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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再听到故人名字的缘故,从善这短短的回笼觉里接连梦到了这个故人,故家。
她梦到十一岁之前的陈府,府中也有一棵大枣树,每年结出小青豆的时候她和从郁就会翘首以盼的等着打枣儿,每天都会蹲在树下看着今天青枣有没有红。
后来霍少游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中,蹲在他们身边抓耳挠腮的同她说:“我会爬树,可厉害了。”
她那时不太爱搭理他,因为他个子小小还黑黑的,她不喜欢,她喜欢从郁这样的,又白又爱笑的,从郁一笑还有一对梨涡,可好看了。
霍少游便又跟她说:“我爬上树给你摘枣儿,你亲我一口成不成?”
“男女授受不亲。”从郁就护着她。
“什么亲不亲的,我爹说了她以后就是我媳妇儿,迟早是要亲的。”霍少游死皮赖脸的看她,“反正我肯定会娶你,你现在亲我一口又不吃亏。”
从郁因为这个跟他吵起来,霍少游那个混账还打了从郁,她替从郁报仇把霍少游骗上树,拿弹弓将他打的摔了下来,险些没摔断腿。
就因为这个她爹将她关在房中整整一个月,差点没憋死她,霍少游那小子还整天拄着个拐杖来嘚瑟,说他今日去哪儿玩了,吃了什么,看了什么,可好玩了。
那时候从郁还跟她爹正儿八经的谈过,说他不喜欢霍少游,霍少游不好,不能将她嫁给霍少游。
他那时也才七八岁的年纪,小小的人煞有介事,他说霍少游不是良配。
她又梦到十一岁那个夜里,温江雪刚将要娶她的话放出的那天夜里,她被罚跪在祠堂,跪了两天两夜。
她爹进来跟她说,要将她送到远一些的静心庵避避风头,让她好生在那里修行改过。
她知道那里,那是个尼姑庵,她听霍少游说过,好多府中犯错的小妾都会被送到那里剪了头发做姑子。
她不想做姑子,她就求她爹,她爹说,自己做的恶就要自食其果。
她爹又说,就是让她做一辈子姑子,他也不会容许他的女儿嫁给温江雪那个奸臣。
她害怕,哭着求他,跟他说,她不是可以嫁给霍少游吗?已经订下了婚事温江雪还能强娶吗?
她爹坐在椅子中双眉难以抬起,跟她说,霍少游已经退婚了,就在刚才,说他们霍家要不起她这样了得的人物,说他霍少游不喜欢心肠歹毒的女子。
她爹在祖宗排位前痛心疾首的跟她说,她是陈家的耻辱,当初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她却是知道的,半个月之前他的儿子,他最引以为豪纯善智孝的儿子,为了救她死在马贼手中,死无全尸。
牺牲他的儿子换来她这么个败坏门风,被退婚的女儿确实让他难以接受。
只是,她那时怨极了霍少游……在静心庵中挨一次打就恨一次霍少游,饿一顿就怨一次……
她理解霍家,体谅霍家,但是她心肠狭隘就是没办法不怨霍少游,因为那时他是她最后的希望。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她再也睡不下去了,便翻身坐起来,自己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梳好头才出了房门。
绿灵刚从外院过来,瞧见她起来眼睛一亮的小跑过来,“少爷你可算醒了!这都下午了!霍老将军等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哦,已经下午了啊。
她看了看天色,太阳明朗,万里无云,真好。
“我有点饿了。”她道:“绿灵还有饭吗?”
绿灵着急,“你还要吃饭啊?霍老将军等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呢,不然你先见了他?”
“不妥不妥。”她摆手道:“我这人饿不得,一饿就容易想死。”
绿灵惊讶,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饿了就想死?
“可是……”绿灵好生为难,小声道:“那霍老将军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我不好意思跟他说你又去吃饭了呀……”
从善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叹息道:“行吧行吧,看在绿灵妹妹的份上我就……去正厅吃饭,霍老将军不是也没吃饭吗?多添双筷子,我与老将军一同用饭。”
绿灵惊讶,又忙问:“那可要吩咐厨子多做几道大菜招待霍老将军?”
“不必。”她摸着肚子慢腾腾往前院正厅去,“有什么上什么,不必另做,霍老将军如今吃山珍海味估计都不是滋味。”
天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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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走到前院,跨入正厅还是略微的惊讶了一下,正厅里着实放了不少礼品。
大大小小的礼盒大约有十几个,霍老将军霍青云就坐在正厅偏坐的椅子中,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大盒子和一个小匣子。
霍青云一见她就站了起来。
她便端着笑过去,“让霍老将军久等了,真是在下的罪过罪过。”
“哪里的话,贤侄身体不适也是犬儿的过错。”他似乎当真等的有些着急了,直接道:“所以老夫才特意代犬儿来向贤侄赔罪。”
“岂敢岂敢。”她过去一边堆笑一边坐到了厅中的圆桌旁。
绿灵和两个小丫鬟便端了饭菜进来,两碗白米,一叠红油猪耳朵,三个素菜,当真是没有再做什么好菜。
她端过米饭便扒了一口饭。
霍青云有些尴尬,他一个老辈儿低三下四的来同一个毛头小子赔罪,一等一天,等来了他却坐在那里开始吃饭了。
从善夹了一筷子猪耳朵,这才恍然看霍青云,“啊……霍老将军也没用午饭吧?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在下实在是饿的厉害了,就失礼了。”又对绿灵道:“快给霍老将军添双筷子。”
霍青云尴尬一笑,道:“无妨,贤侄睡了一天也该饿了,你吃着,不必拘礼,我们两家本也不是外人。”
从善笑了一声,低头用心吃饭。
霍青云有些尴尬的站了一站,为了儿子还是弯腰拿起桌子上的小匣子走过去,坐到她身侧,将小匣子推了过去,“这是昨日犬子在贤侄那里借来玩的,我替他还回来。”打开了是她那面小镜子。
她看了一眼,也不急着去拿,只是吃着菜道:“可不是借去的,是抢去的,霍老将军可不好乱说,这镜子对我极为重要,我是不会借给不相干的人的。”
霍青云很尴尬,歉意的道:“昨日的事我听犬子说了,是犬子荒唐欺辱了贤侄,还望贤侄海涵,念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的份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怎敢?”她笑了一声道:“我认贼作父,苟且偷生,早就不配做陈家的子孙,不配姓陈了。”
“贤侄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不不,这是霍少爷昨日的教导。”她叹息道:“霍少爷说的对,我确实不配做陈家人了,还望霍老将军不要再拿陈霍两家世交来羞辱于我了。”
霍青云被噎的无语,他心中也是瞧不上陈楚玉这样认贼作父的,可他如今有求于她,不得不低头。
他叹气,“看来犬子昨日确实荒唐的厉害。”他起身将那些礼盒一个一个打开,有上等燕窝,老大个儿的人参,各种名贵药材,还有一把极为精致的匕首,“贤侄如今虽在相国府中不缺什么,但这些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贤侄瘦弱要好好补补身子,等少游出来,我再带着他亲自来给贤侄赔罪。”
“不敢不敢。”她放下碗筷道:“霍少爷教导的对,怎么有错,霍老将军还是将东西拿回去吧,我人小福薄实在不敢收。”
霍青云有些脸色发黑,他没想到这陈楚玉这么水米不进,他一个护国将军亲自登门赔罪,还要如何?若不是少游如今身在暗部那样的地方,一个丢进陈家脸面的私生子,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从善将饭吃完,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起身笑道:“霍老将军要是没事,在下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霍青云无可奈何道:“陈贤侄,你何必要将事做绝?”
哟,忍不住要跟她摊牌了?礼完了开始兵了?
从善乐了,面上却疑惑道:“霍老将军这是何意?”
霍青云强压着火道:“陈贤侄也不必同老夫装傻,昨日少游戏耍你是他的过错,你打骂还他都可,何必要陷害于他?”
从善就不乐意了,沉着一张脸道:“霍老将军说话是要讲证据的,红口白牙您就说我陷害他,我实在委屈。”
“昨夜他与你在一品楼中开玩笑,让你冒充一个叫小菜的小二去暗部送饭,是不是?”霍青云问:“你进暗部送饭,出来后暗部就出了事,事发当场发现了少游的飞鹤玉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从善惊讶道:“这些都是霍少爷同您说的?那他可真不是个老实人。”她道:“昨日我是被霍少爷连同几位高官之子截到了一品楼,他们确实拿我开玩笑,要让我冒充小菜混进暗部送饭,可是我并未同意,在去暗部的半路就逃了。”
她笑了笑又道:“至于暗部出事,出了什么事,案发现场为什么有霍少爷的飞鹤玉佩,我怎么知道?也许是霍少爷觉得好玩,自己冒充小菜溜了进去,不小心把玉佩落下了也未可知啊。”
霍青云脸色铁黑,看她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简直气死。
偏她还惊讶道:“那这么说,暗部出事,会不会牵连霍少爷啊?他如今怎样?”
她还敢问!昨天夜里霍少游慌慌张张的回府他就知道不对,没过一会儿封崖便带着暗部的人冲进府中将他押走,一夜里抓走了五个人,抓到暗部,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才偷偷见了一面,只是被抓走短短的几个时辰,少游就被酷刑折磨的不成样。
暗部是什么地方,人间炼狱,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他将事情问了个清楚才知道少游可能是被陈楚玉这小子阴了,少游说陈楚玉进去送饭就没有再出来,他们几个人在外面等到暗部事发,封崖带人出来才慌慌张张的逃离回府。
他们几个还以为是陈楚玉在暗部出了意外,没想到会闹出这样大的事。
那死的犯人可是圣上亲自交给暗部调查处理的,如今还没调查明白人就被毒死了,而少游的玉佩又在案发现场,他们几个小子还鬼鬼祟祟的围在大理寺外,说他们与此事无关都没人信!
他回府后将事情仔仔细细的想过了,他倒是没想过是陈楚玉毒杀的那犯人,毕竟他才十四岁的年纪,不会有这样的心机和狠毒。那犯人怕是被别的什么共犯灭口了。
他想的是,陈楚玉确实摸走了少游玉佩,想要丢在暗部报复一下少游,毕竟暗部重地,无令是不得随意出入的,他只当是个恶作剧,偏赶上少游他们倒霉遇上了这事,所以他才这么低三下四的来赔罪。
霍青云索性道:“陈贤侄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老夫念在与你父亲的交情上才想大事化小,你若是肯念着情分,现在与我去暗部将事情说清,只需说你确实偷了少游的玉佩,只是你随手给了那小菜,小菜进去送的饭。”他已将这些安排好了,“这样既解脱了少游他们一行人的嫌疑,也不会牵连你。”
他又硬|了语气,“你若是不顾情分,那暗部早晚会查到你这里,到时候贤侄被抓入暗部免不得受刑,你吃得住?”
从善十分无所谓的笑了笑,“霍老将军可莫要吓唬我,我若是有嫌疑那暗部早来抓拿我了,何以只抓了霍少爷和他那群好兄弟?”当她傻?她昨晚去找封崖喝酒是为了什么?可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她低头拿起桌子上匣子中的小镜子,低笑道:“也不必扯什么情分不情分的,陈家与你们有情分,但我与你们没有。”早就没有了,十一岁那年就没有了。
霍青云急怒攻心,近前一步道:“少游与你有什么死仇你要做的这么绝?要他的命!不过是昨日戏耍了你,少年人之间玩笑玩笑需要记这么大仇吗?”
“戏耍?”她看霍青云,“霍老将军我这个人呢,心比针尖小,开不得玩笑,更经不起戏耍,我会非常非常生气的。”她看那小镜子,镜子里印出她一双黑魅魅的眼睛,带着愉快的笑意,她可开心极了,她说过了,让霍少游千万别后悔,是他自己要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