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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凝紧闭着眼,唇色白,表情痛苦,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方才情急之下,就算黎塘再小心,也不免会碰到她的伤口,这会儿一阵生疼,估摸着是伤口裂开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黎塘刚站起来要走,衣角就被人拉住。
秋倌也是个明眼人,知道这会儿再待下去,就是不识大体了,忙拍了拍黎塘的肩:“我去拿点药过来,你就在这陪陪她吧。”
她将他的衣角死死攥在手心,手指的关节都泛白了,也不松开,好似抓着的,是什么宝贝似的。
半睁着眼,低垂着眉毛,满面憔悴,任谁看来,都是我见犹怜的姿态。
黎塘不曾回头,她便只是看着他的背,看着他略长的黑色短,想着他那冷漠却受伤的眼神,想着他眼角那颗泪痣,想着他是如何一次次救了她的。
手一松,别过头去,呼吸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变得急促起来,唇齿模糊间却只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黎塘身形一颤,眼神一动,垂着头,却始终不敢回过头去:“不用。”
有些人因为害怕没有结果,便拒绝的一切的开始,人都说那是懦弱,却不知,那也是一种负责。若给不了承诺,就不该惺惺作态地幻想着未来,生生耽误了心中所爱的人。
恨只恨生在了这样的世道下,人都背负着无奈,都背负着无法割舍的过去,什么时候,竟连爱一个人,都成了奢望。
黎塘疾步走过,在屏风的另一面停下,颓然坐下,低垂着头,咬着牙懊恼,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令他们渐行渐远的,又哪只是素萱这一件事?
灯照着他的侧颜,那颗泪痣就像是凝结了的泪珠子,分外刺眼,令看的人不由地心脏一抽。
秋倌取了药回来,却看见黎塘坐在屏风后,只当是两个人的心结尚未解开,虽有惋惜之意,却也不多言。将药放在了一边,便解了外衫坐下,侧耳听着风里面传过来的唱曲的声音。
小楼终是没敢把在秋倌房里看见的事告诉赵班主,一来是没有真凭实据,二来是怕事情闹大了,连累到整个梨花苑,他也捞不到什么便宜。
不出半月,莫念凝便能下床走动了,伤口也没有什么大碍,大多已经结痂了,只是,黎塘出现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了,如今更是两三天都见不到一面。
他这是故意在躲着她,当是如她所愿才是,可她却免不了的一阵失落。
出来也有好几月了,一直都留在段淮宁的身边,周旋于李邱生与傅恺庭之间,过得本就是刀尖上的日子。
段淮宁是个复仇者,可却跟一般的复仇者都不一样,他要的,不单单是那人的性命,而是要毁了那人的一切,叫那人生不如死。
这很难,却也不是做不到,只是要她多受些累罢了。
如今伤势已好,她也该走了,此一别,怕是再难见黎塘一面。
罢了罢了,与其日后深陷其中,饱受求而不得的相思之苦,倒不如现今狠绝一些,一旦决定了要恨了,就不该回头,这么多年了,她不都这么恨过来了吗?
就如那日所想,黎塘和素萱,她谁都不愿放手。
“你这是要走?”
莫念凝换了一袭烟青色长裙,大病初愈,面有憔悴之意,可配上那淡漠的眸子,却更显得有一股子缥缈的仙气。
见她要走,秋倌忙起身拦着。
“这些日子下来,承蒙您照顾了,感激不尽。”
“诶诶诶!”秋倌立马打断了她,望了望紧闭着的门,犹豫了几下,才又问出声来,“就这么走了?”
莫念凝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顿了下:“走了。”
“等等!”不知道怎么的,这事本与他无关,可就是觉得心里不舒坦,“我虽不明白您二位过去有什么过节,可浅生对您怎么样,我也都看在眼里,您这会儿要走了,却连当面跟他道声别都不愿意,您这样,不觉得太刻薄了些吗?”
刻薄?是啊,她对谁都能宽容,可偏偏对黎塘,一如在再而三地刻薄对待,她这是怎么了呢?
“来去离合皆是命,我与他本就有缘无分,无需再庸人自扰……”
“庸人自扰?!好一个庸人自扰!”秋倌这会儿气上心头,拔高了嗓子,打断她的话,脖子涨得通红,冷笑了几声后,双手叠在身前,一副恭敬客套的模样,“呵呵呵……莫小姐,怎么着?伤好了,就翻脸不认人?”
要说庸人自扰,他才真真是那个庸人自扰的傻子,心里惦念的尽是一个等不来的人。
对于秋倌突然间的咄咄逼人,莫念凝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曾想到,一个伶人会如此替黎塘抱不平。
“呵……要我说啊,您也别这么不识好歹,您瞧瞧,外面这世道下,打哪还能找着浅生这么好的归宿?他当初为了把您从虎口下救出来,可是把我秋倌都扔狼窝里头了!”
那晚上,黎塘一见到受伤的是莫念凝,二话不说,抱起来就跑,哪还顾得上秋倌?
莫念凝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五味杂陈的,听见人说黎塘是她的好归宿,既觉着欣喜,也觉着心酸:“我知道,他……是很好。”
“知道?知道,您还这么折磨他?哼,您要是看不上浅生,得嘞,把他交给我就成,外边那风言风语的,传的可不就是秋倌我喜欢男人嘛?”
这话半分玩笑半分认真,或许要不是他心里早有了那位,保不定真会看上浅生这孩子,在这花花世界下,可难得有这么痴情的汉子。
折磨他?被折磨真的就只是黎塘一个吗?她呢?笙哥呢?就不是在受折磨了吗?
沉默了很久,两人再没有说话,秋倌的怒火憋在胸口,散不尽,却又不知如何泄。
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连喜欢一个人,都成了罪过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秋倌立在原地,眼睛里似乎含有泪,前倾着上身,遥遥地问了一句:“浅生待你如此,你就真没有半点动容的吗?”
就好似,不是在替黎塘说话,而是他在挽留心中的执念。
顿住了脚步,半天,她回过头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人各有自己的无奈,又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要这么轻巧,还能叫做是“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