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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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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后是黑压压的慕容别苑,脚下是黑压压的长安,这座都城太过复杂了,复杂得秦征觉得自己仿佛一叶小舟,置身于洪涛巨浪之中,随时都会淹没,虽然有楫桨,但在狂风巨浪之中却根本使不上力。  中

    秦征的心越来越抑郁。他想远离慕容府,可是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青羊宫已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在严三秋等人面前,“青羊子”那虚假的紫气也罩不住他了,要想逃离长安,可是朱融还在这里,杨钩还在这里,雷炎在这里,6叶儿也还在这里,这些人就像一个个的枷锁,让秦征纵有御风之术也没法动弹。

    他对自己自信心的奠定,始于6宗念的那句评语:“若你体悟得五雷正法,出去之后便能与当世一流高手一较雄长!”桃源一役,更是激了秦征的雄心壮志,只觉得天下之事,无不可为,因此他才会在苻坚面前露出狂态,才会在严三畏面前出“杀孙宗乙、毁宗极门”那样的豪言壮语!

    然而这两番受挫却击垮了他的自信,今天他才算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武功上根本斗不过孙宗乙,玄术斗不过臧隽,说到政治局势,他又现自己对长安的形势完全摸不到边,半个月前,他觉得自己如一头振翅九天的苍鹰,俯瞰天下万事,这一刻忽然之间他却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只泥坑边上的蝼蚁,变得好渺小,好渺小,若有大人物一脚踩下就得粉身碎骨——“原来我终究只是一个小人物!”

    一回头,之前的种种雄图雄心,忽然变得有若幻觉,连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连行动都无法自主,还说什么纵横捭阖,说什么天下无敌!

    只半个晚上的功夫,秦征已经变得背脊伛偻,脚下乱走,也不知道走向何处,他忽然现自己孤零零的,竟然没有一个可靠的依傍。 他曾庆幸自己的自由,此时却彷徨起来,如果他有一个师门,如果青羊子真的是他的师父,这一刻或许就不会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不知该往哪里去,不知该怎么办……

    夜越来越深了,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秦征下意识地缩到了一条小巷之中,就如同一只受惊了的老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闪避。

    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猫来,秦征吃了一惊,他吃惊的不是这只猫,而是自己竟然会被一只猫吓了一跳!

    “我如今,难道真的就变得如老鼠一般了么?不,不!”

    在心灵的绝对黑暗中,秦征猛然地扒开了一条缝隙,硬是要找到了一丝微弱光芒来:“不!不!我是心魔转世!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的!我是心魔转世,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的!”

    虽然眼前的事情处处不顺,“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上苍给我的磨练!总有一天,我体内的强大力量一定会觉醒!是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那个时候,我要十倍报偿今日的恩义,我要百倍报复今日的仇怨!”

    他的人蹲在一堵墙壁的阴影中,心却在挣扎,秦征重新站了起来,他被严三秋从地下迷宫倒拖出来,全身沾满了灰尘,鞋子丢了,衣服破了,头也都散乱了,整个人狼狈极了,但他的背脊却挺了一挺,重新昂起了头,走出了墙影小巷。

    还不到四更,慕容别苑后园一战其实并未费多少时间,天色很黑,没有御风的秦征在长安的大街小巷漫步,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听到一声箫声,箫声似乎也充满了抑郁,偌大一座长安城,不知潜藏着多少不得志的人。 中

    秦征不知不觉间被箫声所吸引,推开一个虚掩未锁的后门,院落内木叶萧萧,一个中年男子身着便装,似乎半夜醒来,百无聊赖之下乃为乐声,吹奏者吹得失神,聆听者听得入神,陡然间箫声停歇,两人一抬头,在月色下看清楚了对方都吃了一惊,同时出声,秦征叫道:“管美人!”而对方叫的却是:“秦征!”

    跟着两人同时脱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征看着箫管末端隐隐亮的“炼白珠”,想起了管仲平如何背叛桃源,如何杀害朋友,如何屠戮灵兽,但不知为何,此刻心里却恨他不起来,只是冷笑:“你来长安,不是要谱你那旷古未有的大乐章么?怎么却孤零零窝在这里深夜独奏?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卖唱的。”

    管仲平看着秦征的狼狈状,也冷笑道:“阁下上达天听,下敛巨富,青羊真人既然闭关,杨钩又不成材,云笈派自然握在你的手中,眼下你在长安势大力雄,玄武中人无不仰慕,正该春风得意才是,怎么却搞成这副模样,若不是认得你,还以为我家里闯入了一个乞儿。”

    两人互相挖苦,跟着默默对视,忽然同时作一笑,管仲平不知为何,忽然不想掩抑自己的情感,悠悠道:“天下事十九不能如意,外人看来你是威风八面,其实是苦是乐,怕是唯有你自己知道。”

    秦征道:“你来长安,看来也不得志。嗯,是了,桃源一事你劳而无功,说到武力不如尔何辜,说到亲近不如赵整,说到深邃不如严心圣,说到名望更不如我师父与道安,到了长安多半不得重视,如今苻天王想的都是军政大事,哪里有空支持你去谱什么旷世乐谱。”

    两人互给对方伤口撒盐,但各自痛过之后,又自沉默,管仲平忽站起身来,斟了两杯冷茶,一杯递给秦征,一杯自饮,也不说话。

    秦征哫了一口,仰头喟然道:“人生际遇真是奇怪,我既与桃源众人订交,见着了你,本来该和你红眼相对才是,但这时不知为什么却恨你不起来,反而在这里和你饮茶。”

    管仲平道:“你我都不是俗人,自然不能被俗见束缚。”

    秦征道:“我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脱俗的人,只是今晚的心情刚好如此罢了。其实,管美人,你对自己在桃源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后悔过?如果你当初没做下那样的恶事,现在就算谱不成你想要谱的大乐章,至少也能和朋友、兄弟在一起,渔歌笑傲,何等快活,总胜过在这市井僻屋之中孤独凄冷……”

    管仲平偏过脸去,冷冷道:“我没后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留在桃源,我永远无法越老头子,但在这长安,我却还有希望,只是眼下暂时困苦而已……”

    秦征道:“你真的这样想么?”

    管仲平冷冷道:“我若不是这样想,还如何想,难道你学了一点箕子冢的心法,就比我还了解我么?”

    两人相对,又沉默了下来,一缕曙光从墙角透了进来,秦征伸了个懒腰,笑道:“你说的对,我当然不可能比你更了解你,其实,我连自己也不了解呢。”将茶杯在损旧的石几上一放,道:“谢谢你的茶,还有你的箫声,其实我也不懂乐理,更不知道你心目中那大乐章究竟有多伟大,不过昨晚那一曲,真的很好听。”

    看着秦征远去的背影,管仲平久久没动一下,口中喃喃:“很好听……很好听……唉,莫非我真的错了么?”

    他的嘴唇颤了一下,目光却又转为坚毅:“不!我没错,我没错!我也绝不会后悔的!”

    秦征听了管仲平一曲清乐,喝他一杯冷茶,说了几句闲话,心神渐定,暂时将昨夜的颓丧尽数抛诸脑后,重新筹谋起来,寻思:“也罢,我先按他们的要求将那三件事情办妥,解了心契,救出觉玄、邪马台正,然后再跟他们算账!”

    他回到青羊宫静坐修炼,吩咐下去无论何事不得打扰,数日之后,精气神渐渐恢复到最佳状态,心想:“严三秋那老虔婆给我的心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没有祸害,我还是先按照严先生所授心法修炼,然后再试试那植念心法。”当即潜运真气,上行至泥丸宫化为念力,探测到冥场之中,反太极早已生成,秦征对反太极为何能够自己生成,为何需要七天等等全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却隐隐感到冥场之内已经隐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若是牵引出来,会产生什么效用实难预料!

    “可是严先生说,反太极的运用比提炼更加凶险,我第一次运用必须有他护法。现在反太极既已生成,不如便去寻他吧。”

    要动身去五重寺,却又想:“严先生念力通神,我被中了心契的事情不知他会否看出,如果看出,我要不要和他说起……”一念及此,脑部登时剧痛,秦征不敢再动此念,那头痛才慢慢减除。门外忽响起了玄静的叫唤。

    “师叔。”

    “何事?”

    “宫中传话,陛下有请。”