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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76号。
“真的?”梁仲春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大吃一惊。
明诚喝了口他这儿的西湖龙井“周四晚上的火车,我大嫂昨晚说的,问我大哥是不是要去送送。”
梁仲春手里拿着拐杖“明先生怎么说?”不会真要去送吧。
明诚瞥了他眼“又想知道了?”
梁仲春苦笑“得得得,我可不想知道。”这二位都是国字辈,估摸着明长官在那里也是长官吧“阿诚兄弟,你嫂子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明诚眼睛观瞧着茶水“她始终都已经是明夫人了,还能大义灭亲不成。”
“这倒是。”在梁仲春心里,这女人嫁人就得从夫,不管是中国还是日本女人,都一样。
明诚微微转眸“说真格的,我大嫂知不知道倒真是不打紧,可是你管不管得了你自己这张嘴我还真是为你的小命担心。”
“唉,这话说的,我老婆儿子都在山城呢,我卖谁也不能卖他们不是。”梁仲春自从看见二夫人的死状真是对女人暂失了兴趣“我虽说不是那坚毅刚强之辈,但论惜命比谁都强。”
“可在特高课的刑讯室里你能熬过多久啊。”明诚慢悠悠的放下茶碗“这藤田芳政眼前就要人走茶凉了,可这到任的新课长肯定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万一揪着你走私那点事不放,啊……其实你卖我真影响不了谁,因为我大哥那位岳父大人是不会容任何因为亲友而威胁自己的;你前脚卖我,后脚我肯定也就没了,我和明家也没什么血缘的,武田是绝对会保着我大哥一家平安离开,就是苦了我们二人做了冤死鬼。”
“不能吧,就算特高课新官三把火,我好歹也是76号新当家人,随随便便就把我逮进去了?”梁仲春听的那个心惊胆战“危言耸听了啊。”
“我危言耸听也好,你耸听危言也罢,记住我的话,把摊子收收拢,别让人抓着把柄。”明诚趁机提醒他“现在76号你一人独大,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梁仲春双手压住手杖柄,点头“知道了。”
“偶尔也给夫人儿子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明诚拿起皮包,起身“到外面打。”
“别急着走啊。”梁仲春抬手“今儿你把话撂下了,那有几句话我也想跟你确认一下,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明诚站着俯扫梁仲春“哪些话?”
梁仲春抬手拉他重新坐下,低压了声音“你说跟你们合作是——为国效力!”
明诚听了这话不由身体前倾“是想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感兴趣,你也没必要告诉我。”梁仲春不傻,知道越多死的越快“为国效力什么的不过是你们利用我为你们做事的一个幌子罢了。”他可不是汪曼春“我心里清楚的很。”
“梁先生……”明诚七分认真
梁仲春抬手“别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
好,就听听你究竟想说什么,明诚靠回沙发背。
“人,贵有自知之明。”梁仲春倒说的诚恳起来“你们那个‘国’不配我这样人为之效力,我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怎么洗都是洗不干净了。”他很清楚自己除了杀人和贪婪并没有其他一技之长了,不像武田美智子说不定在未来日本人败了的时候还有一线生机,她那破译密码的天赋一定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如今想回头是不可能了。”
明诚垂眸,不置可否一语不发。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梁仲春也如实告知了他的请求“希望你能够答应我。”态度是非常诚恳且低姿态。
“请说。”明诚并没有显露太多情绪。
梁仲春想了一下语言该如何组织“如果将来有一天日本人真的败了,我这种人一定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够站出来,帮我做件事情。”
明诚上下打量他,得出自己的结论“你想让我保你的命?”
梁仲春释然的一笑“这太难为你了,我也没那么天真。”
明诚惊讶于他的释然和透彻。
“我明白真要是到了那一天,谁也保不住我的命。”梁仲春目光没有焦点“只是我在武汉老家的妻儿……”
明诚听出他言语中的几分真实。
梁仲春停顿了一下“……现在在你们重庆了,他们可没有杀任何人,没有犯任何罪;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够替我多照应一下他们。”
“就这些?”明诚不相信。
“就这样!”梁仲春听出他的怀疑“怎么,不相信?”
明诚自嘲一下“我只是觉得你说自己是个家庭主义者有几分可信了。”
“我会准备东西的,以防不备之需。”梁仲春也在为自己打算“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特高课那些东西,未来我不清楚,不过今天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这笔买卖成交否?”
“很划算。”明诚明白他所指的:如果他真被人抓住把柄梁仲春会自己看着办的,用自己的死亡□□儿的平安,希望他说到做到吧。
梁仲春也听出他的同意“那就成交!?”
“成交!”没道理做亏本买卖。
这笔买卖梁仲春觉得自己也不亏,日本人赢了,明楼那位日本岳父会不帮亲闺女?明楼不倒明诚就更不会倒,他也就稳了;而万一哪天日本人败了,自己的妻儿也有个倚靠。不亏,真的不亏……
梁仲春亲自送明诚出了办公室,门外正有人搬了两个纸箱子。
“梁处长,这些东西怎么办?”
“能怎么办,照我说的搁门房去,有人会来拿的。”梁仲春嫌弃的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阿诚兄弟,你知道这事吗?
“什么?”明诚不解。
梁仲春用手杖指指哪几箱子“汪曼春的东西,明夫人亲自电话来要,说她个人的物品没有什么重要的都整理起来,会派人来拿。”这到底几个意思啊。
明诚真不清楚这个事情“不知道。”
“女人心,海底针。”梁仲春摇摇头“谁能知道杀人不眨眼的汪曼春竟然是中/共特工啊。”
“女人心更细,说不定你们觉得是废物,在她手里能找到什么线索。”明诚用这个理由搪塞,不过心里也嘀咕:她要汪曼春的东西做什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梁仲春睁大了眼“唉,这还真说不定,唉,阿诚兄弟,要是有线索,提点一下哦。”他才在明楼的力荐下坐上头把交椅的位子,地位还不稳呢。
明诚轻笑“这个你就别想了,犯不着和特高课争功。’
梁仲春听到这句,叹口气:是啊,特高课马上就有很大的人事变动,谁知道明夫人会拿这些做什么呢,是趁机拉拢人心,还是交给取代藤田的后任,总之是不会交给自己的,唉!
……
市政府办公厅。
明楼听了明诚的报告并没有急于高兴,反而踱步“你分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明诚觉得梁仲春是在给自己妻儿留后路。
明楼心知肚明却还是要问“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对76号潜移默化的渗透起到了作用。”明诚认真回答这个问题“梁仲春也同时在提醒我们,他想要保持现状。”
明楼也是这么认为“但也不能完全相信他。”希望事情真这么简单。
明诚点头“是。”
“南京那边怎么说?”明楼已经让明诚分别请求南京军统与地下/党协助,虽然心里担忧妻子的安危,但还是知道她所说所做的都对。
“回电已经同意。”明诚如实告知,不过南京那边只是辅助些许事,造成假象,并不知道行动的最终目的。
明楼点下头:如果真能将日本人的视线转移到南京说不定能借日本人的手搅乱南京的浑水,给军统和地/下/党争取多一点的生存空间,一举两得。
明诚看了明楼一眼,欲言又止。
明楼和明诚兄弟多年,又一起出生入死,哪会不知他的举动“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到后来还是要说,更何况他该明白自己最讨厌别人瞒着自己私自行动。
“大嫂让梁仲春把汪曼春的个人物品都整理出来,不知要做什么。”明诚果然不敢对他有所隐瞒。
明楼蹙眉“我就说她最近怎么这么乖觉,看起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东西呢?”
“还在76号吧。”明诚没拿“她说会派人去取,不过应该都是些没有价值的东西了。”从那里出来的东西应该不会涉及任何情报。
明楼皱眉,也想不通桃夭要这些做什么。
……
明家。
阿秀看了她写了东西的手里照片“留下?”不是吧。
“与其我让他丢弃,不如让他自己丢弃,那样才能不留一丝痕迹。”桃夭转了一下手里的旧照“这男女之间没有输赢,但一直都有战争。”看着相片上风华正茂的两个人,勾起嘴角:有些痕迹她容忍它存在,但没说不能做些事让他自己彻底抹掉。
阿秀不太明白:留下照片是为了让明楼舍弃过往旧情?嗯,不懂。
当天晚上。
明楼已经得到了林锡章传来的消息了:周四晚上11点,暂定保护人员为两个班的宪兵,加上车上的押送人员,日军人数达到了五十人左右,而他们这边大该是三十名,这还是全部加上的数字。不过正如桃夭所言,这战是偷袭,要以快袭取胜。
车站的人员本来就有自己人,对于那里的情况会时刻汇报过来;还要让自己的火车司机候命,等干掉专列的日本司机后取而代之,因为专列一定要准时开出。
坐在自己的书桌后的明楼在看见了一张夹在相框前的自己很年轻的照片,真是年少时候的照片,目光不由投向将外间与里间隔开的屏风上,拿过照片,却发现相片是折起的,打开折起的那半边。
也曾经纯净年少的汪曼春跃入眼帘,这是一张他们在学校里的合照。家里不会有这样的照片,大姐是不会允许的。
‘大嫂让梁仲春将汪曼春的个人物品都整理出来……’
明楼拿着被她拿来的这张年少合照:曾经那般纯真的女子最终改变的无法拯救,与她的感情也无法挽救,有伤痛,但或许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看着这张合照,明楼并不好受,往书桌边的纸篓里放去,但……突然发现照片的背后有字迹,而且是桃夭的,翻转。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明楼看着这句话,闭上眼,心里一阵疼痛:不是为了过往伤痛,而是他的夫人啊,太懂他的心。
“留着吧,那可能是她最后一张照片了。”屏风后有人幽幽说着“也让我有个警惕,没什么不好。”特意选了这张年华纯真时的,因为明天就要开始计划了。
明楼起身,走向里间“还不睡?明儿还要‘上班’。”没法子就算她已经到了需要待产的此刻还是要装做月份不到,不过他们想好了,会让孩子‘早产’。
“那是歌词,未来人写词人是不是也不错?”桃夭侧卧着看向走近的他“歌名是《当爱已成往事》,别让我唱,唱不来。”
明楼坐在她床边“睡吧,高桥医生说你一定保证充足的睡眠,才有体力自然生产,不是不喜欢肚子留疤嘛。”
“明楼,我们要不要让大姐转移?”桃夭伸手握住他的手“我们的任务会越来越危险,特高课的后任如果是个能干的……我们决不能低估了对手。”
“你现在这样大姐离开反而引人注目,早要她离开也该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有些许姐媳不和之类的。”明楼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而且大姐自己也是不肯走的。”这点他清楚“就是要走也要等你完全掌控了明氏,等明华大一点。”一只手则轻拍她的肩膀“就大姐那性子,现在让她走她能走吗?”
这倒是。桃夭了然,握紧了他的手“她的东西我都烧掉了,那张照片你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但我不怕,这点点残忍反而能时刻提醒我时局的恶劣,所以留着它,给你我都提个醒。”将话题从明镜身上移开。
明楼低头看着她握紧的手“桃夭……”抬手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你答应过的。”
“嗯?”她闭上眼,将自己埋入被中:她答应过的事好多,这样说是想再听哪一句?
明楼用另只手将她乱在颊边的发拨到耳后“活着。”
“当然,我舍不得死的,舍不得家人,舍不得儿子……”闭着眼,让自己放松下来“……最舍不得你,把你留给其他女人,想都别想!老学究,你是我的……”袭击火车站是很危险,但是时间紧迫只能冒险了。
明楼松开她的手,让她好好睡下,守在她床边,抿唇笑起,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好,是你的!
望着桃夭的睡颜,明楼亲手将那张年少照片撕的粉碎,扔入了纸篓里:当爱已成往事,也要有爱才会成为往事,年少时候的青涩感情已经完全消磨殆尽,又何必留有让妻子不舒服的往事呢。明台那句问话让自己惊觉,是啊,如果桃夭离开呢?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如同来时一般倏然回到她世界去了……竟然连想都不敢想,自己伤她很深,她只是不提,并不代表不伤。已经消散的就让那些彻底逝去吧,自己的感情的确是不会再选了,就是这株桃花精了。
伸手贴住她的脸颊,抿唇微笑: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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