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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走得老远的沈莫怀并未听到这些谈论,他向东南飞出二十余里,才听到背后有人呼唤:“莫怀,莫怀!慢走!”
回过头来却瞧不见人影,且令灭蒙鸟稍为盘旋,不久一阵大风吹过,一个似曾相识的青年如风中飘叶翩然而至。
沈莫怀见了心道:“好出尘的男子。长安真是大去处,人物风骨出类拔萃。只是看来似曾相识。”脱口叫道:“御风之术!阁下是道门子弟么?找我何事?”
秦征叫道:“莫怀,你不认得我了?”
沈莫怀听他叫自己的语气十分熟络,怔了一怔,细眼再看,一双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两条眉毛连挑了两挑,心也跳了两跳,叫道:“秦征,你是秦征!”
“哈哈,是我!”
沈莫怀呀的一声,从灭蒙背上直跳了过来,哥俩在半空中就抱在了一起,哈哈大笑。
两人六年不见,这时骤然重逢,心中的感觉难以言喻,不知不觉间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就如两个孩子一般。这六年来秦征长居山谷宝塔之内,沈莫怀更是远赴边疆蛮荒,于世俗浸染均浅,所以六年过去心性仍与当年相去不远。
两人拥抱在一起,从空中落下,秦征看看沈莫怀,道:“莫怀,你越长越俊了。这次来长安,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
沈莫怀忽而有几分不好意思,笑道:“几年不见,你怎么来跟我说这疯话!”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跟着同时脱口问道:“这些年你怎么样了?”
这一出声,是同样的话,又是同样的语气,仿佛彼此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忍不住又都笑了起来。
秦征笑道:“我先说吧。”这才说起分别后的际遇,他见了沈莫怀,心中欢喜得难以形容,话也说得夹七夹八,但不管秦征如何啰嗦,沈莫怀却也不觉沉闷。
他听秦征得了道门九诀、心言心象等两门绝学,又领悟了一些湛若离的剑理,喜道:“你要是能将这三大绝学融成一炉,将来还说不定能达到什么境界呢。不像我,我就只学得剑法一道。”
秦征道:“通百家不如精一门,我虽然连得奇遇,但今天看你出手,将虚实诀用得举重若轻,便知道我还远远比不上你呢。若是和你放对,一招就被你杀了。”
沈莫怀笑道:“我便是自己死了,剑锋也永远不会向着你。而且学剑也很闷的,小时候我都是硬着头皮熬过来的。这几年我一直在天山,对着冷清枯寂的万载玄冰,自己跟自己的影子对击,哪里有你学道门九诀那么好玩?不过近年已渐渐领会到其中乐趣了。”
秦征道:“你这六年一直呆在天山?刚刚下来?”
“是啊,”沈莫怀道:“当初我师父将我带走后,在渭水源头养好了伤势,跟着便去天山,然后就一直呆在那里了,我有好几次要来找你,但我师父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大难已过,自会有自己的际遇,无需旁人来操心。”
秦征心道:“若离先生这番话听来冷漠,不过她的脾性就是这样,再说她说的也没错。 ”
又听沈莫怀说道:“最近我师父说我的剑法差不多了,再呆在天山难有进境,就和我下来,说要带我回江东老家去受一点世俗的折磨。”
附近其实没人,但沈莫怀说到这里还是压低了声音,微笑道:“我告诉你一个我师父刚刚告诉我的秘密,其实啊,我是很小的时候,被我师父从江东老家里偷抱出来的。”
秦征从来没听沈莫怀说过他的身世,这时一愕:“偷抱出来?”
沈莫怀窃窃笑道:“是啊,我师父是连找了江东几十户人家,才选定了我,据她说当时她正要寻一个传人,见我根骨奇佳,适合练武,所以把我偷抱了出来收为徒弟。”
秦征呆了呆,心想凰剑湛若离的性情真是古怪之至,说道:“那你师父……其实是夺走了你幼年时候的天伦之乐啊,你……你不生她的气?”
沈莫怀脸上一副很无所谓的神情,说道:“家人什么的,我没什么印象了。从我懂事的时候,身边就只有师父,她待我严厉,却也待我很好,反而是家里人我从来没见过,所以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也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要回一个从来没生活过的家族,去见一帮从来没见过的‘家人’,心里有些慌呢。不过师父既然说要带我回去认祖归宗,那就回去吧,我们从天山下来,路过长安的时候,凑巧遇到了秦主苻坚还有他的爱妃张夫人,因我师父和张夫人有旧,便在她的邀请下在长安住了两天。我趁机到青牛谷去了一遭,却见那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便又回来,恰巧我师父听说了潜剑的事情,当下命我去夺潜剑然后与她会合——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吧。”
他这六年的经历倒也简单,秦征笑道:“你到长安之后,肯定没好好在市井中逛过,对吧?”
沈莫怀奇道:“你怎么知道?”
秦征哈哈笑了起来,便将苻坚如何邀请“青羊子”下山,朱融如何假冒青羊子,杨钩如何在城内作威作福之事说了一遍,沈莫怀想起杨钩装模作样的姿态,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真是好玩!那你也做了人家的师叔、师叔祖了?不过杨钩怎么给徒子徒孙起名玄静什么的,这不是和你这个玄鹤子平辈了吗?哈哈。”
秦征见沈莫怀笑得这样欢悦,忽然想起6叶儿来,心想:“丑八怪要没被严老巫婆捉住就好了,我们喝酒谈笑,那是何等畅快!”
沈莫怀对秦征的细微神情也十分留心,见好友在欢快之余脸上掠过一丝阴霾,问道:“怎么了?”
秦征对沈莫怀本来毫无保留,这时却被心契限制住了不能直说,但又不能像对觉玄、邪马台正一样骗沈莫怀,心里有些难受,好一会才说道:“最近我遇到了一些难处。”
沈莫怀忙问:“什么难处?”
秦征道:“你不要问我,你现在问我我只能骗你了,待我解决了那难处,再一五一十和你细说。”
沈莫怀就不追问了,却道:“要帮忙不?”
秦征迟疑着,心道:“如果有莫怀帮忙,那三阵至少便能对付一个!”说道:“你若要帮忙,却得是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却不能预先和你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莫怀瞧了秦征一眼,道:“不用跟我说来龙去脉,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做就是。等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和我讲了再说不迟。”
他既不刨根问底,却又毫无保留,什么是好兄弟,什么是真朋友——这就是!
秦征不觉有些哽咽,几乎就想再抱一抱沈莫怀,道:“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沈莫怀呸了一声,道:“咱们是什么关系,说这个!”又道:“你这事急不急,不急的话,我先去找我师父,然后再来找你。”
秦征道:“不急,我可以等到你回来再动手的。你尽管去吧。等这件事情办完,我还要给你介绍个好朋友。”
沈莫怀道:“好!那我先去跟师父复命,回头怎么找你呢?”
秦征笑道:“青羊宫在长安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进城随便找个人一问就到了。”
两个年轻人拍手作别,互相间仍有些恋恋不舍,沈莫怀仍然骑灭蒙而去,秦征御风回到长安城,因得了一个大援,心下大定,忖道:“严三秋如果不使诈的话,未必是我的对手。莫怀的武功,应该对付得了孙宗乙。我再找个人牵制臧隽,那香剑心三阵就可破了。如今狂心傲种一事已经完成,待我去问严先生借得囟门珠,然后带炎弟弟去交给他们,等我心契一解除,马上就破阵夺人抢珠!”
他回城之后径往五重寺求见严三畏,严三畏却外出不在,那小沙弥道:“严先生是前天离开的,临走之前吩咐了,若是秦公子来,请于这个时辰再来相访。”说着往壁上一指,却刻着月日时辰,算算正是今日黄昏,秦征道:“那我就在寺中等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