好妹妹。

    “你叫什么名字?铁路边的案子是你做下来的吧?”

    就在秦风想抓住医生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却是被拷在了病床两边,在医生身后,还站着两位穿着警服的公安。

    “我妹妹呢?那人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秦风没有回答公安的询问,而是一个劲的在追问妹妹的下落,他在最后那一刹那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并不知道自己投掷出去的枪头刺中了郝老大,导致下跌下火车身亡。

    “你妹妹是谁,先回答我们的问题,再来说你妹妹的事,你知道你犯下多大的案子吗?”

    病房里的两个警察都很年轻,加入警队不过两年出头,遇上这么大的案子,要是在他们手中有了突破,那绝对能给自己的警队生涯增光添彩的。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我妹妹在哪里?”

    对于警察的问题,秦风听若未闻,他迫切的想知道妹妹的下落,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双手拉扯的病床“嘎嘎”作响。

    “你想干什么?”

    病床前的两个警察被吓了一跳,他们此刻才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大男孩可不是个善茬,那屋子里血腥的场景,让他们现在想起来还有中呕吐的冲动。

    “你们想干什么?对付一个孩子,用得着拔枪吗?”

    就在此时,病房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满头白发的宋局长走了进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两个警员,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先出去吧。”

    赶走了两人之后,宋局长看向秦风,轻声说道:“小伙子,我也想帮你找到妹妹,可是……你要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妹妹去到什么地方了?”

    其实宋局长到了有一会了,病房里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到了,他能看得出来,这个男孩对自己的妹妹很在乎,而案子的突破口,应该就在那个失踪的小女孩身上。

    “小葭被那人带上了火车,对,就是火车,每天下午,那列火车都会经过我们家的!”

    宋局长柔声细语的话,让秦风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

    “还有个女孩被扔在了火车上?”

    听到秦风的话后,宋局长马上叫过一个民警,说道:“去查一下那列火车的起始地点,马上派人过去,把那个孩子找回来。”

    做了几十年的老刑侦,宋局长自然知道,这审讯犯人也是要将策略的,有时候满足犯人的一些条件,反而会使审讯工作进展的更加顺利。

    果然,在他下达了寻找小女孩的命令后,秦风焦急的脸色变得缓和了下来,也没有一进门时的那种敌意了。

    “谢谢,谢谢爷爷!”秦风看了看被铐住的双手,冲着面前的老人表达了谢意,那质朴的样子,甚至让宋局长对自己的推测都发生了怀疑。

    宋局长也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道:“小伙子,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听到老人的话后,秦风心中一紧,不过还是脸色未变,坦然的说道:“没错,是我杀的,他们闯到我家里来,要打我和带走我的妹妹,我这是自卫!”

    秦风虽然是个流浪儿,但并非是个法盲,平时除了习武和拾破烂之外,他最喜欢的就是看书,而秦风的那间破屋子里,最不缺的也是书。

    从连环画小说到文学典籍以及法律知识,秦风都曾经看过,他依稀记得,未满十四岁的少年犯罪,是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而秦风只不过刚刚过完十三岁生日,就算他把天给捅破了,警察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所以之前秦风才会毫无顾忌的下了杀手。

    “自卫?你知不知道还有个自卫过当的罪名?”

    看着面前镇定自若的少年,宋局长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曾经见过无数罪恶满盈的犯人,但从来没见过像秦风这般,在手刃了五个人之后,竟然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和妹妹是流浪到这里的,而且我才13岁,也没上过学,不懂你说的什么叫自卫过当……”

    秦风摇了摇头,从数年前家中遭遇变故之后,他对警察一直都没什么好感,要不然那日父母失踪以后,为何还会有人守在自家门前,为何警察没有去抓那些坏人?

    这也是秦风带着妹妹远走他乡的主要原因,他那会在心中就下意识的对警察产生了不信任,眼下面对一病房的警察,也是不愿意多说什么。

    “你才13岁?这……这怎么可能?”宋局长倒是没在乎秦风的态度,不过却是被他的话给震惊了。

    秦风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稚气,但个子很高,加上有着少年人很少见的成熟,看上去足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而且以秦风杀人的狠辣手法,就是一些江湖老手都办不到,宋局长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秦风所说的年龄。

    “我五年前带着妹妹来到这里的,镇子上的人都知道。”秦风也没争辩,这半年多在刘家吃喝,他的身体足足窜高了七八公分,看上去已经像个小大人了。

    宋局长闻言皱起了眉头,转脸对着身后一个干警说道:“小吴,马上去镇子上调查。”

    虽然这件事起因不在秦风身上,但是他那一怒杀人的心性,却是让宋局长有些不寒而栗,如果有可能的话,宋局长是想把秦风送到少年管教所去劳动改造几年。

    要知道,像秦风这类无父无母又做出了惊天血案的流浪儿,如果不经过正确的引导,任其流落在社会上,恐怕以后还会对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只是按照国家刑法规定,不满14周岁的人不需要负刑事责任,但是还有一条,那就是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人,如果犯有特别严重的罪行也要承担刑事责任。

    秦风连杀五人的行为,已经算是极为严重的罪行了,不过他要真的是13岁的话,宋局长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的。

    “你讲的情况我们会查明的,你先好好养伤吧。”

    有些挠头的宋局长结束了和秦风的对话,他还要急着回去向领导报告呢,毕竟在民风相对淳朴的九十年代初期,这种案子还是十分骇人听闻的。

    “你们要把我怎么样都行,但是要找到我妹妹!”

    在宋局长走出病房的时候,秦风喊了一声,秦葭虽然也是个鬼精灵,但今年才八岁,秦风最怕就是她流落在外面受到什么伤害。

    宋局长点了点头,脚步却是没停,这个案子让他的心情十分沉重,谁都无法想到,这么一桩血案居然是个孩子做下的。

    虽然之前下达了封锁消息的命令,但纸总是包不住火,秦风杀掉孙家兄弟的事情,没几天的功夫,就在小镇流传了出去。

    孙家也是小镇上的大户,固然这兄弟俩不争气,但他们老头子却是与人为善,在镇子上的人缘很好。

    丧子之痛,而且一死还是两个儿子,让孙老头联合了一众孙氏族人开始了上访,要求严惩凶手,小镇上出了个杀人恶魔的消息也是不翼而飞。

    这让公安局的工作变得被动起来,因为经过他们的慎密排查,原本等在火车站的齐保玉,在火车站被封锁后,由于行踪诡秘举止慌张,被当场抓获。

    由此郝老大等人的身份和作案动机也都暴露了出来,死去的几人除了孙家兄弟之外,一个个均是有血案在身。

    按照齐保玉提供的线索,两地警方合作,将那个沿海城市的乞讨集团连根拔起,算是为社会除去了一个毒瘤。

    只是在对秦风的处置上,让市局的领导们感觉很为难,关键点就在秦风的年龄上,因为秦风咬死了自己未满十四岁,按照国家刑法,是不能判刑的。

    不过孙氏族人的不断上访,也让公安局的领导们伤透了脑筋,在数次市领导小车被拦后,市里下达了从快从重处理这件案子的指示。

    两个多月后,法院对这件案子进行了宣判,在判决书中,他们将秦风的年龄定位在了十四岁。

    由于秦风已满十四岁未满十六岁,因为案情严重,但念起年幼而且有情而原,给予从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考虑到把未成年犯和成年犯一起关押改造,不利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长,在判决书下达之后,秦风将被送往省城唯一的少年管教所。

    而在整个沧州地区,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整顿武校的活动,对武校学生的武风武德教育,提出了严格的要求。

    在被送往管教所的前一天,刘子墨在父亲的带领下,再次来到了看守所,看着被剃了个秃头的好友,他有些无言以对。

    “阿风,是我害了你,我不该把枪头交给你的。”刘子墨比秦风还要小一岁,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了起来。

    刘子墨得到秦风杀人的消息,还是在半个月之前,当时他马上缠着父亲回到了仓州,想为秦风开脱。

    只是他们回来的晚了,秦风的案子已经是尘埃落定,而且由于枪头的事,还差点将刘家牵扯进来,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此事摆平。

    “子墨,找到我妹妹没有?”

    秦风看着刘子墨,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反倒是在看守所呆着有吃有喝的,他的身体变得强壮了不少。

    但是秦风眼中的阴霾,却是让人有些望而生畏,他并不在乎自己被判处了什么样的惩罚,而是一直在牵挂着那唯一的妹妹。

    刘子墨不敢去看秦风的眼睛,低下了头说道:“对不起,阿风,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找小葭,可……可就是找不到她,大黄也没能找到小葭!”

    “小葭,你究竟在哪里?”秦风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右手紧紧的攥了起来,连指甲掐进肉里都没感觉到疼痛。

    对于这个消息,秦风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了,因为就在昨天,那个宋局长来见过他,告知曾经发动了两个城市的干警,但就是没有找到秦葭。

    按照宋局长的话说,秦葭或许在那列火车中途下了车,很有可能被什么人家给领养了也说不准,这也是秦风一直用来安慰自己的话。

    童年的艰辛,让秦风和妹妹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成熟,秦风相信,妹妹一定会没事的,而他们两兄妹,也一定有相见的时候。

    看到儿子伤心的样子,跟着一起前来的刘子墨的父亲开口说道:“秦风,你放心,我会一直让人去寻找小秦葭的,你安心服刑,有什么事就给刘叔叔说。”

    刘子墨的父亲和大哥一同掌管家族生意,钱是不缺的,仅是这段时间,他就在那列火车的沿途城市打满了寻人广告。

    “谢谢刘叔叔,我一定早日出来。”

    听到刘父的话后,秦风恢复了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却是让刘子墨的父亲感觉有些心悸,谁也不知道平静背后是否有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从小就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变故,秦风要远比一般的孩子来得成熟,他早就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从判决书下达的那一天,秦风就已经打好了主意。

    在看守所内被关押了近三个月后,一辆警车停在了看守所外面,带着手铐的秦风被送往省城少年劳教所,这桩震惊了小镇的血案,最终落下了帷幕。

    虽然看上去人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原本遍地都是的武校,被关闭了一大半,这或许就是秦风学武伤人所带来的后遗症吧。

    在省城石市城郊,正是有名的太行山,太行山教下,有一座戒备森严的高墙大院,在高达五米的围墙上,拉着一道道的电网。

    这就是去年才落成的冀北省少年劳教所,由于财政紧张的原因,这座劳教所原本是省监狱改建的,除了里面的犯人都被押送到别的监狱之外,原先的狱警却都保留了下来。

    “秦风,十四岁,犯故意杀人罪被判有期徒刑五年,进去吧!”

    在劳教所的值班室里,送秦风的干警和管教们完成了交接,在被拍了大头照后,秦风领到了一身蓝色的服装,同时已经长了寸许长的头发,又被刮成了秃瓢。

    完成了入狱前一系列手续后,一个三十出头的干警来到了秦风面前。

    “秦风,我是你的中队长李凡,以后你的改造和学习都由我负责,你还年轻,希望你能放下包袱认真改造,争取早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按照规定,李凡对秦风讲了一遍劳教所的规矩,不过眼神却是很好奇的在秦风身上打量着。

    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曾经有个电影红极一时,那就是少年犯,这部作品提出了“挽救孩子、造就人才”的观点,提醒人们重视犯罪少年的心理变化和生活环境,增强人们的社会责任感。

    随着少年犯罪现象的增多,国家也加大了对少年犯改造的管理投入,李凡就是一位从事少年犯罪心理学的专家,在督促犯人改造的同时,他也在研究着这些孩子们的心理。

    不过从秦风的眼中,李凡却是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这个孩子表现的十分平静,没有一般少年犯进来后的惶恐害怕,也没有那种狂躁不安的样子,平静的让李凡心里居然有些发憷,他可是知道秦风犯下的案子的。

    “队长,我知道,我会认真改造的。”看着面前穿着警服的李凡,秦风淡淡的点了点头,从宣判书下达的那一天,他就没准备老老实实的去服刑。

    在进入这座由监狱改造成的劳教所大门时,秦风就在默默的观察着,武警站岗的哨位,大门和狱室警戒线的距离,都被秦风收入到了眼底。

    “好了,小王,你带秦风去监室吧,另外让他认识他的室友。”

    李凡盯着秦风看了好一会,这才吩咐身边的一个管教将秦风带了下去,当秦风离开了他的视线后,李凡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李队,看你对这小子挺在意啊?”

    李凡对面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管教笑了起来,他叫周大龙,是李凡的副手。

    最开始的时候,周大龙对一个三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当自己的领导很是抵触,但一年多下来,周大龙却是心服口服,在对少年犯的管教上,李凡的确很有一手。

    李凡摇了摇了头,说道:“这个犯人有点特殊,好好观察他一下。”

    秦风自然不知道刻意低调的自己,还是被人给盯上了,不过就是知道他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一有机会,他一定要逃脱这个牢笼的。

    “秦风,他是你们的组长,叫李天远。”

    王姓管教打开监室的大门口,冲着一个健壮的年轻人招了招手,说道:“来了个新人,李天远,就交给你了,让他好好背背监规,另外把作息和学习的时间给他说一下。”

    “王管教,您就放心吧,来我这儿,是龙他也得盘着!”

    那个看上去差不多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答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将管教送出了监室。

    要说国家对少年犯的管教工作,还真的是挺重视的,原本是通铺的监房,也被改成了上下铺,中间有张桌子,此时十来个半大小子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正在背着监规。

    只是当王姓管教离开后,那些一本正经的小子们顿时一拥而上,将秦风给围了起来,想想也是,能进入到这里的少年,有哪一个是好孩子?刚才的样子只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小子,叫什么名字?犯什么事儿进来的?给爷念叨念叨……”

    那个在管教面前恭恭敬敬的李天远,此时却是换了副表情,不知道从哪里搞了根香烟叼在了嘴上,一个少年连忙给他点上了火。

    另外还有两个人,则是站到了监室的门口往外望着,他们这是望风的,只要有管教走过来,马上就会提醒监室里面的人。

    “小子,老大问你话呢,没听到啊?”看到秦风似乎有些发傻,一个少年推搡了他一把,眼中露出了凶光。

    少年劳教所没有监狱的管理那么严格,也很少有重体力的劳动改造,大多时间里,这些少年犯都是在上政治课和学习,日子可与说是非常枯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每进来一个新犯人,都会让他们大喜过望,因为欺负新犯人,一向都是监狱或者劳教所的传统,只要不死人或者致残,就是管教们也很少去过问的。

    “我叫秦风,是因为打架进来的。”

    被那少年推了一下,秦风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一副害怕的神色,开口说道:“我以后再也不敢打架了,你们别打我啊。”

    “瞧你那点出息,打架算个屁啊,爷可是杀过人的!”

    看到秦风的样子,一群少年哈哈大笑了起来,在九三年这会,就是成年人的有组织犯罪都不多,更不要说这些少年了。

    大多数少年犯,都是因为家庭疏于管教,在社会上打架争强好胜斗殴被抓进来的。

    但是受到港台一些黑帮电影的影响,这些少年心里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不对,就算进到管教所里,一个个也像好斗的小公鸡,每天总会发生那么几次打架事件。

    就像李天远,他在监室里组长的位置,虽然是监室众人一致推选出来的,但在推选之前,他却是用拳头拉的选票,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在这个地方也是颠补不破的真理。

    “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一看就是个软蛋。”

    李天远鄙夷的看了一眼秦风,说道:“去那边蹲马步,然后背监规,晚上爷要检查,错一个字就别吃饭了。”

    这些半大孩子虽然不懂得什么叫做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但是他们整人的手段却是不少,每个新进来的少年,都会被惩治一番。

    “是,老大!”

    秦风表现的很温顺,带着妹妹流浪了四五年,他什么样的白眼没有遭受过?如果事事反抗的话,怕是早就被人给打死掉了。

    更为重要的是,秦风不愿意暴露出自己会武术,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过多的展露自己,对秦风的逃跑大计没有什么好处。

    秦风的表现让李天远等人感到很是无趣,秦风摆着马步摇摇欲坠的样子虽然很可笑,但居然一直站到了吃晚饭,让李天远也没找到揍这小子一顿的由头。

    晚饭倒是吃的还不错,比看守所要好多了,两菜一汤一荤一素还有一盘咸菜,馒头管饱,只是那盆荤菜,被李天远端在了自己的面前,只有几个和他关系好的人可以吃到。

    对于秦风而言,就是啃咸菜吃馒头,那也是很好的待遇了,对于李天远几个人不断挑衅看着旁人的目光,秦风一直都在低着头。

    吃过晚饭后,少年们被集中到了一个大房间里,统一观看新闻联播,在这个房间里,集中了劳教所东区十二个监室,一百多个少年。

    每个监室的少年都是坐在一起的,用的是那种塑料小板凳,不过电视室的气氛似乎并不是太好,一些少年都在相互瞪着眼睛。

    “老大,那姓吴的又拿眼睛瞪你,咱们干他吧?”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秦风知道说话的这个人叫江平,是犯盗窃罪给抓进来的,这小子很有眼色,擅长溜须拍马,所以进来后一直跟着李天远,没有吃过什么亏。

    至于李天远,在秦风眼里,只是个没脑子的家伙罢了。

    李天远今年十六岁,是石市本地人,在六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爹娘各自组建了家庭,谁都不愿意要他这个拖油瓶,李天远就一直跟着爷爷长大。

    由于爷爷年龄大了,也管不了他,十一二岁的时候李天远就辍学了,跟着一群比他大四五岁的社会小青年厮混,在那种氛围里,又怎么能学得了好?

    最开始的时候,李天远还只是跟在那群孩子后面摇旗呐喊,逐渐胆子也变大起来,打架的时候也敢往前冲了。

    在李天远这个年龄,感觉横着膀子走路,被别人害怕,是很威风的一件事,加上还能从一些学生身上敲诈些钱财,李天远对这种日子十分满意。

    在李天远十五岁的时候,由于身体强壮敢打敢拼,他已经成为那个小团伙的老大了,而**,也在这个孩子心中开始膨胀起来。

    早期的社会混混,说实话,大多都是以打架斗殴为荣,最多不过就是在饭店吃点霸王餐,在溜冰场调戏下女孩,偷抢的现象还是比较少的。

    但是到了九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后,贫富差距开始慢慢凸显了出来,人们的价值观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最被人看不起的个体户,反倒是成为有身份有脸面的人。

    往日的那些老混混们,大多都利用早期打下来的威名,转行干起了饭店或者货运站之类的生意,都逐渐富了起来。

    而像李天远这样的半大小子,一来没那经济头脑,二来也没本钱,于是就将目光盯在了学生的身上,学校门口也就成了他们勒索敲诈的地方。

    等到港台的黑帮片子进入大陆之后,他们更是学着电影里面的内容,划分起了地盘,李天远带着十多个毛孩子,占据了两家学校和一个台球室。

    李天远不知道,他们的这种行为,已经初步具备黑社会的雏形了,而黑社会敛财的过程中,伴随的是暴力。

    很快李天远的小团体就和别的帮派发生了争执,那也是一帮辍学的坏孩子们组织的,起源就在于那个台球室。

    最初李天远的一个小兄弟,在台球室被另外一帮人打了一顿,言语间满是对李天远的挑衅。

    这让李天远感觉丢了面子,召集了十多个人,在对方又一次来到台球室的时候,两个帮派之间,发生了混战。

    早有准备的李天远这边是全副武装,链子锁铁棍砍刀都是已经准备好的,两者一接触,那边顿时吃了大亏。

    这些半大孩子几乎都没有什么社会经历,他们也缺少对生命和法律的畏惧,一个个下手狠辣无比,当混战结束后,对方有一人当场被砍死。

    像这样的街头殴斗,对社会的负面影响极大,加上又死了人,警方的反应非常迅速,还没有过24小时,就将涉案人员全部抓捕归案。

    但是将人抓进来后,警方就有些傻眼,因为这两个帮派参与到斗殴里的人,全都是未成年人,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居然才11岁。

    不过不重判不足以平息民愤啊,加上又死了人,最终两个帮派里各有一个人被判处了劳教一至三年的刑罚。

    其实杀人的并不是李天远,当时他拿的是把链子锁,而死亡那人的致命伤,则是脖子上砍断了动脉的一刀。

    只是李天远年龄虽小,但受到小说和电影的毒害实在太深,做为老大,要以身作则,将所有的罪行都担当了下来。

    巧的是,李天远和对方被关进来的那个叫聂元龙的人,都在这个少管所,于是两人在这里面又开始了争斗。

    李天远胜在身体强壮,能打敢拼,凭借着武力聚集了一帮人,而聂元龙的家境很好,手上不缺钱,自然也有一帮孩子围在他身边。

    外面结下的冤仇,到了少管所里面还在延续,两人进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打了好几架了,就连管教也对这两人无可奈何。

    眼下受到了挑衅,李天远自然不爽了,再被手下一挑唆,顿时一瞪眼,梗着脖子看向对方,骂道:“小蛇,怎么着,不服气,想和爷再打一架?”

    李天远之所以看对方不顺眼,就是因为聂元龙的家里使了钱,让他只判了一年半,而自个儿足足判了三年,这让李天远十分的不平衡。

    “土包子,有种一会操场见!”

    聂元龙目光阴沉的看了一眼李天远,他的刑期马上就要到了,再不好好教训下李天远,以后或许就没机会了,所以早已布下了套,准备收拾对方呢。

    “行,等一会别他妈的做缩头乌龟。”在这管教所里打架,武器自然是没有的,几次下来李天远都占了便宜,根本就不怕对方的挑衅。

    电视室里一共一百多人,两人说话也不怕被管教听到,在约定了之后,各自暗地里摩拳擦掌准备了起来。

    “小子,等会跟我们一起来,今天要是表现好,以后在这里,天哥照你了。”

    李天远给手下的人通报了一下之后,眼睛放到了秦风的身上,他怕这小子去通风报信,那自个儿一准要被管教收拾。

    “好,我听你的……”

    秦风点了点头,他不想参与到这事里去,不过要是得罪了李天远,整日里被他给盯上,对自己的逃跑大计好像没什么好处。

    想着一会的事情,两帮人新闻看得都有点心不在焉,当新闻联播结束,到操场放风的时间来到之后,李天远一马当先的走了出去。

    少管所的操场四周被监舍包围,占地面积非常大,除了一个篮球场之外,还有诸如单双杠之类的器材,这些设施都是针对少年身体发育而新建的。

    在操场的东边被用铁丝网隔离了起来,铁丝网的后面有一块菜地,一个老农正在哪里浇水施肥,要不是操作周围站着的几个管教,和外面一些学校也没什么两样。

    秦风跟在李天远几人身后,看似垂着脑袋,不过周围的环境却是尽收眼底,操场左右对角那两个高高的武警岗哨,让他打消了从这里逃跑的念头。

    “臭蛇,怎么着,单挑还是群架,随你选!”

    在秦风打量周围环境的时候,两帮人已经在操场上对峙了起来,李天远根本就没把聂元龙放在眼里,歪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十多个人。

    “你这个土包子,龙爷马上就要出去了,你以为龙爷还会亲自和你动手?”

    听到李天远的话后,聂元龙的脸上露出了阴笑,一挥手说道:“诸位老大,只要能让姓李的在床上躺三个月,每人一包阿诗玛!”

    “不好,这小子玩阴的……”

    就在聂元龙脸上露出坏笑的时候,秦风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他是练武之人,对气机感应比较敏感,在第一时间,秦风就发现周围有不少带着恶意的目光盯在了自己这群人身上。

    果然,聂元龙话声刚落,周围就呼啦啦的围上来三四十个人,这些少年犯的家境都不怎么好,一包阿诗玛足够买通他们的了。

    “妈的,你玩阴的?”李天远也感觉到了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只是他们已经被众人围在了操场中心,想跑都来不及了。

    “哎,小子,你抢我的球干嘛?”

    混战在一个篮球砸向李天远的瞬间爆发了,随便找了个缘由,四五个监舍的少年同时冲向了李天远等人,将那些多余的精力尽数倾泻了出来。

    “嘟……嘟嘟……”

    管教的哨声在混战一开始就响了起来,不过那些少年早已打红了眼,再加上法不责众,每次打架只有为首的几个被关禁闭,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妈的,怎么遇到这种事啊?”

    人群里的秦风郁闷无比,他虽然年龄要比这些人都小,但心智却非常成熟,在他看来,这种意气之争是最为愚蠢的。

    不过他此时也被归类到了李天远一伙的,眼瞅着四五个人奔着自己就跑了过来,秦风提了一口气,往地上一蹲,用双手双肘护住了脑袋和肋下的要害部位。

    一时间,秦风也不知道有多少拳头落在了自己身上,“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是他那瘦弱的身体蜷成一团,始终没将要害部位暴露出来。

    “一群笨蛋,没有一个会打架的。”

    在操场上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操场东北角正在种菜的那个老头也直起了身体,不过和那些紧张的管教们不同,老头却是在看着热闹。

    “哎,我说,掏他裆啊,这叫撩阴手。”

    “笨蛋,封他眼睛,一拳他就看不到了。”

    那老头是唯恐天下不乱,操场上的震天喊叫声,居然都压不下来,搞得那些少年一个个不爽的看了过去,要不是有铁丝网拦着,怕是连那老头要一起揍了。

    “咦?有个会功夫的啊?”

    老头的眼睛忽然盯在了操场的一角,那里的人不多,地上躺着一个,还有四五个半大孩子,正对地上那人拳打脚踢。

    看在外人眼里,那倒在地上的少年是没用之极,不过老头脸上的笑容却是收敛了起来,若有所思的停住了嘴。

    倒在地上的人自然就是秦风了,刚才被围在操场中间打,不过他在地上左滚右爬的,没多大功夫就到了外围,现在围在他身边的不过是几个想占便宜的家伙,拳头的威力实在不怎么样。

    “妈的,老子和你们拼了!”

    正当秦风在心里计算管教差不多该到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围在秦风身边的四五个人都散开了。

    “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秦风捂着脸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人后,手指下面的脸孔,顿时露出了怪异的笑容,眼前这哥们,实在是被打的太惨了。

    要不是听到李天远的声音,秦风还真的认不出来他,因为李天远的双眼被打的直剩下了两条缝,颧骨肿的老高,嘴角也裂开了一道口子,样子凄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